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 無罪不罰(1 / 1)
御史這一聲,不但把劉彤震懵了,把其他官員也震得不輕,甚至連徐黨官員都有些臉紅了。
禍不及家人你不懂嗎?你這樣掀桌子很不厚道啊。你要舉例子,舉張無心就可以了吧。
萬一把蕭風惹火了,這事兒恐怕就不好收拾了。傳說教坊司里有一個小本本,每個去青樓的官員,都可能被記錄在案。
雖然這只是個傳說,但誰也不敢保證就沒有啊。而掌管教坊司的是誰?是蕭風的頭號情婦啊!
蕭風真要掀桌子,把小本本往朝堂上一遞,大家都臉上無光。雖然法不責眾,但也夠難受的。
只有徐階依舊淡定,他知道,蕭風不會那麼做的。那麼做就是與整個朝堂為敵,而且以後春燕樓也很難再開下去了……
蕭風並未惱怒,而是平靜的說:「張無心和劉彤大人,同樣是去相親的。」
御史一愣:「你剛才還說從給結果上看……」
蕭風惋惜的點點頭:「從結果上看,張無心和劉彤大人的相親沒能成功。唉,姻緣之事,真是玄妙啊……」
御史心說你感慨個屁啊,正話反話都讓你說了,你還要點臉嗎?
「蕭大人,相親成功了,你說結果證明了他們的動機就是去相親的。相親沒成功,你又怎麼說?」
蕭風詫異道:「難道相親必須一次成功嗎?難道相親就不能有不成功的嗎?高大人,你來說說這個道理?」
高拱一愣,心說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了呢?當下含糊道:「這個嗎……」
蕭風誠懇的說道:「高大人,你曾帶着裕王到我府上相親,其實裕王是我徒弟,我哪有不滿意的道理呢?
高大人你今天說一句話,若是你認為相親就必須一次成功,那我無論如何也想辦法去說服巧巧……」
高拱拼命地搖頭擺手:「不不不不不,豈有此理!豈有相親必須一次成功之理?荒謬,荒謬至極!」
蕭風沖御史笑了笑:「你看,高大人學富五車,都痛斥你豈有此理,荒謬至極,還用我說什麼嗎?」
御史氣得搖搖晃晃,指着蕭風道:「蕭風!按你之意,所有人去青樓都是相親了?不過是有的成了,有的沒成?」
蕭風困惑地看着御史,搖頭道:「你是怎麼考中的進士,當上的御史呢?
說的話如此荒唐可笑!哪有人人都到青樓去相親的道理!
普通百姓到青樓,自然是去嫖宿狎妓的。只是官員到青樓里,很多是去相親的而已。各位大人,可對?」
百官心裏都在打鼓,擔心蕭風把小本本拿出來魚死網破,忽然聽到這句話,頓時如釋重負。
「不錯,當官的去青樓肯定不是為了嫖妓嘛!如果去了那就是相親!」
「不錯不錯,只是有的相親成功,有的相親不成功而已!」
「對對對,我有一個朋友,每個月都要去相幾次親,可惜那個姑娘一直也不答應他!但他沒有放棄!」
「果然是真愛呀,我的一個朋友就沒這麼堅定,如果一個姑娘不同意,就會換一個再相……」
御史眼見眾人竟然都聲援起蕭風來了,氣得眼前發黑,搖晃得更加厲害了。
「你……你……你胡說!就算官員想要納妾,也沒必要去青樓相親啊,媒婆是幹什麼的?」
蕭風正色道:「別人我不知道,朝堂之上的諸位大人,若有納妾之念,肯定是首選青樓的。」
眾人不敢開口,誰也不知道蕭風哪句話里有坑,這時候誰接話很可能就成為填坑的。
那御史已經搖搖欲墜,挺着最後一口氣怒喝道。
「你給我說出道理來!否則你就是朝堂妄言,侮辱百官,你侮辱百官啊!」
蕭風一臉肅穆敬佩的神情,緩緩看向堂上群臣,群臣被他的眼神竟然看得有些感動,就像自己幹了什麼好事兒一樣。
「諸位大人,哪個不是通達明理,悲天憫人的讀書人?為何要納妾,難道會是為了貪圖美色嗎?
不!他們一是為了子嗣延綿,二是為了積德行善!
讓媒婆奔走,納普通女子為妾,只有第一層功德。
但到青樓相親,納青樓女子為妾,除了子嗣之事,還可超拔一個可憐的女子脫離苦海,何樂而不為?
那些青樓女子,除了罪奴之外,多是貧寒人家的女兒,因災年不得不賣身,難道不可憐嗎?
她們在青樓里雖然笑臉迎人,背地裏去吞聲飲泣,期盼過普通人的生活,難道不可憐嗎?
大明如今國運昌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樂業,祥和之氣日增。但青樓仍是怨氣集中之地。
而如今各位大人,納妾時不嫌棄青樓女子的身份,優先選擇到青樓相親,給想從良的女子一個機會。這難道不是天大的善事嗎?
想留在青樓的女子,自然也不會產生怨憤之氣;想要從良的女子被大人們相親成功,贖身之後,怨憤之氣自然變成了祥和之氣。
一減一增,大明怨憤之氣減少,祥和之氣增加,大明國運昌隆,難道你就見不得大明一點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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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小人之心,度各位大人的君子之腹,認定官員進青樓就是為了嫖宿狎妓。其心何等髒污齷齪!
可見你身為御史言官,滿嘴的道德文章,一肚子男盜女娼,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嗎?」
蕭風邏輯清晰,言之成理,關係大明國運,嘉靖連連點頭。
群臣無不心花怒放,連徐黨官員都忍不住面帶微笑。從今以後,官員上青樓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呀!
那御史指着蕭風,最後晃了兩下,忽然仰頭噴出一口血來,頹然倒地,把眾人都嚇了一大跳。
蕭風過去摸了一下脈搏,鬆了口氣:「不妨事,急怒攻心而已,調理一下就好了。」
眾人看着御史被抬了出去,都覺得今天開了眼了。傳說諸葛亮能罵死人,之前覺得荒唐,現在看來,也未必是假的啊。
群臣散去,嘉靖回了西苑,蕭風溜溜達達地跟着也進了謹身精舍。
黃錦點好香,開始沏茶。嘉靖微笑看着蕭風。
「到青樓相親,虧你說得出口。不過你說青樓是怨氣聚集之地,倒也不假。
能化怨氣為祥和,確實對國運也有好處。」
蕭風拱手道:「師兄,我還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師兄斟酌。」
嘉靖點點頭:「說吧,這裏不是朝堂,不必顧慮那麼多。」
蕭風誠懇的說道:「師兄,如今大明各地青樓中,都有教坊司派出去的官妓,她們都是罪奴。
普通青樓女子,尚有被贖身從良的機會。可罪奴從良後,還是罪奴,永遠過不了正常女子的日子。
這些女子大都是按大明律被株連獲罪的,本身並無罪過。無罪而得咎,且終身為奴,其怨憤之心尤重於其他女子啊。」
嘉靖面色平靜,許久才輕嘆了一聲:「似這般怨氣自然是極大的。可這是大明律法,不可輕動啊。
抄家之罪,女子發為罪奴,或入教坊司,或由官發賣,說到底,也是為了震懾那些不法之徒。
便是此等律法下,貪官污吏,不法之徒尚且如過江之鯽,若是輕縱了,天下豈不大亂了?」
這是真心話,作為皇帝,王朝的最高統治者,凡是能讓統治更穩固的律法就是好律法。
至於在這律法之下,會釀成多大的冤情,會有多少人因此無辜被害,那不是皇帝要考慮的事情。
蕭風沉默片刻,忽然道:「師兄學貫古今,當知花蕊夫人的詩吧。」
嘉靖看了蕭風一眼:「就是後蜀後主的那位妃子吧,朕知你之意。
『君王城上樹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這世間爭權奪利的本就都是男人,男人成功了,女人未必就跟着享福;男人失敗了,女人卻註定要跟着獲罪。
要說不公平,也確實是不公平。但律法如此,也無可奈何,只能怨她們生錯了人家,嫁錯了人家吧。」
蕭風知道,嘉靖兩次說律法如此,無可奈何,已經是表明了態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若是旁人,自然偃旗息鼓,轉換話題了。可蕭風深知,今天若不趁熱打鐵,這件事就再也沒機會改變了。
「師兄,你說大明律法,本意是以全家入罪,女子為奴受辱,來震懾那些不法之人的。
我卻覺得立此法的人不通世道人心啊。」
嘉靖有些好奇了:「哦?這話怎麼說?難道男人們,不怕自己的妻子、女兒為奴為娼,受盡屈辱嗎?」
蕭風淡然道:「正常人自然是怕的。可正常人也不會去做那些會被滿門抄斬的事兒啊。
能犯下被滿門抄斬的罪行之人,估計眼中心中就只有自己了,又哪會在乎妻子、兒女受不受罪?
所以這條律法,就是怕的人用不上,用上的人壓根不怕,所以我說立此法的人不通世道人心。
再者說,女子留在世上受苦,男人卻早已被一刀兩斷,魂飛魄散,無知無識,怕從何來?
若說是給旁人看的,那就更是無用。
那些有錢有權出入青樓的男人,享受着別人的妻子女兒,按理應該比去不起青樓的更有一份敬畏之心。
可下一個被滿門抄斬,妻女為奴的,卻又總是這些最常觀摩別人罪行結果的人。
去不起青樓學習的,反而還犯不出這種大罪來。」
嘉靖默然不語,在心中思索着蕭風的話。還真是這樣,妻女有資格成為罪奴的男人,哪個不是有權有勢的青樓常客?
「師兄,罰不當罪,天道難還,無罪得咎,天意難平。怨氣所聚,戾氣必生。
師兄為了大明國運,有魄力廢除宗族自治,有魄力讓宗室王爺服從律法,難道就恩澤不得幾個無辜女子嗎?」
許久之後,嘉靖緩緩道:「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蕭風正色道:「以公正正天道,以公平平天意。
男子犯法,若是罪及滿門的,子孫或罪不可免,但當甄別其妻女是否有從罪共犯。
若其家女子確不知情,可抄家後任其自去。如今大明已開放女子入世,謀生之道眾多,無需朝廷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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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則雖罪不可斷絕,然罪不及無辜,天下怨氣必然減少,祥和之氣必然增加。」
嘉靖微微點頭,其實所謂滿門抄斬,主要也是針對男人的,女人基本沒有斬殺的,不過是當不當罪奴的問題。
「如此也好,只是禮部、刑部,文武百官,不會反對嗎?」
蕭風笑了笑:「師兄多慮了。在朝為官者,穿着新鞋走河沿,只有嫌律法太嚴的,哪有嫌律法太松的呢?」
嘉靖啞然失笑:「這卻也是,不過宋朝對官員律法太松,導致文恬武嬉,卻也不可不防啊。」
蕭風點點頭:「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既然萬歲天恩,罪不及家人,那對犯罪之人,就可以更狠一些。
凡是原來罪及滿門,子女發賣為奴之罪者,主犯罪加一等,當流放的斬,當斬的凌遲,當凌遲的……凌遲兩遍。」
嘉靖哈哈大笑,知道蕭風是一半認真一半玩笑,他也半開玩笑的對蕭風道。
「如此也好。只是如今大明國運昌盛,百姓安居樂業。災年朝廷賑濟也比以往更快。
百姓賣妻子兒女的越來越少了,只怕從此天下青樓半空,若果然如此,天下的男人還不得恨死你了?
他們一定會罵:蕭風這個混蛋,自己三妻四妾的,卻把我們搞得連青樓都沒得上了。」
蕭風也笑道:「這個師兄儘管放心。別說如今窮人尚多,就是真到了大明天下無饑寒之時,也不必擔心此事。
天下女子中,固然大多溫柔良善,勤勞貞潔,但也總有一些好吃懶做,愛慕虛榮,以男女之事不以為意的。
正如天下男子中,總有一些吃喝嫖賭之輩一般。只要朝廷不管,天下青樓永遠消失不了。
就像只要朝廷不管,天下的賭場也永遠消失不了一樣。只是這樣的青樓中,不會有多少怨憤之氣就是了。」
下朝之後,官員們呼朋喚友,集體到青樓相親,京城的娛樂業,一下子迎來了井噴式的大爆發。
最火爆的自然是春燕樓,一來確實是京城頂級會所,二來蕭風仗義執言,官員們難免有感激的心情。
櫻桃忙得像個陀螺一樣,不停地招呼這個,招呼那個。
一轉頭,正看見蕭風站在大門口沖她微笑,身後跟着一身官服的燕娘。
「哎呀,蕭公子,燕姐,你們怎麼來了?快進來喝茶!」
蕭風笑着搖搖頭:「不喝了,還有很多事兒呢。我是陪燕娘來的,她有公事要找你。」
燕娘拿出一張紙來,交給櫻桃:「朝廷有令,教坊司旗下所有官妓,去除罪奴身份,但賣身契仍歸朝廷所有。
若有從良贖身者,除贖身銀子歸教坊司所有外,其他一切與其他青樓自行買賣的女子無異。」
櫻桃吃驚的瞪大了眼睛:「這對姐妹們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那以後教坊司發來罪奴呢,也如此辦理嗎?」
燕娘搖搖頭:「蕭公子說,以後不會再有罪奴通過教坊司發賣了。青樓女子,以後都是民間所為了。
或有貧寒入行者,或有自甘此道者,或賣或贖,都是民間之事。教坊司以後的歌姬舞姬,也要從民間買賣了。」
燕娘說完,笑着看了樓里一眼,擦擦腮邊滾落的淚珠,笑盈盈地看着蕭風。
「咱們走吧,還有好幾家青樓要通知呢,搞不好要跑到半夜了。」
蕭風微笑着沖櫻桃點點頭,飄飄然然地跟在燕娘身後,逐漸融入遠處的夜色中。
櫻桃也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轉身走進樓里,高高舉起手中的那張告示。
「姐妹們,我有一個好消息,咱們以後,願意從良的,都可以堂堂正正地離開了,再也不是罪奴了!」
熱鬧的樓里瞬間像被冰封了一樣,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片刻後,很多或衣冠不整,或只穿個肚兜的女子,從各個房間裏跑出來,圍住了櫻桃,發瘋般地連哭帶笑。
來相親的官員們光着身子,在各自的房間裏保持着剛才的姿勢。
事發突然,他們都不知道懷裏的姑娘怎麼就「咻」的一下不見了。
沒等他們回過味來,那些姑娘又都跑回來了,而且一個個的比剛才要興奮得多,直接就把他們推倒了。
「慢……慢慢慢一點……老爺我……啊!」
陪着燕娘走完最後一家青樓,送完告示後,蕭風剛好處於一個十字路口。
往前面走是蕭府和公主府,往左邊走是醉仙樓,往右邊走是燕娘的家。蕭風停下想了片刻。
燕娘的眼角還掛着淚珠,戀戀不捨看着蕭風:「你該去公主府的。常安剛醒過來,盼着你去呢。」
蕭風低頭看着燕娘,笑了笑:「明天再去吧。你今天的心情太激動了,我不陪着你,怕你睡不着。」
燕娘垂着頭:「可是,常安沒醒之前,你在我這裏呆了好些天。現在常安醒了,再這樣,別人嘴上不說,心裏也不舒服。」
蕭風搖搖頭:「你還是在我家呆得少。小雪就不用說了,柳如雲也好,常安也罷,都是很善良的人。
我知道,我雖然早就幫你脫了奴籍,但你從來忘不了自己曾是個罪奴。
從今以後,那個噩夢就真正的離你遠去了,也離天下無辜的女子遠去了。
所以,今天對你是個特殊的日子,她們一定都能明白的,你不用擔心。」
夜深人靜,燕娘跑了半宿,此時心情鬆弛,再也撐不住了,抱住蕭風的一條胳膊,整個身子依在上面,往家裏走去。
路上遇見兩撥巡夜的順天府捕快和五城兵馬司士卒,只瞥了一眼衣服,就目不斜視的過去了,過去很遠後,才發出一陣爆笑聲。
蕭風任由燕娘掛在胳膊上,一路拖回她家裏,推開屋門,一股讓人垂涎的香味飄滿了堂屋。
一罐還帶着溫熱的雞湯,端端正正地擺在堂屋的桌子上,就像是慶祝燕娘新生的生日蛋糕一樣。
燕娘看着雞湯,忽然就哭了。蕭風微笑着,眼睛也有些濕潤,心想自己的牛皮沒有吹破,這幾個丫頭真給自己長臉。
燕娘哭了一宿,斷斷續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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