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吃棺材本(1 / 1)
散朝了,楊繼盛像喝了一斤老酒一樣,暈暈乎乎地回到自己的家裏。
這是一個典型的京城一進小院,和蕭風在老王隔壁的那個小院是一樣的,按楊繼盛五品官的身份,略顯寒酸一些。
楊繼盛在門口站了片刻,才抬手敲門,半天,門裏才傳來顫抖的聲音:「是誰,可是來報信的嗎?我家老爺怎麼了?」
楊繼盛心裏一熱:「夫人,是我,我回來了。」
門哐當一聲被拉開了,因為用力過門,門板在牆上撞了一下,差點反彈回來。夫人張氏站在門口,痴痴地看着楊繼盛,就像看着死而復生的丈夫一樣。
隨後,張氏一下撲上去摟住了楊繼盛的脖子,嗚嗚地哭了。楊繼盛十分心虛地看看左右,發現胡同里沒人,才趕緊掛着夫人走進院子裏,隨手關上院門。
兩個兒子,一個還不會走路,坐在地上呀呀地叫着,另一個稍大些,騎着木馬,手裏拿着一塊餅,驚訝地看着父母這從未見過的親熱動作。
楊繼盛老臉一紅,輕輕扶着妻子:「別哭,別哭,孩子看着呢。」
張氏這才鬆開楊繼盛的脖子,擦擦眼淚,恢復了往日堅強的模樣,見兒子驚訝的手裏的餅都掉地上了,也不禁紅了臉。
「老爺,你去幹什麼,我心知肚明,你偷了家裏的錢,把棺材都訂好了。我沒揭穿你,原本也是準備隨着你去的,實在沒指望你還能平安回來。」
楊繼盛拍着夫人的肩膀,感慨萬分:「今日本打算以一腔熱血,喚醒萬歲,懲奸除惡。
但蕭大人讓人阻止了我,又在危急關頭,親自替我解了圍。蕭大人道法精深,已經料到我要做什麼了。」
張氏不解:「那位蕭天師嗎?老爺不是說他和嚴黨是死對頭嗎?老爺出頭,對他是好事啊,他為何要阻止呢?」
楊繼盛今天確實有點中暑了,之前竟然沒想到這一點,如今被夫人一提醒,頓時愣住了,良久後才悵然若失。
「逆水橫流,隻身擋之,我楊繼盛與他無親無故,他卻甘願失去進攻嚴黨的良機來救我。
難怪以沈煉之直,張居正之傲,俞大猷之勇,胡宗憲之智,都對他推崇備至,今日方知之啊。」
張氏默然,她知道老爺平日雖對蕭風有所讚許,但始終認為以道門之術邀寵萬歲,不是正道,聽今天的話,老爺已經放下這一層了。
「老爺,你幫我看着孩子,我這一天都沒買菜呢,我去買菜,晚上給你多做點好吃的!」
「不必了娘子,我去買吧,你還是看着孩子,比起看孩子來,買菜容易多了。你給我拿些錢就是了。」
「還用我給你拿?錢藏在哪裏你不是知道了嗎,否則哪來的錢去訂棺材?」
楊繼盛再次紅了臉,他一向以不管錢為榮,但這次為了偷偷訂棺材,又不敢讓夫人知道,於是幹了一次不太光彩的事兒。
「想起來了,不用拿錢了,我去把棺材退了,拿定金去買菜吧……」
棺材鋪老闆自然是很不情願退定金的,好不容易做的生意,怎麼能說退就退呢。但楊繼盛畢竟是五品官,棺材鋪也不敢耍橫,只好委婉地問他。
「楊大人,你這是急等錢用?為啥要退掉棺材呢?要知道現在是雙十活動,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便宜佔了!」
楊繼盛詫異道:「現在還不到十月啊,怎麼就雙十了呢?」
「大人不必在意這些細節,雙十活動一向是提前進行的,否則都趕到那一天,咱們送貨都來不及。」
楊繼盛無語,有那麼多人排隊等棺材嗎?但他是個實誠人,也覺得自己說定就定,說退就退不太講究,需要給人家一個理由。
「那什麼,我家晚上要做好吃的,我退了錢好去買菜的。」
當天晚上,整個京城都流傳着一個驚世駭俗的傳說:大明兵部武選司五品官員楊繼盛,一頓飯吃掉了自己的棺材本!
帶着徒弟在街上買菜的柳如雲也驚呆了,這得是多豪華的一頓飯啊。
自己為了常安公主用膳,親自上街買的菜,標準已經夠奢侈的了,但也吃不完普通人的棺材本啊。
作為一名好廚師,不但要會做菜,還得會選原材料,柳如雲帶着兩個徒弟來採買,就是要教授這一環節。
像以往一樣,女徒弟仗着自己的性別優勢,緊緊地貼在柳如雲身邊學習,男徒弟就只能老老實實地在後面提着菜籃子,伸長了耳朵聽課。
柳如雲也是很發愁,這公主的膳食可不好伺候,自己的拿手菜里,很多都被御醫給槍斃了,說公主體質虛寒,要麼寒上加寒,要麼虛不受補,總之能做的不多。
不做還不行,公主口口聲聲既然住進了蕭府,就不能見外,天天從宮裏送膳食太招搖了,而且也會攪擾蕭府,就吃柳如雲做的就行。
而常安公主不知道是不是對蕭風入贅的事兒很介意,對柳如雲不太友好,動不動就挑刺兒,加上她確實身體虛弱,胃口不佳,搞得柳如雲也不知道該給她做點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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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師父愁眉苦臉的樣子,女徒弟也在絞盡腦汁地幫師父想新菜,忽然看見一個菜攤上的黃瓜又嫩又新鮮,女徒弟眼睛一亮。
「師父,你看那黃瓜多新鮮,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於是常安公主的晚餐里就多了一道荷塘月色。
薄薄的黃瓜片漂浮在清亮亮的雞湯上,還有用麵筋捏成的小荷花,用荷包蛋沉底做成的月亮,不但色香味俱全,而且清淡可口。
常安公主實在挑不出什麼毛病了,喝了口湯後,狐疑地問柳如云:「你這是正經雞湯嗎?正經雞湯是這個味道嗎?」
柳如雲無奈地回答:「公主殿下,我保證這隻雞絕對正經,賣雞的也說他家壓根就不養公雞,都是母雞。」
安青月聽她倆答非所問,心裏好笑也不好戳破。這時蕭風推門而入,柳如雲終於見到了靠山,委屈的眼淚一下就溢滿了眼睛,在眼眶裏打着轉。
常安公主大吃一驚,想不到這女食神看着一副女強人的樣子,在男人面前居然也是滿滿的綠茶味,看來自己低估對手了。
她立刻嚶嚀一聲,手裏的勺子無力地滑落在湯碗裏,整個身子也軟在床榻上:「蕭大人,我頭暈。」
蕭風也不廢話,拿起荷塘月色來自己先喝了半盆,然後點點頭:「好喝,手藝見長。」
柳如雲眨眨眼睛,把眼淚眨回去了,然後昂首挺胸地離開了。常安公主不滿意的看着蕭風,意思是你拉偏架。蕭風也不廢話,單刀直入。
「唐汝輯為什麼要娶你,你知道嗎?」
常安公主臉一紅,這個話題難道可以這麼直接地問嗎?女漢子安青月倒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倒是入畫趕緊小聲提醒蕭風。
「蕭大人,這……這太失禮了。當然是因為我們公主天生麗質,傾國傾城,天下才俊都夢想成為駙馬的。」
蕭風毫不客氣地搖搖頭:「我覺得不是這樣的,天生麗質的姑娘多的是,唐汝輯身為狀元,前途無量,按理他不該對公主有興趣才對。」
常安氣得病也裝不下去了,舉起右手指着蕭風,手指氣得直發抖。
「你什麼意思?狀元怎麼了?狀元就看不上本公主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的那麼官迷!也許唐汝輯就是個風流才子,只愛美人不愛高官呢!」
蕭風咧咧嘴,自己身邊這麼多女人,連燕娘都算上,這還是第一個明目張胆說自己是美人的……
「公主,我並非說你沒有吸引力。只是你可知唐汝輯的父親唐龍去世多年,他是家中獨子,至今尚無子嗣。
就算他肯放棄仕途,難道他不要考慮家族香火的嗎?以公主之情形,並非昌盛家族之選啊。何況尚公主又不能納妾,他難道想不到這一點嗎?」
這話說得就很直白了,翻譯過來就是,你看看你的小身子骨,就算能治好了,是個好生養的樣子嗎?指望你開枝散葉只怕是沒戲。
但當了駙馬就不能納妾,這是規矩。那唐汝輯就要冒着斷了香火的危險娶你,你再好好照照鏡子,真的就值得唐汝輯做出這麼大的犧牲嗎?
常安氣的臉上泛出紅暈,但她畢竟是綠茶屬性,思維敏捷,很快就跟上了蕭風的思路,沒好氣地反問蕭風。
「那你說,唐汝輯為什麼要向父皇提親?」
蕭風指了指旁邊的紙筆,掩耳盜鈴的說:「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神仙。」
指着紙筆的動作,意思是老子死過了,應該有點特權的豪橫態度。說這句話則是給天書留點面子:你看,我畢竟沒有直接告訴她你得測字吧。
常安公主撇撇嘴,拿起蕭風喝剩下的半碗荷塘月色喝了幾口。可惜蕭風喝得太猛了,把荷花和月色都吃沒了,她只吃到幾片黃瓜片做成的荷葉。
蕭風忍不住笑了,對入畫道:「去告訴柳姑娘,就說公主喜歡這道菜,可以常做。但以後不許糾結雞湯正不正經的問題,否則就回宮吃去。」
入畫偷偷看向常安,常安歪過臉去,動作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入畫掩着嘴,端着碗往廚房去了。
常安提起筆來,略一思索,在紙上寫了個「娶」字,因為沒有入畫扶着,她身體虛弱,加上剛才被蕭風氣的,手也微微顫抖,字有些歪斜。
常安不滿意的放下筆,指着「娶」字道:「蕭大人,我想問問,唐汝輯迎娶本公主的真實目的何在?」
蕭風拿起紙來,見安青月也伸着脖子等着呢,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她好像偷偷往俞大猷的飯里加過辣椒油。
「張無心又輸了,是嗎?」
安青月急了:「胡說,明明是平手好不好!師兄說了,他現在的功夫和之前不一樣了,亦正亦邪,招招是衝着殺人去的。
和俞大哥切磋比試,難出全力!不過俞大哥也說了,若是以死相搏,未必是我師兄的對手!」
蕭風點點頭:「我聽見了,俞大猷說這話時,辣的都快要張不開嘴了。」
安青月氣得亂跳,蕭風卻不再理她了,專心的看起字來。男人一專心工作,立刻就顯得帥呆了,常安公主兩條胳膊支着桌子,兩手托着腮,專心的看着蕭風。
「『娶』字上『取』下『女』,以女取之,他不是衝着你的公主身份來的,確實是衝着你這個人來的!」
常安立刻開心起來:「你看你看,入畫就說是因為我這個人好吧,不管我是不是公主,那些男人都會趨之若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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