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抽絲剝繭(1 / 1)
王推官一愣,經過詔獄的事,他幾乎全部心思都在枯井女屍案上了,詔獄之前的生活恍如隔世,竟然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還是沒經過生活毒打的安青月先替他回答的。
「談新仁的營造隊長,在春燕樓得了馬上風,當時正值談新仁和張天賜爭奪入世觀項目的敏感時期,我倆覺得太巧了。」
這話的意思就是,當時我們懷疑是你乾的,因為你就是張天賜的後台,又是道門真人,誰知道你會不會扎小人的法術。
王推官這才想起來,覺得安青月說話太不隱晦了,趕緊代為轉圜。
「大人,安捕頭的意思是說,那個營造隊長死的時機太巧了,我們同樣也懷疑是不是談新仁的苦肉計。
比如把營造隊長的死,當做工程延期的藉口……」
蕭風脫口而出:「就是不可抗力唄。」這是後世合同里常用的招數,倒不意外。
王推官和安青月同時一愣,然後自言自語。
「不可抗力?這個詞倒是挺新鮮的,不過確實就是這個意思。」
蕭風笑了笑,順手拿起身邊的扇子,在手心敲了敲。
這個扇子是巧巧和張雲清大年初一出去逛街,買回來送給蕭風的。
張雲清說是巧巧送的,但巧巧偷偷告訴蕭風,是雲清姐買的。她說別的大人物手裏都有東西,就老爺手裏空蕩蕩的。
她說老爺即是書生又是道士,但年紀輕輕的,總不能拿個拂塵吧,還是要有把扇子。扇墜的那塊玉也是雲清姐千挑萬選的!
蕭風平時倒沒有拿東西的習慣,但既然巧巧一再強調張雲清的苦心,他也不好意思扔一邊不管。
沒事時也隨手拿起來比劃比劃,倒也挺有意思的。
「現在想想,我也覺得這時間有點太巧了。」
安青月眼睛一亮。
「是吧,營造隊長死在你……啊不,張天賜和談新仁爭奪最激烈的時候,太巧了吧?」
蕭風搖搖頭,讓安青月一臉懵。
「我是說老王剛一查營造隊長的案子,就被牽連進枯井女屍案里,有點太巧了。」
王推官趕緊解釋道:「大人,這兩起案子沒有關係,只是那案子剛好到了順天府這裏,所以我才接手的……」
蕭風手裏的扇子慢慢打開,又合上,他忽然發現這個動作好像還真有助於思考。
「枯井女屍案,是嚴世藩設計用來陷害裕王的。如果是這樣,那麼他最佳的方案是把案子交給順天府嗎?」
這個問題之前誰也沒考慮過。因為像這類發生在京城地界的人命案子,人們的第一反應就是報告順天府。
所以不會有任何人去想,這是不是唯一的選擇。
其實不是,按道理說,牽涉人命的案子,如果報案人覺得案情嚴重,也是可以直接到刑部報案的,甚至還可以到大理寺報案。
當然,這些都是比較少見的情況,因為人們習慣了有事先通知順天府,漸漸的就默認了這是最合理的。
問題是,既然這是一起嚴世藩刻意設計的案子,以他的見識,卻不可能犯這種常識性的錯誤。
王推官遲疑了一下:「也許嚴世藩沒有顧及這些細節,沒有特意交代給報案人,所以報案人就按常規方式報給順天府了……」
蕭風搖搖頭,他可以在人品上鄙視嚴世藩,卻絕不會在陰險智慧上輕視這個人。
「嚴世藩就算喝了酒,就算臨時設計了案子,會有些疏漏,卻絕不會在這種關鍵問題上犯錯誤。
咱們都知道,刑部是嚴黨的勢力,而且老王你被抓,本身也有刑部小動作的功勞吧。」
一提起這個,王推官的牙頓時咬得咯咯響。
順天府的審訊記錄被毀,刑部監審的人卻顛倒黑白,說王推官動刑威逼景王府二管家誣陷景王。
在這死無對證的情況下,參與黨爭,陷害王爺的罪名,足以讓老王被抄家滅門。
如果不是蕭風出手相助,只怕老王已經死在了刑部大牢裏,妻子女兒也成了官妓。
安青月此時聽明白了,繃着自己的蘋果臉,嚴肅的參與討論。
「這麼一說,確實有點奇怪。既然刑部對嚴世藩言聽計從,他為何不直接讓人向刑部報案呢?
那樣案子整個審訊都在刑部的控制之下,成功的可能性肯定會更大的!」
看着兩個人疑惑不解的小眼神,蕭風輕輕拍打着扇子,緩緩的說:
「很可能是因為他想摟草打兔子,用這一個案子,同時對付好幾個人。」
安青月覺得在蕭風身邊,提問題比想問題容易多了。
「誰是草,誰是兔子?」
「裕王是草,兔子嗎,不止一隻。我是比較大的一隻兔子,但如果只是為了打我,並不需要一定把案子放在順天府里。」
王推官倒吸了一口涼氣,難道說……
「沒錯,老王應該是比較小的那隻兔子。」
安青月還是不懂。
「可是以嚴世藩的身份,對付老王不需要這麼費勁吧,他可以在其他地方找老王的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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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風笑了笑,如果此時趙文華或是嚴嵩在場,一定會驚奇的發現,蕭風在手心拍打扇子的動作,和嚴世藩簡直太像了。
「因為他狂傲。他相信,他設計的局,哪怕是冒一點險,有一點漏洞,也絕不會有人能破的了。
另一方面,要找一個六品推官的茬,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老王是清官,又潔身自好,要找毛病也需要時間的。
可能他需要馬上讓老王倒霉,不願意多等一段時間。」
王推官還是不明白。
「我與嚴家素無往來,也從未得罪過嚴黨骨幹,嚴世藩是何等人物,為何會執意對付我呢?咱們會不會想多了?」
「因為你調查的那個案子,馬上風的案子。不管出於什麼理由,他需要你馬上中止。
你想想看,自從你捲入枯井女屍案後,差點喪命。就算最終撿回了這條命,你可有過一時半刻,會想要繼續查那個案子嗎?」
蕭風的話猶如洪鐘大呂,一下震懵了兩個人,他倆誰都沒想過繼續去查那個案子,早就忘了。
就算不是被後來的枯井女屍案折騰得精疲力盡,單憑這段時間後,談新仁已經遠離京城,蕭風也成了老王的救命恩人,他們也想不到繼續查之前的案子了。
「可是,你這都是猜測吧,嚴世藩和馬上風的案子有什麼關係呢?他為什麼會想要阻止我們繼續查下去呢?」
對安青月的疑問,蕭風也不是完全能解釋的,他只是比較聰明警覺,又不是真的神仙。
「原本我也沒往這方面想,但我剛去拜訪了陶仲文,又想到了枯井女屍臉上的表情。
再回頭想想這個案子交到順天府手裏的不合情理,然後我忽然就想到了一個問題。
那種被京城權貴趨之若鶩的神秘藥物,如果背後沒有一個有勢力的組織,恐怕賣不了這麼久。」
這個事不需要解釋,安青月最懂,京城市場包括黑市里太多這種事兒了。
不管是做什麼生意的,只要是奇貨可居,或是利潤超高,那就一定會涉及到黑惡勢力。
如果沒有更強大的勢力支持,這生意是一定難以長久的。
京城誰的勢力最大?除了皇帝之外,恐怕只有兩個人,陸炳和嚴家。
陸炳不是絕對沒可能,但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平時的生活方式,似乎也沒必要冒險幹這種事。
那剩下的,最有可能的,應該就是嚴世藩了。
這番推理,反過來看,顯得實在是平平無奇,似乎誰都應該能想得到的事。但安青月和王推官卻震驚的無以復加。
僅僅是從案子報到順天府,這麼一個充其量是有一點點疑問的選擇,蕭風就像串珠子一樣,把其他被人們忽略的蛛絲馬跡都串了起來。
女屍臉上的表情,萬歲有恙,陶仲文丹藥的新成分,營造隊長的馬上風,京城權貴中流行的藥物。
一段露出水面的爛木頭,別人都當成了爛木頭,蕭風卻看到了那段木頭上有兇狠的目光一閃。
那不是爛木頭,那是一條鱷魚,或者按現在的人說,是一條豬婆龍。
很可能還是一條獨眼的豬婆龍。
問題是,就算是這神秘藥物的買賣,背後有嚴世藩的支持,他有必要這麼害怕被人發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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