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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皇帝之怒,廢聖奪公!(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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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沸油鵝掌。

    正是菜如其名。

    於沸油鍋中將活鵝之掌浸入。

    司禮監隨堂太監畢雲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這保國公府的名廚,當真是好狠的心。

    不過。

    牟指揮使的介紹還沒完。

    「鵝掌浸沸油,鵝痛欲絕,趁着鵝慘叫掙扎時,廚人就勢將鵝投入旁邊的池水中,過不多久,再次把池中的鵝抓起,將那鵝掌復投入沸油中,如此這般,反覆五六次,鵝兀自活蹦亂跳,而鵝掌,已然酥脆,剁掌棄鵝食之。」

    說到這。

    牟指揮使提了口氣。

    雖然早知保國公府名廚為享一時口福的殘忍手段,但仍不免為這有失人道的行徑感到發指。

    一隻大白鵝,僅食雙掌,也能從中看出保國公府的奢靡。

    那酒宴中。

    有百位勳爵,就代表有百隻大鵝之掌被食。

    「繼續。」

    朱厚照不帶絲毫情緒道。

    作為國朝皇帝,且讓他聽聽,這國公府,到底多能享受人間。

    「陛下,再就是成國公府的活叫驢,是醉香樓名廚所烹。

    是將一頭驢綁在架子上,除四條腿外,連身子都綁的結結實實,廚人會拿一把鋒利的刀刃,活割驢肉,每割一刀,那驢兒就會慘叫一聲,及至半邊驢身割到只剩骨架,驢猶未死。

    什麼時候驢死了,便換一頭驢,以此,來保證肉的鮮靈。」

    牟指揮使喉嚨滾動,繼續道。

    醉香樓的名廚,只敢給勛戚們呈上驢後脊梁背往下,到驢臀之間那一條肉。

    巴掌長,是驢身最鮮最嫩最脆的肉。

    「最」。

    說明少。

    百位勛戚們就消耗了幾十頭驢。

    成國公府財大氣粗,是不在乎的。

    但是。

    要說今兒晚上,誰是順天府食最珍之人,非定國公徐光祚莫屬。

    牟指揮使在腹中醞釀了下心稿,緩聲道:「定國公所請之人,是名滿國朝的神廚孫二娘。

    那孫二娘輕易不出手,出入皆是達官顯貴府上。

    今應定國公之請,入國公府做菜,光是食材,就有羊一萬頭,鴨八千隻,鯉魚一萬條,尚未長成的雛雞一萬五千隻。

    幸得定國公府宅大,專門騰了進院子放置,換個府低院小的,這成群雞鴨,成堆羊羔,都沒地取材。

    臣無能,那孫二娘做菜,只用親近徒兒孫兒,他人不得在旁觀之,就連定國公府的廚子、僕人,也一概不用。

    錦衣衛只探得,那萬隻羊嘴血肉模糊,上嘴唇都被削去一片肉。

    定國公府管家詢問此舉何意,孫二娘答曰:「羊身上也就其唇可食,余者皆帶膻味兒,不足取。」

    定國公府管家再問萬羊被割去唇片肉後,怎生處置,那孫二娘答曰:「棄了便是」。

    以錦衣衛所推算,那數萬的雞鴨,怕也是只取了某個部分,余者皆棄之。

    這般取材,普天之下恐無二人,難怪只做稀罕物,難怪名滿國朝。」

    說到這。

    就連牟指揮使都忍不住發出感慨。

    一盤菜,五百金。

    百盤菜,五萬金。

    驚心動魄。

    定國公為了籌辦此次「討劉」大事,是下了大手筆,大心血的。

    國公府一年進項,估計全砸在這一餐飯上。

    定國公府,誓要還宛平縣田壟間,劉次輔那一劍之仇!

    「看來,窮山之珍,竭水之錯,南方之蠣房,北方之熊掌,東海之鰒炙,西域之馬奶,已經滿足不了朕的這群臣子了。」

    朱厚照閉上龍目,淡漠道:「真昔人所謂富有小四海者,一筵之費,竭一郡之稅賦不能辦也。」

    活吃酥鵝掌。

    活吃驢巴掌。

    上萬隻羊只取百碟肉。

    這些新奇的吃法,着實給他這個皇帝開了眼界。

    五萬金,即五十萬兩紋銀。

    國朝南方富庶郡縣,一年稅賦差不多也就如此了,北方郡縣,尚不到這個數。

    數萬,乃至數十萬百姓之力,不夠定國公府一頓飯費。

    何其悲哀!

    國朝勛戚,酒池肉林,奢靡成風。

    如若上行下效。

    江山何愁不亡,社稷何愁不滅。

    「陛下,首輔府,國公府,殘虐成性,該當如何?」

    牟指揮使躬身聽令道。

    生煨海鱉。

    沸油鵝掌。

    活叫驢。

    絕品羊唇。

    既不符合儒家教化的仁義,又不符合太祖祖訓的勤儉。

    如果陛下懲罰,分所應當。

    「李首輔,令其賢婿,以衍聖公之名壓朕,想拿走朕的稅糧,定國公、成國公、保國公,聯結眾勛,以功臣之名壓朕,想殺掉朕的閣老、朕的左都御史,朕不如何,人都要欺到宮裏來,朕要如何,人豈不是要掀了朕的紫禁城?」

    朱厚照心中湧起無窮怒火,怒極反笑道:「這是把朕當泥塑的了,捏扁捏圓,任憑心意是了。

    萬世師表、與國同休,合該到此為止了!」

    曲阜孔氏家族,受歷代先皇追封賜禮,卻不思反哺國朝,只為自家那一畝三分地的稅糧操心。

    想來,還盼着國朝亡滅吧。

    好代國朝為異族修降表,得到異族朝廷更高的禮戴吧。

    孔門!

    孔賊罷了!

    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

    科舉。

    不是非儒學不可!

    而與國同休的勛戚,同樣世受皇恩,但真到亡國滅種之時,能身與國滅的有幾人。

    恐怕,也會嫌這大明之水太涼吧。

    功臣!

    我大明朝殺的還少嗎?

    「傳朕旨意,明日,奉天殿,大朝百官。」

    朱厚照下旨,繼續道:「傳令劉傑,讓都察院別往乾清宮送奏疏了,直接抬到奉天殿。

    讓文武百官,讓世人看看,我大明朝的衍聖公、定國公、成國公、保國公及一眾勛戚是多麼風光,多麼顯赫!」

    龍音。

    在殿內迴蕩。

    久久不歇。

    布衣之怒,流血五步。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天下縞素。

    大朝會。

    每逢雖歲首,或新皇登基舉行。

    是始於西周的一種禮儀規格最高的朝儀,秦漢直至國朝,歷代承襲不衰。

    既然太祖皇帝是在大朝會上,賦予功勳之榮,自當在大朝會上,收回功勳之榮。

    「臣遵旨!」

    牟指揮使和畢雲領旨道。

    面向陛下,躬身退出乾清宮,轉過身,方覺後襟早被冷汗打濕。

    萬世師表、與國同休,再不復也。

    這是廢聖之言,這是奪公之語。

    暴風雨,來了。

    「指揮使大人,你要徒弟不要?」


    畢雲安排傳令官去傳達旨意,忽然想起劉總憲的拜託,詢問道:「只要你開金口,咱家立馬給你送個九卿徒弟!」

    牟指揮使,「???」

    九卿徒弟?

    這是在說什麼胡話?

    九卿貴重,誰會拜個只會幹髒活累活的師父?

    「這個徒弟,不但是九卿,還是國朝第一家族的獨子!」

    「嗯?」

    牟指揮使一愣。

    這畢公公,是照着左都御史劉傑牙牌念的吧。

    「漫漫長夜,無心睡眠,牟指揮使,不妨一同到次輔府一問究竟。」

    畢雲發出邀請道。

    大朝會上。

    都察院是唱重頭戲的。

    作為陛下最親近的宦官,必須要走一趟次輔府,於劉傑交代一二。

    正好藉此機會,把劉傑拜師之事,了解清楚。

    萬一陛下以後問到,能當下予以回答。

    「也好!」

    是日夜。

    順天府的高門大院,大都響起了一陣急促敲門聲。

    閽者們罵着街打開了府門,立刻挨了個大耳刮子,不等發怒,就看到是宮裏來的傳令官,立刻止住了嘴。

    點頭哈腰聽完聖旨,目送傳令官手持火把縱馬風風火火離去,人影消失在夜色里,又合上府門,去向管家匯報。

    管家再向老爺匯報,一番折騰下,整個京城的大府大院,重新掌起了燈盞。

    這是個不眠之夜!

    ……

    次輔府。

    閽者放下擋板,打開部分府門,探頭向外看去,差點癱坐在地。

    門前赫然站着兩位身着紅袍的人。

    最關鍵的是,其中一人身着大紅飛魚服,腰胯絕美繡春刀。

    這是傳說中錦衣衛指揮使的裝扮。

    兩人身後,站着數十位神情肅穆的錦衣衛緹騎。

    自從劉瑾及其黨羽、壽寧侯府、韓文、劉大夏兩位尚書,相繼被錦衣衛破門抄家後,逐漸有恢復洪武年間威風的勢頭。

    滿京之人,誰人看到這架勢不覺得兩腿發軟?

    「煩請通稟劉總憲,司禮監隨堂太監畢雲,前來傳達聖旨。」

    畢雲非常禮貌道。

    這劉總憲,可是剛得陛下賜第的寵臣,如無必要,絕對不能有絲毫得罪。

    縱然畢雲很客氣,閽者卻沒了邁動腳步的力氣,扶着府門,完全走不動道。

    場面。

    很是尷尬。

    幸好。

    次輔府小,大管家福伯就住在距府門不遠的地方,人老覺少,還容易驚醒,聽到動靜,隨手披了件衣裳,走了過來。

    見狀。

    也是心驚膽戰,但見錦衣衛不似抄家而來,心中大石,落下了些。

    「請公公、指揮使大人入府至正廳等待奉茶,小少爺稍刻便到。」

    福伯迎畢雲、牟指揮使進入府內正堂,奉上上茶後,忙不迭去了東廂房。

    喚醒小少爺後,告知了司禮監、錦衣衛來人。

    「畢公公、牟指揮使光臨寒舍,未曾遠迎,還請恕罪。」

    劉傑穿戴整齊,入得廳來,朝畢雲、牟指揮使揖手作禮致歉。

    禮儀無暇。

    「深夜攪擾,是聖意降下,劉總憲莫覺得怪罪就行。」

    「不敢!」

    「陛下旨意,明日辰時,於奉天殿舉行大朝會,命都察院將定國公、成國公、保國公三府刑名,呈於御前。」

    「臣遵旨!」

    劉傑稽首領旨。

    畢雲、牟指揮使神色微變。

    似此類聖旨,實為聖旨,又非聖旨,一般傳將到人,或到府即可。

    領旨之人,大多不會大禮相接。

    稽首之禮。

    施禮者,引頭至地,略做停頓。

    拜中最重,臣子拜君之禮。

    這劉總憲沒在聖前,只聞旨意就大拜於地。

    如果說,圍攻三大國公府,是劉總憲向陛下表忠心的舉動。

    聞旨而跪,則是劉總憲向陛下表忠心的心跡。

    了不得啊!

    「劉總憲請起。」

    畢雲上前兩步,將人攙扶起,坦言道:「劉總憲赤膽忠心,蒼天可鑑,陛下亦是可鑑,索性,咱家就把話說明白些。

    定國公府、成國公府、保國公府,三大國公府,以及衍聖公府、首輔府的種種妄為,使得陛下勃然大怒。

    咱家是做奴婢的,劉總憲您是做臣子的,皆該思奴為主勞,臣為君勞。

    倘若可能,當為陛下徹底解除心頭之怒。」

    「徹底」二字。

    畢雲加重了聲音。

    在朝廷中。

    惟有一種行事方式叫徹底,那就是置人於死地。

    而陛下的意思,顯然不僅是要以上的人去死,還要收回之前皇權賦予的一切。

    那便是褫奪爵位!

    「多些畢公公提醒,都察院有三大國公府鐵證,料想無虞,衍聖公府,竊國多年,亦是鐵證如山,本章參奏,揮筆即就,獨首輔府,恐今夜難以做到。」

    劉傑沉吟道。

    明兒一早。

    都察院能再添幾籮筐對國公府的參奏。

    這不必擔心。

    衍聖公府的事。

    河南,與山東相鄰,他對衍聖公府的事,了解頗多。

    去年黃河決堤,十六個郡被淹,主要的原因,是衍聖公府侵佔的南岸田地。

    衍聖公府肆無忌憚壘砌河堤,讓河水漫到了北岸農田當中,致使北岸無數百姓流離失所。

    這事兒。

    朝廷不是不知道,但那時先皇沉疴難起,國朝大事,多由李首輔處置。

    首輔府,與衍聖公府是親家,象徵性抓了衍聖公府些下人,罰了衍聖公府些錢糧,就將此事揭過。

    只要把當初遭災的北岸百姓和官吏找來,御前對質,衍聖公府毀民禍國之事,就能大白於天下。

    藉此事,誅衍聖公府尚有可為,但想誅首輔府,就力有不逮了。

    李首輔是四朝老臣,兩朝首輔,託孤大臣,門生故吏遍佈天下。

    縱使其賢婿家族傾覆不可避免,也能以一句「受衍聖公府蒙蔽」,失察之罪,斷尾求生。

    文武百官,自會有無數人為李首輔辯白。

    「這就要瞧劉總憲您的本事了。」

    畢雲搖搖頭,笑道。

    聖意,他只管傳達,別的都不管。

    劉總憲能做到最好,做不到,惹得陛下降罪,也得劉總憲自己個兒擔着。

    劉傑面露苦澀。

    初入京城,便遭逢朝廷大變,父親又不在身旁,難啊。

    「我這,倒是有一樁能扳倒首輔府的公案,不知成章(劉傑字)可願聽否?」

    牟指揮使吹了吹茶碗中的浮葉,輕聲道。

    錦衣衛。

    從來沒有閒着。

    「請指揮使大人教我!」

    劉傑施以弟子禮,一躬到地道。

    「話說那昌平縣,有一姓袁的秀才,為人至孝,從小喪父,又無兄弟姐妹,與六旬老母相依為命,而就在前幾天,其老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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