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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五章 朝廷法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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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中一片沉默,許久之後,大活佛才緩緩開口。

    「天師,俗世中對於罪過的定義,五花八門,並無統一的標準。

    同樣的事兒,昨日有罪,今日就是無罪。也可能,今日還有罪,明日就無罪了。

    所以要說一件事有沒有罪過,卻也是件難事啊。所以才需要佛法。

    佛法中,一切罪過都是確定的,不管天長地久,億萬斯年,眾生之罪都不曾變過。」

    二土司接口道:「活佛說得不錯。在我小的時候,奴隸們之間若敢私下裏互相說話,就是死罪!

    為什麼,因為怕他們合謀害了主人!但如今這條規矩已經廢了,改成了男女奴隸之間不許私下講話了。

    奴隸的交配和生育,都是要由主人來規劃的,就像牲畜一樣,豈能允許他們自己胡來?」

    大土司點點頭:「幾十年前,農奴讀漢書認漢字還是罪過呢。但如今朝廷下令,建立學宮。

    我們為了表達對朝廷的仰慕之情,不也一樣廢掉了規矩,允許農奴們學習漢書漢字了嗎?」

    蕭風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的臉,聲音依舊平淡:「我是問各位,這個男人究竟犯了什麼錯?」

    見蕭風非要較這個真兒,大土司想了想,他是出過藏區,見過世面的人,而且手下也有漢人。

    「天師,地位身份不同,同樣的事兒,就有不同的性質。

    我聽說萬歲上朝時有規矩,官員不奉旨不能直視萬歲,否則就是有罪。

    用眼睛看一個人能有什麼錯呢?可因為看的是萬歲,所以就有錯了。因為身份不同,天師說是不是?」

    這個比喻不能不說很精妙,而且緊扣主題,讓眾人都忍不住點頭,召平安怒火萬丈,卻又十分擔心。

    用眼睛看一個人本來應該是沒錯的,但因為你是農奴,我是土司少爺,身份不同,所以就錯了!

    這大土司怎麼感覺有點像蕭大人呢?明明是強詞奪理,可這歪理還挺難反駁的!

    召平安咬咬牙,決定為蕭風分擔壓力,反正他說錯了也沒什麼,蕭風萬一無話可說,那就真的完了!

    「放肆,大土司,你拿你兒子和萬歲相提並論,豈不知這是大不敬之罪嗎?」

    召平安這些天跟着蕭風也不是白混的,深諳蕭風的扣帽子之道。只可惜他的水平確實差得太多了。

    大土司呵呵一笑:「蕭天師是要論對錯,我才舉例說一下的,對萬歲並無半分不敬之意。

    召大人不說道理,只顧拿身份區別來嚇唬我,不正是說明召大人也認可,同樣的事兒,身份高低本身就能產生罪過嗎?」

    召平安一下子被噎住了,他還在思考時,蕭風淡然道。

    「官員看萬歲的時候,萬歲可沒有騎在哪個官員的妻子身上。大明任何地方,都不可能無恥到定下這種規矩。

    任你身份再高,你侮辱別人妻子的時候,人家丈夫看一眼都有罪。這種規矩,能是人定的規矩嗎?」

    這次輪到大土司等人張口結舌了。他們心裏當然也有質疑,你當我們是不知道漢人的野史傳言嗎?

    如果萬歲真看上哪個官員的妻子,這個官員只怕看不看萬歲都有罪,只能讓妻子戴罪立功,沒準還能加官進爵呢。

    但這話卻沒法說出來。這種事兒哪怕真有,萬歲也不可能制定個規矩出來,堂而皇之地公之於眾。

    朕定個規矩:朕不管看上誰的夫人,朕行事之時,你們都不能進來打擾,看見了就要挖眼睛!

    很多事兒,本就是做得說不得的,這麼一看起來,土司們所說的,身份不同所以農奴有罪的說法,就站不住腳了。

    你的身份再高,還能高過皇帝去嗎?連皇帝都不敢公開說這種屁話,你們怎麼就敢定這種規矩呢?

    沉默片刻後,大活佛出來打了圓場:「二位土司,這個規矩聽起來確實不太合適。既然天師提出來了,二位還是三思。」

    大土司率先表態:「天師開口,代表了朝廷的態度,二弟,我看這個規矩可以改改,此事就算了吧。」

    二土司陰冷的看了蕭風一眼,許久後才說道:「既然天師求情,那就饒了她丈夫吧,管家,聽見了?」

    管家答應了一句,蕭風搖頭道:「我不是求情,我是讓你改掉這個規矩,你沒聽明白嗎?」

    蕭風的語氣如此強硬,出乎眾人的意料,二土司與蕭風的目光在空中對視,最後低下頭,暗暗咬牙。

    「是,這條規矩從此就改了。不過我只能管我的地盤兒,藏區這麼大,其他地方還得辛苦天師一一去告知。」

    這話聽着沒什麼,其實是暗中將了蕭風一軍:你是就打算欺負我嗎?有本事整個藏區你都管了啊!

    蕭風搖頭道:「不用那麼麻煩,學宮裏有大明的律法。從明日起,大明的律法就是藏區的規矩。

    藏區各地的土司,都可以有自己的規矩,但這規矩不能與大明的律法相牴觸。」

    此言一出,滿屋譁然,因為沒提到寺廟也要按照大明律法,因此幾個活佛對視一眼,沒有急着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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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土司率先跳起來怒道:「天師這是要取消藏區土司們的自治權利了嗎?」

    蕭風搖頭道:「並非如此,苗疆也是土司制,苗疆的土司也有自治權利,但大的規矩,要以朝廷律法為準。

    當兩者的規矩不矛盾時,就可以按土司的規矩來辦,但若是規矩矛盾了,那就要按朝廷律法來辦。

    朝廷律法是根本大法,各地的規矩是地方規矩。地方規矩不能違法朝廷的根本大法,這就是唯一的規矩!」

    二土司冷笑道:「就以今天的事兒為例,我這地方的規矩,違反了朝廷的哪項根本大法了?」

    蕭風一字一字的說道:「淫人妻女者有罪,被欺辱者無罪,這就是根本大法!

    至於淫人妻女,在你這裏的罪有多重,可以根據本地的民俗斟酌制定。重至斬首,輕至鞭笞罰錢。

    可無論如何,淫人妻女者永遠是有罪的,你兒子要受懲罰,要補償被欺辱者,這就是規矩!」

    大土司忽然問道:「天師所言,雖有道理,但自古尊卑有別,貴賤有別,難道這一點就不體現了嗎?」

    蕭風點頭道:「大明律法中也有主僕、官民之分,尊卑有別,可以在具體懲罰上減輕或加重,但卻不可倒反天罡!」

    二土司看着蕭風許久,忽然露出笑容:「明白了,天師怎麼說,我就怎麼做。明天我就讓人把律法抄回來好好地學。

    今日之宴,時間也不短了,我就先告辭了,回家去教訓我那兒子去。至於她家,自然會有賠償的。」

    二土司走出幾步後,回過頭來看向大土司:「大哥,你還沒吃飽嗎?」

    大土司站起身來,沖活佛和蕭風施禮後,深深的看了蕭風一眼,跟着二土司一起離開了。

    二土司的管家自然也跟隨而去,那個女子倉皇的看着他們的背影,想跟上去又不敢,回頭看着蕭風。

    她已經看明白了,那些活佛並沒有打算管他的事兒,是這個朝廷來的大官兒管了。

    可他能管到什麼程度呢?自己的丈夫還在土司府里,二土司雖然說要懲罰兒子,補償自己,可這話能信嗎?

    蕭風看着土司們的背影,心裏不知在想些什麼,這時戚繼光匆匆跑了進來。


    「蕭兄,本地藏兵都隨着兩個土司離開了,剩下的藏兵也都派出騎兵,去聯絡他們的土司,看樣子有一鬨而散的架勢。」

    今日開會雖然只來了兩個土司,寺廟裏只有幾個活佛,但外面的這些藏人兵馬,卻是來自藏區各地的。

    不丹的使者來求救後,活佛們除了向朝廷求援,本身也動員了各地寺廟和土司派兵來匯合助戰。

    因為拉薩是藏區核心地帶,因此這兩個本地的土司和本地寺廟兵馬占的最多,其他離得遠的土司和寺廟,大多是派了幾百人來,重在參與。

    此時兩個土司將自己的兵馬帶走,顯然是給蕭風顏色看。而原來的兵馬,雖然沒有馬上就走,但顯然也是派人去聯絡,有一致行動的意思。

    措欽活佛苦笑着看着蕭風:「天師,你協助萬歲,治理朝堂,豈不知戒急用忍的道理嗎?

    你是帶兵來援救不丹,援救藏區的,這是頭等大事。此事若無藏區兵馬相助,必然事倍功半。

    天師因一農奴而與土司翻臉,此事殊為不智啊。若天師有悔意,我可以去找兩位土司,代為轉圜。」

    蕭風笑了笑:「如鯁在喉,如沙迷眼,雖不致命,卻擾人心境。

    我若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就沒有嗓子裏帶着刺,眼睛裏帶着沙子去打仗的道理!

    不過活佛所說之事,也確實需要考慮。活佛不用着急,有什麼事也要等宴席結束再做。」

    措欽活佛一愣:「天師,此事不宜過緩,等到那些土司們的通信兵回來,局面可能就不好收拾了。」

    蕭風笑道:「幾位活佛擺下宴席,本就是想與蕭風暢談的,既然如此,豈能不盡興就散?

    戚繼光,你帶着大營兵馬,看住門口剩下的藏兵,他們若不生亂,則不必管,若敢生亂,先殺幾個再說!

    李成梁,你帶上三千騎兵,帶上召平安和這個女子,去那個二土司的府上,把他丈夫接出來。

    如果二土司夠聰明,她丈夫的眼睛應該還在。如果已經瞎了,就把二土司的兒子給我抓來。

    如有敢阻攔者,你自己看着辦,大明不缺一個土司府!」

    活佛們都大吃一驚:「天師,這……不可魯莽行事啊!天師若如此做,我各地寺廟來的僧兵,當如何自處?」

    蕭風沒說話,只是揮揮手,戚繼光和李成梁毫不猶豫,帶着人直接就下去了。

    蕭風看着知府:「知府也去吧,不丹使臣請回驛館休息。大軍很快就會開拔的,不要着急。」

    知府心領神會,拉起不丹使臣就往外走,不丹使臣也覺得氣氛不對,順從地跟着離開了,並且將大門也關上了。

    偌大的寺廟大殿裏,只剩下了幾位活佛和蕭風,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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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風舉起一杯酒:「各位活佛,今日之事,既然趕上了,就得弄個明白。

    蕭某想問一句,若是朝廷與土司開戰,活佛們打算站在哪一邊呢?」

    這個問題讓大殿比之前更加沉默,猶如死寂的空山,過了很久,大活佛才沉聲道。

    「天師,此事不可妄言啊。藏地乃是雪域佛國,土司們都是信佛的,雖未出家,亦如僧侶,朝廷這是要滅佛嗎?」

    蕭風看着大活佛,忽然間哈哈大笑:「僧侶?有騎在別人妻子身上的僧侶嗎?

    有侮辱了人家妻子,還要把人家丈夫的眼睛挖出來的僧侶嗎?難道活佛眼中的僧侶就是這樣?

    其實有句話,我一直想問問活佛們,你們修行多年,佛法精深,這雪域佛國中發生的種種之事,你們真的覺得是佛祖喜歡的嗎?」

    大活佛嘆息道:「天師之意,我也明白。但佛教傳播,殊為不易。能在藏區成此等氣候,是多少高僧大德上千年的努力。

    如今朝廷崇道抑佛,藏地已經成了佛教最堅固的護法之地。土司們與佛門相互支持,千絲萬縷,難以分割。

    朝廷若真是要滅掉土司,那藏區的佛門也必然失去根基。因此寺廟必然會站在土司的一邊。

    朝廷如今兵雄勢大,藏區斷難抵擋。但一戰之後,玉石俱焚,想來也不是朝廷想要的結果吧。」

    蕭風笑了笑:「那我就明白了,其實各位活佛對於藏區內的事兒也並非完全贊同。

    只是為了保住佛教在藏區的地位,不得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大活佛點頭道:「其實說起來,中原漢地的佛教經過多次變化,反而更顯得純而不雜,更容易被世人理解。

    藏地的佛教,本發源自天竺之地,而天竺佛教的修行法門和流派本就繁雜,傳到藏地後又與本地的苯教融合。

    故而藏地的佛教比起中原漢地的佛教,更加複雜,也有很多不為人理解之處。例如雙修歡喜禪就是一例。

    藏地土司們對農奴是殘酷了些,但佛家本身就不重視肉身的痛苦,而重視精神的明悟。

    所以寺廟能做的,就是為這些農奴提供精神上的依靠,幫他們純淨其心,不生怨恨,早日脫離輪迴之苦。」

    蕭風點點頭:「而那些土司也正希望農奴們不生怨恨,忍受今生的一切折磨,只求來世喜樂,如此農奴們就會乖乖聽話了。

    所以說到底,土司們供養佛教,供養寺廟,一來是為自己的殘酷贖罪祈福,二來是讓佛教幫助穩定他們的統治。」

    大活佛念了聲佛號:「佛曰,不可說,不可說。天師心有傾向,怎麼想就怎麼是,貧僧卻不這麼看。

    天竺的佛教已經衰落,被其他教派擠壓得幾乎消失了。中原漢地崇道抑佛,也不是佛教樂土。

    眼下唯有藏地是佛教聖地,我輩僧人,雖不該造殺業,但為了護法弘法,也是不得不支持土司們的。」

    蕭風笑了笑:「那我總結一下吧,如果朝廷與藏區的土司們鬧翻了,各地寺廟的活佛們現在是打算支持土司的。

    因為活佛們把藏區看成是佛教最後的寶地,所以保護藏區就是護法弘法,保護土司就是保護藏區,沒錯吧?」

    眾活佛連連點頭,蕭風看着大活佛道:「實不相瞞,我要讓藏區歸於朝廷法度,最大的難處不在於土司。

    土司們能有多少兵,朝廷根本不放在眼裏。我最大的難處,就在於各位活佛,大活佛可知緣故?」

    大活佛點頭道:「寺廟中的僧兵戰力尚不如土司的軍隊,其實在朝廷眼中根本不足為懼。

    天師真正害怕的,是藏區人人信佛,只要各地寺廟與朝廷廝殺起來,那些農奴只怕也會與朝廷為敵的。」

    蕭風點點頭:「正是如此。如果沒有佛教的幫助,那些農奴受盡了土司們的殘害,必然會擁護朝廷,甚至自己就反了。

    可農奴們千百年來都相信佛教,相信自己吃苦是在為來世積攢功德。若是活佛們一句護法弘法,只怕他們就會對抗朝廷。

    朝廷是想讓藏區納入大明法度,讓農奴們活得像人,卻不是要把這裏殺成屍山血海,變成無人之地。」

    大活佛苦笑道:「所以此事無解,天師也不必騙我說朝廷滅了土司後,會讓藏區的佛教變得更好。

    這話天師說出來,也無人會信的。當今萬歲崇道抑佛,土司們真被滅了,朝廷會繼續在藏區崇佛嗎?

    朝廷能不拆了藏區的寺廟就不錯了,還能指望朝廷像土司們一樣尊崇佛教,供養寺廟嗎?

    所以無論天師如何說,朝廷消滅土司,都會讓藏區的佛教削弱,我等自然就不得不護法。」

    蕭風微微一笑:「如果我有辦法,讓朝廷幫助各位將佛教發揚光大。

    讓各位為弘揚佛法,建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功德,各位又怎麼說?」 「如果我讓各位投票催更,各位又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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