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 信從何來(1 / 1)
徐璠無辜地看着陸炳:「我……我不知道啊!」
陸炳大怒:「你是不是覺得我真怕你父親,不敢讓老常對你下手?」
徐璠連連擺手:「陸大人,我真的沒說謊啊,我是真不知道那封信是誰給我的。你聽我解釋啊。」
徐璠的解釋如下:他當日挑起文武之戰,被蕭風一通狂扁,還丟了進士官身,實在是窩囊至極。
回到家裏徐階又訓了他一頓,告訴他此時向蕭風挑釁並不明智,讓他更加惱火。
晚上徐璠自斟自飲,咬牙切齒,痛罵蕭風。後來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時候,感覺有風吹過。
等他抬起頭來時,就看見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擺着一封信。他打開看了之後,愣了半天。
他既不知道信是何人所送,也不知道其中內容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那麼他就能用來掀起風浪,逼嚴黨官員投靠父親,壯大徐黨,從而碾壓蕭風。
但這樣做是很冒險的,如果信里的事兒是假的,自己就難免有造謠之罪。
何況就算信里的事兒是真的,則朝廷的反應會不會過度激烈,危及自己,也很難說。
所以徐璠想到了一個好主意,那就是賊喊捉賊。他選來選去,選中了柳台和談同這兩個倒霉蛋兒。
選他倆的原因很簡單:一是他倆在嚴黨中頗有名聲,僅次於已經抓破了肚子的趙文華。
二是人所共知,他倆都貪了不少,海瑞的廉政院就是不針對嚴黨,他倆也跑不了。
徐璠雖然沒有豢養什麼死士,但是身為首輔之子,松江大族,身邊得力的僕從還是有的。
他讓人冒充嚴世藩遺留下來的死士,把書信送給了這兩個人,這兩人當時正惶惶不可終日,經常湊到一起商量對策。
於是兩人都提到自己得到了嚴世藩的遺書,分析一番後,覺得很合理。
嚴世藩要保自己的兒子,繼續威脅陸炳,把這份威脅放在最鐵杆的兩個嚴黨官員手裏,不是合情合理的嗎?
談同敏銳的發覺,此時的柳台已經有點傻乎乎的了,大概是蕭風出現後他一路受挫,受的精神打擊太大了。
所以談同聰明地讓柳台頂在了前面,說自己是從柳台這裏得到的消息,並讓柳台出頭,去找徐階談投靠的問題。
徐璠此時陪着徐階登場,順理成章地從他二人那裏「得知」了信件的內容,不但這兩人沒有絲毫懷疑,連徐階都以為就是如此。
徐璠的這番設計起了很大的作用,加上他故意喊出「江南龍鳳店」,成功騙過了陸炳。
所以陸炳只是嚇唬了他一下,問出柳台和談同後,很快就將火力指向了嚴黨官員。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如徐璠所料,廉政院忽然發難,嚴黨官員萬分震驚,認為是萬歲要對嚴黨鞭屍了。
他們驚慌失措之下,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大風大浪的,得抱個大腿才能活下去啊!可是抱誰的呢?
看來看去,朝廷中一共就三條大腿:徐階、蕭風、陸炳。
陸炳是不用想了,現在正對着嚴黨下手的就是他,湊上去那不是找死嗎?
蕭風也不用想了,萬歲對嚴黨鞭屍,十有八九就是這小子的主意,他跟嚴家仇深似海啊!
所以最後嚴黨官員都撲上來,抱住了徐階的大腿,徐階也不負眾望,向嘉靖多次進言,制止了陸炳的行動。
自此,徐黨的實力大增,在朝堂上成為足以抗衡蕭風的存在,填補了嚴黨覆滅後的文臣集團的空白。
這本來應該是個萬無一失的計劃,正常人按照正常的邏輯,誰也不會懷疑到徐璠的身上。
想不到陸炳不講武德,直接讓蕭風測字,簡單粗暴地破解了徐璠的巧妙設計,就像拿大錘砸碎了魯班鎖一樣。
聽完徐璠的描述,陸炳沉吟不語,蕭風則微笑看着徐璠,目光中帶着玩味。
「你敢如此直言不諱,說你設計為徐首輔的黨爭壯大力量,你就不怕我們告訴萬歲嗎?」、
徐璠淡然道:「有什麼可怕的?你若告訴萬歲,萬歲肯定不會信你。既然是黨爭,就不會是單方面的。
你作為蕭黨領袖,在萬歲面前說徐黨的壞話,這是自然之理,萬歲要是能信才叫奇怪呢。」
蕭風哦了一聲:「還有陸大人呢?萬歲對陸大人的信任程度可能還要超過我。」
徐璠一笑道:「陸大人要是去說起這黨爭的事兒,只怕萬歲就不是信不信的問題了。
錦衣衛是不能介入黨爭的,他的表態也不能帶有傾向性。陸大人何等精明,又豈會不知?」
陸炳忽然道:「既然你言之鑿鑿,那你得到的那封信呢,在哪裏?」
徐璠點頭道:「我料到有朝一日,這封信可能會有用,所以沒有毀掉,而是隨身攜帶。」
徐璠從懷裏掏出信來,陸炳挑挑眉毛:「你隨身帶着,萬一被別人發現了怎麼辦?」
徐璠微笑道:「那又如何,我就說是柳台或談同寫給我的不就行了?我可從來沒說過,他倆告訴我的只是口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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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炳接過信箋,打開看去,字跡略顯潦草,應該也是用左手所寫。但對比徐璠用左手給談同和柳台寫的信,明顯不是一個人的字。
蕭風點點頭:「你果然機智過人,難怪海瑞不是你的對手。不過誰知道這封信是不是你又一次的賊喊捉賊呢?」
徐璠搖頭道:「這信上的筆跡和我左右手的都不同,當然你可以懷疑我是讓僕從抄寫的,這我也無可辯駁。
可陸大人應該清楚,這件事不管從時間上還是身份上,我都是沒有可能知道的。
我和嚴世藩也從無交集,究竟是什麼人,為何送這封信給我,我實在是不知道,你們不信,我也無法。」
蕭風冷笑道:「你聰明如此,一封不明來歷,不知真假的信,你就敢拿出去當槍使?」
徐璠嘆口氣:「當時我確實是恨你入骨,一心想要壯大徐黨,將來擊敗你出這口惡氣。
我當然也知道這裏的危險,所以才挖空心思繞了很多圈子,而且其實已經成功了。
陸大人也是沉得住氣,他若是一怒之下將嚴紹庭殺了,此時可能已經局勢大亂,你們已經顧不上查我了。」
蕭風點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這封信究竟是不是你寫的,究竟從何而來,我們是一定要查清的。」
徐璠苦笑道:「我說那封信是憑空出現的,本就是實話,你們不信,我也沒辦法。
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信從何而來,我又如何能告訴你……」
徐璠的話忽然頓住了,他看向蕭風:「你是想讓我測字?」
蕭風點點頭:「不錯,既然你自己都不知道信是誰寫給你的,那就問問好了。」
徐璠想了想:「我聽說你測字是有規矩的,若是我心裏不想問,即使嘴上問了,你也測不出來?」
蕭風笑了笑:「不錯,所以你最好祈禱我能測出來,否則就是你在耍花招,壓根不想讓我測出來。
按常理來說,你莫名其妙地收到這封信,也不知道寫信人是什麼目的,你肯定應該想弄清楚的。
所以若是你不想讓我測出來,就說明你本來就知道是誰寫的,只是不想說罷了。」
徐璠皺起眉頭:「如果我明明不知道,也明明想問,可你偏偏說你測不出來,以此陷害我,又如何呢?」
蕭風笑了笑:「那就要看我的人品了,也要看陸大人相信誰了。」
徐璠想想,覺得無可奈何。陸炳已經讓人拿了筆墨紙硯來,放在徐璠的面前,冷冷的看着他。
「你已經耍過我一次了,這次若是再敢耍我,只怕你爹的面子也保不住你了。」
徐璠咬咬牙,提起筆來,居然也寫了一個信箋的「牋」字,然後抬頭看着蕭風。
(由於讀者們比較健忘,提醒一下,信「箋」的「箋」的繁體字有兩個,一個是「牋」,一個是「箋」,都是對的。)
「久聞蕭大人測字神妙,那就用同一個字,看看能不能測出不同的結果來。
就問問我手中這封信,究竟是何人所寫?」
蕭風笑了笑,對徐璠這挑釁般的做法並不在意。
用同樣的字來測不同的人和事兒,是對測字之法有懷疑的人,最常幹的事兒,不足為奇。
但不得不說,這種做法其實會增加測字之人的難度,這種感覺很微妙,勉強可以打個比方。
用一個新的字來測不同的事兒,就像和一個新的姑娘交流一樣,比較興奮,比較有靈感。
用一個舊的字來測不同的事兒,就像和過了幾十年的妻子交流一樣,因為太熟了,興奮度降低,容易表現不佳。
蕭風努力的和這個老姑娘交流着,過了一陣子才嘆了口氣,抱歉地看着徐璠。
「徐公子,你問的問題,我測不出來,抱歉。」
徐璠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他想不到蕭風竟然真的這麼沒有人品,他也顧不上和蕭風鬥氣了,趕緊喊道。
「蕭大人,在下只是想看看蕭大人的測字神技而已,並非有意刁難。如此在下再寫一個字就是了。」
蕭風搖搖頭:「再寫什麼字也沒用,測不出來就是測不出來,看來你是不想讓我測啊。」
徐璠這次是真的害怕了,他覺得自己看錯了蕭風。縱觀蕭風的歷史表現,他不是這麼沒底線的人啊!
蕭風雖然算不上謙謙君子,但做事還是比較講究的。徐璠一直不怎麼怕蕭風也是這個原因。
這就像吵架時女人先動手打男人一樣,賭的永遠是男人的人品,萬一對方不要人品了,女人馬上就糟糕了。
徐璠轉向陸炳,臉色慘白:「陸大人,你……你要相信我啊,我是真的想問的,蕭風他誣陷我啊!」
蕭風微笑看着徐璠:「徐公子,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我是在陷害你嗎?這時候,就看陸大人怎麼想了。」
陸炳皺皺眉頭,正在想如何破這個局,徐璠忽然喊道。
「陸大人,你寫字讓蕭風測!現在這封信在你手裏了,和談同的信一樣,都是你審問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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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能用談同的信,測出那封信的寫信人是我;你也應該可以測出這封信是誰寫的!」
陸炳眼睛一亮,看向蕭風,蕭風淡淡的說道。
「這件事你已經測過一次了,如果你再測同樣的事,我也很難測出不同的結果,畢竟這信跟你還是隔了一層。
從常理判斷,寫這封信的人應該就是徐璠。至於為何筆跡不同,這也不奇怪。
徐公子是神童,身負大才,能寫出兩種不同的字體來,想來也不足為奇吧。」
徐璠愣住了,他想不到蕭風如此無賴,幾乎是明目張胆的告訴陸炳,我就是認定了是徐璠寫的!
可徐璠真的沒法證明這信不是自己寫的,如果有能力,他可以證明自己能寫出拿幾種筆跡,但他永遠也證明不了自己不能寫出哪幾種筆跡。
這和老常給他大幽閉之後的結果幾乎是一樣的。他可以證明自己還行,但他永遠也不能證明自己已經不行了。
看着蕭風施施然地離開順天府的大牢,再看看臉色鐵青的陸炳,和興奮地搓着手的老常,徐璠驚恐地喊道。
「不要啊!!!」
蕭風走出大牢後,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消失了,他努力的鎮定着自己,卻依然忍不住微微發抖。
夏天雖然快要過去了,但天氣依然很炎熱,秋老虎正在準備接力。可蕭風的心就像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樹葉一樣。
他的步伐依舊輕快,看起來就像因為陰了徐璠一把而得意一樣。
但他的雙拳卻在長袖之下,捏得緊緊的,已經變得發白了。
陸炳沖老常抬了抬下巴,老常獰笑着舉起小錘,向徐璠走去。
徐璠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從容鎮定,他全身發抖,拼命地呼喊着。
「我真的沒有騙你啊陸大人,我發誓,我用我全家發誓,我真的不知道這封信是誰寫的啊!」
第二天早上,陸炳把徐璠承認寫信給柳台和談同的事兒報告給了嘉靖。但對涉及黨爭之事,卻隻字未提。
嘉靖冷哼了一聲:「徐階這個兒子倒是真孝順,用這種方法替徐階收攏人心,倒也是個人才。」
陸炳拱手道:「萬歲聖明,臣就未曾想到此節,只以為他是想以此陷害蕭風,讓嚴黨官員群起而攻之呢。」
嘉靖想了想:「你說徐璠被你嚇暈過去了,可是真的嗎?他不是假裝的?」
陸炳搖頭道:「徐璠不會武藝,這一點臣已經確定過了。
不會武藝之人,暈倒之時和清醒之時的心跳、呼吸都不相同,他不是裝的。」
嘉靖皺眉道:「若是如此,他應該不會說謊才對。看來他是真的不知道那封信是誰給他的了。
哼哼,想不到這點子事兒,過去這麼多年了,還有人惦記着呢,居然還妄想拿出來興風作浪。
蕭風是真的測不出來嗎?還是他想要趁機收拾徐璠,才故意這麼說的?」
這句話在來之前,陸炳已經準備了很久,但此時他的心裏仍然猛跳了一下。
「萬歲,以臣看,確實是測不出來。這測字之事,本就玄妙。蕭風說此信與臣隔了一層,故而難測其主。
至於徐璠,他心裏究竟是不是希望蕭風測出結果的,也確實是難以考證之事。
以臣之見,既然知道了徐璠是如何得到此信的,錦衣衛慢慢查訪,總能找出真相的,倒也不必非要測字。
何況此事與蕭風多少還有些干係,不讓他摻和得太多,也並非壞事。」
嘉靖點點頭:「你說得不錯,那就讓蕭風別管此事了。你暗中慢慢查訪就是了,不要再驚動百官。」
黃錦走過來輕聲道:「萬歲,順天府升堂的時間差不多了。廉政院正卿海瑞,要借順天府大堂,審問松江府土地投靠之事呢。」
嘉靖點點頭:「朕知道,海瑞在松江府審徐璠,不但沒能審倒徐璠,反而被當堂頂得啞口無言。
如今將徐璠帶回京城,要在借順天府的大堂來審此案,說白了就是拉着蕭風幫他審案的。
這海瑞清名素着,能力倒是平常。不過能想出這個主意來,倒也算懂得一些變通了。一起去吧。」
順天府大堂再次熱鬧起來,自從蕭風進入內閣,很少再管順天府的事兒了,順天府一下就變得冷清了。
之前順天府審案,本來是京城吃瓜群眾最喜聞樂見的綜藝活動。
尤其是與蕭風有關的幾場官司,更是直接把順天府推上了京城娛樂人氣排行榜TOP1的位置。
從最早的談新仁糯米案,到後面的枯井女屍案,再到柳家宗族案,再到百花樓覆滅案,再到文武之爭案。
一件件案子,一次次論戰,讓順天府成為了京城的網紅打卡地,綜藝江湖人稱「大明好官司」。
但凡事盛極必衰,蕭風推高了吃瓜群眾對順天府的期待值,也為順天府人氣的衰落埋下了伏筆。
畢竟順天府的案子精彩,主要是靠一個核心主播蕭風帶動的,並不是每個主播都有這個本事。
隨着蕭風跳槽到內閣,幾乎不管順天府的事兒了,順天府的人氣急劇下降。
百姓們看着郭鋆審案時半死不活的樣子,無不感嘆,同樣的節目,換了主播完全就不是一個味道了!
本來還有一些人是來看美女捕頭安青月的,就相當於看坐在主播身邊搭話遞貨的美女助手一樣。
可現在安青月馬上就要生娃了,早就不露面了,站在郭鋆身邊的人也換成了露着胸毛的田中實……
郭鋆加田中實的組合,和蕭風加安青月的組合,實在是天壤之別,故此順天府的流量不保。
可今天,一切夢回當年啊!因為聽說蕭大人又要升堂審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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