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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九章 君子之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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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台柳一愣,他倒是聽說過這件事兒,當時從南京到京城,蕭風踢翻趙文華三座大山之事廣為流傳。

    這個案子當時蕭風以法理審案,利用沒人能作證,沒人敢作證,使范南之妻的淫邪之罪不成立,才圓滿解決。

    可今天蕭風問他,不以法家之術斷案,只以儒家禮法斷案,這件案子,你該怎麼判呢?

    章台柳拈着鬍鬚思索片刻,便斬釘截鐵的說道:「此女當入罪,為何如此說呢?人之初,性本善。

    行善是人之天性所致,行惡為人無教養所致。因人行善是理所當然,行惡則需嚴懲不怠。

    如此方能規人以德,尚德者越來越多,失德者越來越少。以德服人,即為此意。」

    蕭風哦了一聲:「也就是在儒家思想中,做了好事兒是不需要獎賞的,但做了錯事是必須要懲罰的,對嗎?」

    章台柳捻須點頭道:「一個人成為有德行的好人,自身就會感到快樂,這本身就是最大的獎賞。

    若是還需要額外的獎賞,則心思不純,非君子也。人們總有獎賞好人的心思,正是因為世風日下,想要立個榜樣罷了。

    若人人重德行,君子多而小人少,哪裏需要獎賞德行呢?但沒有德行要受罰,這卻是絲毫不能含糊的。

    孔聖人當年誅殺少正卯,就是因為他能力雖強,卻缺少德行。蕭大人,你是當世能臣,建功立業有目共睹。

    可你仔細想想,你與少正卯是否有太多相似之處,要當心啊,以免日後遭君子之誅!」

    台下一陣譁然,徐階也激動的忍不住連連點頭,他忽然發現,這麼一個明顯的事兒,之前自己竟然一直忽略了。

    這個比喻簡直太精準了!蕭風本是讀書人,卻與儒家各學派都格格不入,又那麼能說,那麼狡猾,不就是活脫脫的一個少正卯嗎?

    蕭風看着章台柳,眼神中第一次露出鄭重之色,他知道,眼前這個人,和之前自己對付過的人都不同。

    他能隱居多年,說明這人極其沉穩內斂,絕不是三言兩語就會沉不住氣的人。

    他並非心學流派,卻能被徐階如此看重,絕不是死讀經典,頑固不化的書呆子,而是真正融會貫通之人。

    就沖他這番善惡君子之論,順勢把自己放在少正卯的位置上,就知道他的思維嚴謹和手段老辣。

    蕭風笑了笑:「孔聖人誅殺少正卯,暴屍三日,諸弟子不可解。孔聖人說人有五惡,有其一者難逃君子之誅。

    『心逆而險、行辟而堅、言偽而辯、記丑而博、順非而澤。』

    而少正卯五惡齊聚,簡直是幾百年才出一個的大反派,要是有可能,孔聖人恨不得殺他五次。

    章先生把我比作少正卯,這樣一個能讓孔聖人恨不得殺五次的人物,倒是讓我有些受寵若驚了。」

    章台柳靜靜的看着蕭風:「蕭大人明善惡,知事理,卻善於利用人性弱點引人入彀,此為心逆而險。

    你鬥敗嚴嵩父子,鬥敗宗室王爺,分得天賜商行一半財富,害得談新仁傾家蕩產,史珍湘死無全屍。

    這些都是利用了人性弱點,挖好了坑等人來跳。甚至圈套一環扣一環,不容人逃脫,豈是君子所為?」

    蕭風點點頭:「明善惡,知事理,卻善於利用人性弱點引人入彀,確實是心逆而險的標準解釋。」

    章台柳淡然道:「蕭大人貪財好色,廣納美色於一人,甚至不惜自毀名聲當贅婿。且為人霸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無論尚書侍郎,還是青樓商賈,凡是於蕭大人交好者,皆飛黃騰達,與蕭大人交惡者,皆身敗名裂。

    醉心於火藥火槍望遠鏡,以各種奇技淫巧者為上賓,倒翻乾坤綱常,讓女子拋頭露面。

    依仗道門身份,與萬歲兄弟相稱,不行跪拜之禮,不尊人臣禮儀,此皆為行辟而堅者。」

    此時台下已經一片沸騰了,有史以來,從未有能在辯論中如此壓制蕭風之人。奇怪的是蕭風並未反駁。

    「只顧朋黨,不顧善惡,行為不端,不聽人勸,這確實可以稱之為行辟而堅。」

    台下蕭黨官員和蕭風的女子啦啦隊此時都緊皺眉頭,這章大儒確實言辭犀利,但蕭風節節敗退卻也前所未見。

    便服混在人群中的陸炳,眉頭也越皺越緊。在人群的外圍,錦衣衛的暗探不停地輪流來去,將書院的辯論現場直播給嘉靖。

    距離不算遠,信號也還行,就是有點斷斷續續的。

    章台柳見蕭風仍然沒有反抗的意思,也不理會,他本就是要以攻為守,重拳擊垮對手,也就不用在乎對手的辯解了。

    「至於說到言偽而辯,這一條我想簡直不用舉什麼例子了。天下皆知,和蕭大人講理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

    不管有理沒理,在蕭大人嘴裏都能變成理。哪怕是天下皆知的錯事假事,蕭大人一辯之下,也能變成真理!」

    這一條確實沒人反對,雖然大家並沒有感覺蕭風是把假的說成真的,但既然已經被說成真的了,之前是不是假的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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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大人胸藏萬卷,對天下之事都能指點一二。尤其對各家學說宗派,都能抓住其缺陷戰而勝之。

    之前天壇論道,蕭大人一戰而成道門第一人;之後南京與苦禪論道,成功挫敗中原佛門。

    之後更是將藏區佛門、日本三休、宗室禮法、上帝僕從,一一斬落馬下,學識可謂淵博之極。

    可蕭大人的學識,都用來攻擊別人的缺陷,美化自己的行為,將百姓引上邪路。

    讓百姓覺得除了道門之外,儒家、佛家、宗族之法,這些傳承千年的文化都是錯的,這不是記丑而博又是什麼?」

    台下的讀書人們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激昂情緒了,紛紛高喊:「章大儒說的對!」

    「蕭風就是當代的少正卯!不,他比少正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就是聖人的一生之敵!」

    「唉,你們說,這蕭風會不會是少正卯轉世投胎過來的?就是為了搞垮我們儒家的?」

    「很有可能啊,當初少正卯被聖人所誅,如今他來報仇來了!天啊,太可怕了呀!」

    「不要慌,少正卯能轉世投胎來尋仇,我們的聖人就不會轉世而來對付他嗎?我看章大儒長得就很想畫像里的聖人嘛!」


    「可章大儒不姓孔啊?能是聖人嗎?聖人願意改姓張的嗎?」

    「我儒家傳承千年,除了最大的孔聖人之外,還有很多聖人呢,隨便轉世一個過來就行吧……」

    章台柳聽着台下的溢美之詞,心中更是澎湃起了無窮無盡的力量,這一刻,他真覺得自己就是聖人轉世一般。

    為了增加這種氣勢,章台柳站起身來,單手指着蕭風,自己感覺背後應該都出現了聖人的法相虛影。

    「蕭大人!萬歲信道,本是個人修行,只要朝局仍在讀書人手中,天下就不會有大的動盪!

    可你接着鬥倒嚴嵩父子之機,將過錯擴大到整個儒家身上,推波助瀾,讓萬歲失去對儒家的信任!

    你讓萬歲信重道法,讓萬歲信重奇技淫巧、諸子雜家,一步步侵吞儒家權柄,顛覆儒家學說!

    你深謀遠慮,步步為營,卻讓萬歲,讓百姓覺得是理所當然,這不是順非而澤是什麼?」

    章台柳白髮梳理得很順溜,紮成了髮髻,自然是飄不起來的,但他的白色鬍鬚迎風飄動,更顯得氣勢爆炸,要給蕭風最後一擊。

    「蕭風!你身為書生,反而數典忘祖,身為道士,不肯清靜無為,身為商人,操縱天下財權,身為朝臣,行為陰險悖逆!

    你無惡俱全,比少正卯有過之而無不及!少正卯不過小國之大夫,你卻是大明之權臣!

    其權也重,其禍也深!我勸你辭官歸隱,再不入朝堂之地,再不管天下之事,尚可有個善終。

    君不見少正卯的下場嗎?你就是僥倖逃過君子之誅,只怕你也逃不過千秋萬世的罵名!」

    台下響起了狂風暴雨一般的喝彩聲,歡呼聲,經久不息,這時候徐階把這次論道選在萬柳書院的主場優勢展露無遺。

    因為台下觀眾基本都是萬柳書院的學子,而微服而來的官員中,也是徐黨占絕大多數,即使有支持蕭風的聲音,也被這股狂歡的氣勢所淹沒了。

    蕭風一直穩穩的坐在椅子上,微笑面對着章台柳那根指着自己的手指,不動也不言,一直等到狂歡的聲浪漸漸平息。

    然後他淡淡地問了一句:「你都說完了嗎?如果還沒盡興,可以繼續說。等你盡興了,我再說。」

    章台柳搖頭道:「要說下去,三天三夜也不會詞窮。只是我總該給你辯解的機會。

    既然是論道,就是要讓大家聽明白道理,儒家是講理的,豈會一味指責,不讓別人說話?」

    這番話自然又引起了台下的一番讚揚,徐階也是點頭微笑,章大儒果然是高手。

    普通人被蕭風這麼一問,沒準心態就失衡了,可章大儒根本不上當啊!

    蕭風淡淡的一笑:「我做過的事兒,說過的話,天下人自有公論,我就不一一對照着解釋了。

    既然你說我的行為堪比少正卯,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那其實我的善惡是非,與少正卯是捆綁在一起的。

    少正卯若是善的,我就是善的,少正卯若是惡的,我就是惡的。少正卯是對的,我就是對的,少正卯是錯的,我就是錯的。」

    章台柳點頭稱是,道理肯定是這樣的沒錯,但這似乎不是你強行水這麼多字的理由。

    「既然如此,我就只說說少正卯的五惡,和孔聖人對少正卯實行的君子之誅好了。

    各位既然都是讀書人,都該知道,孔聖人是在什麼情況下殺的少正卯吧。

    孔聖人與卯皆未為官之時,兩人分別在魯國開設私學,傳授個人的學問和思想。

    結果孔聖人的學生都被卯的講學所吸引,紛紛跑到卯的私學裏學習。孔聖人這邊如果不是還有個顏回,就成了無徒之師,光杆一根了。

    當時孔聖人得有多尷尬,我想像不出來,大概相當於今日論道,全場都為章大儒喝彩,而我這邊只有幾個女子聲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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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正是因為私學論道中,卯大獲全勝,因此在魯國聲名大振,被稱為『聞人』,更是因此當上了少正,所以才被稱為少正卯。

    簡單來說,就是兩個都想當官實現政治抱負的人,在魯國公面前私學論道。

    少正卯贏了,得到了魯國公的賞識,孔聖人敗了,一無所獲,只能暫時離開了。我說的有錯嗎?」

    章台柳微微點頭,並不反駁,因為這也是史書所載,他抵賴也沒有意義,只是蕭風說的有點難聽而已。

    「幾年後,孔聖人四處遊學,收徒極多,名聲大振,魯國公吃了回頭草,請孔聖人來魯國當大司寇。

    孔聖人當上大司寇七天後,就在東觀之下的街上當眾誅殺了少正卯,暴屍三日,讓人們圍觀。

    眾人皆不解,尤其是孔聖人的弟子中,有很多當年還聽過少正卯講課的,都問孔聖人,為何要殺少正卯。

    然後孔聖人就給出了少正卯的五惡,表示無惡有其一,就難逃君子之誅。我說的有錯嗎?」

    章台柳繼續點頭,但心裏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同樣的一件事兒,為何蕭風說出來的味道,和自己說出來的味道截然不同呢?

    蕭風笑道:「所以如果我們拋開人物的光環不看,重新捋一下事件的整個過程,就會發現整件事並不複雜。

    孔聖人想當官,於是在魯國開私學展示才華。想不到遇到同樣想當官的卯,兩人就展開了論道對決。

    結果魯國公擇優錄取了少正卯,孔聖人知恥而後勇,努力教書治學,幾年後成了名滿天下的大教育家。

    當初愛答不理的魯國公,又把孔聖人請回來當了更大的官兒,然後孔聖人就把少正卯給殺了。我說的有錯嗎?」

    章台柳終於聽不下去了:「雖然你說的過程是對的,但孔聖人絕非心胸狹窄,意圖報復!

    孔聖人說得很清楚了,他誅殺少正卯是因為少正卯身兼五惡,不殺對天下危害極大,所以孔聖人殺少正卯是堂堂正正的因公殺人!」

    蕭風微笑看着章台柳:「我有哪句話說過孔聖人是心胸狹窄,意圖報復嗎?」

    章台柳為止語塞,半天才說道:「可你描述的過程,分明就是在暗示孔聖人是因為私怨而報復殺人……」

    蕭風淡然道:「我只是客觀地把整個事情講了一遍,孔聖人因私怨報復殺人,是你自己從過程中感覺出來的。

    既然你這樣的大儒都有這樣的感覺,不知台下各位讀書人,是否也有這樣的感覺呢?」 「不斷有人因為信仰而辱罵或退出這本書,我也沒辦法。我還是堅信,一個不容質疑,不容辯論的信仰,不是正道。不容質疑,不容辯論的信仰者,也不會是真正的虔誠。但我還是祝福所有看過這本書的讀者,都能擁有能為自己和家人帶來幸福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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