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木簪(1 / 1)
天然居的廚子沒想到自己還能在公主府操作一番。精心做了幾個炒菜之後,就和公主府的廚子吹噓。
「這炒菜就天然居一家,別處都沒有,這裏面的關竅不少,就算是在邊上看着也學不會。」
公主府的廚子艷羨的道:「某若是會幾道炒菜就好。」
天然居的廚子只是微笑。
而韓進此刻的心中全是歡喜。
雖然看不到公主是否滿意,但對於貴人而言,不說話就是滿意。
等公主投錢進來,到時候多開幾家……
長安城開幾家,洛陽那邊也開幾家,幾年下來自己也該巨富了吧?
想到家中錢財堆積如山,韓進心頭火熱,恨不能把屏風移開,好生看看公主的神色。
但……
劉架是個麻煩。
這些都是某自己跑出來的機會,憑什麼要和劉架一起分享?
人都是自私的,剛開始在華州遇到劉架時,韓進對炒菜驚為天人,知道這是發財的好機會,於是許下了一半的份子,隨後帶了劉架回長安。
可隨着時光流逝,劉架的缺陷就出來了。他在長安沒人脈,只知道在酒樓里琢磨炒菜……
這不就是個廚子嗎?
某憑什麼給廚子五成股子?
韓進的心情漸漸平靜,微微一笑。
這事情也簡單,新開的店直接甩開劉架就是了。
屏風後,公主的聲音很是威嚴……
「此事你且回去,我再想想。」
「公主……」
這個還要想?
大好的發財機會啊!
韓進心中急切,邊上的錢二皺眉道:「出去!」
這裏是公主府,你一個商人也敢嘚瑟?
大唐商人地位低下,真要狠抽韓進一頓,誰也不敢置喙。
裏面傳來了些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隱約的人聲。
「……味道真不錯……」
韓進心中大定,知道此事九成九沒問題了。
回到天然居,他去廚房尋到了在琢磨炒菜的劉架。
「某剛去了公主府,公主說極好。」
劉架心中歡喜,「那就好。」
又要發財了啊!
他全神貫注的在炒菜,沒看到韓進那譏誚的眼神。
……
賈平安去了一趟感業寺,蘇荷沒在,說是進宮了。
好人邊走邊看他,賈平安好奇,就取笑道:「難道某的臉上長花了?」
好人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說道:「沒,不過……就是好看。」
她放緩了腳步,從側後方看着這個少年。
昨日她聽到了些消息,說賈參軍在疊州指揮大唐軍隊擊敗了吐蕃人,還陣斬敵將。
指揮若定,勇猛過人……
原先在她眼中只是唇紅齒白的少年,此刻卻因為這些消息而加上了光環,變得格外的英俊,還多了威嚴。
你看他,腳步穩健,目光不偏不倚,整個人就像是一株青松。
呀!
她突然雙手捂臉,心道我想這些做什麼,羞也不羞!
春天的氣息已經很濃郁了,那些女人站在外面,沐浴着春光,眉間卻多了惆悵之色。
以往的這個時候,她們在宮中悠閒度日,偶爾先帝高興了,會讓她們來禁苑裡轉轉。
那個時候啊!看到什麼都是生機勃勃。
於是她們就低聲說着當年的事,有人倨傲,有人得意,有人懊惱……
武媚依舊被排斥在這個小圈子之外。
她站在一牆之隔的另一邊,怔怔的看着前方的一隻鳥兒。
鳥兒的羽毛碧綠,腦袋定定的歪着,突然轉頭看着她。
鳥兒沒有煩惱,鳴叫幾聲,聲音聽着清脆。
武媚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有苦有甜,可終究沒法做到鳥兒這般無憂無慮。
「阿姐!」
撲啦啦,鳥兒被驚,振翅飛去。
武媚的嘴角微微翹起,回身說道:「你怎地來了?」
「巡查。」賈平安從懷裏摸啊摸,摸出一個油紙包,「阿姐,給。」
「我不吃肉。」武媚謹慎,不想因此被人詆毀。
賈平安笑道:「阿姐放心。」
武媚這才接過油紙包,打開一看,竟然是一隻檀木做的簪子。
檀木隱隱有些味道,手觸摸着分外的光滑。
但……這個樣式很難看啊!
武媚抬頭,「哪買的?下次別去了。」
她覺得小老弟不懂這些,被商家哄騙了。
賈平安赧然一笑,「阿姐,是某自己做的。」
武媚心中一暖,又仔細看着髮簪。
「上次某來,見你的簪子都斷了一截,回去正好看到有檀木,就做了一根。」
武媚抬頭,長眉微微挑動,「好生做事,莫要為婦人做這些,男兒……當志存高遠。」
在她的眼中,好男兒就該是先帝那種,威加海內。而許多人家教育孩子也很嚴厲,責打喝罵。一句話,父母,特別是父親一定要冷冰冰的。
婦人之見!
賈平安想到了後世追妹紙的艱難。
每逢節日要送禮物,可禮物不好送啊!貴的送不起,便宜的妹紙看不起……他乾脆就手工做禮物,但……被嫌棄了。
「阿姐。」
小老弟看着很嚴肅,武媚忍笑道:「什麼?」
賈平安認真的道:「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武媚一怔,喃喃的道:「無情未必真豪傑……」
先帝看似無情,可在面對着兒子們的爭鬥時卻遲疑猶豫,最終太子落馬,李泰倒霉……
她微笑道:「這是誰的詩?」
她久在感業寺,外界出了什麼詩人都不知道。
賈平安乾咳一聲,背着手,昂首看着天空。
武媚一愣,然後莞爾,「難道是你作的?」
「然也!」能讓武媚讚美自己的詩才,賈平安心中暗自得意。
「好詩。」武媚果然稱讚了一番,然後說道:「就是暮氣重了些。你一介少年,就該朝氣蓬勃,目光炯炯,別去想這些事。」
「是。」
武媚目送他遠去,隨後伸手把頭上的髮簪拔出來,再把這根檀木髮簪插進去。
出了感業寺,賈平安回到了百騎。
包東和雷洪蹲在外面,看着神色悲憤。
「怎麼了?」賈平安走了過來。
二人起身,包東說道:「有兄弟去查探消息,回來的時候和人發生了衝突,對方人多勢眾,不依不饒,這不,把那兄弟扣下了,說讓百騎給個說法,不然就去宮中告狀。」
「就這?」賈平安皺眉,覺得不應該啊!
包東嘆道:「那些紈絝……百騎也頭疼。」
「對方說是最遲今日給回復,不然就大張旗鼓,說百騎行兇。」
「膽子不小。」賈平安笑了笑。
雷洪扯扯臉上的鬍鬚,恨不能一把扯乾淨了,「這是舊怨。當初那些紈絝鬧騰,被咱們百騎鎮壓過,一直耿耿於懷,今日怕是藉機生事。」
「校尉去了,那些紈絝不搭理,請客都不去。」
這就是不給面子。
對方若是鬧起來,百騎上下都要灰頭土臉。
「可有認識的?」
「沒有。」
這個就比較頭痛了。
邵鵬在罵人,罵的卻是唐旭。
「往日你不肯約束他們,這才惹了那些人。這下他們不依不饒,怎麼弄?回過頭咱回宮弄不好就得挨打。」
唐旭死豬不怕開水燙,「你的屁股能騰挪,打就打吧。」
「賤人!」邵鵬氣得想動手。
「校尉,此事不好弄。」程達苦笑道:「那些人的父兄大多顯赫,一旦合力,百騎擋不住。」
「某知道。」唐旭撓頭道:「這幾年某放縱了那些小畜生,他們仗着百騎的名頭在外面飛揚跋扈,很是得罪了一些人。這便是報應來了。」
賈平安進來了。
程達微微一笑,看不去什麼情緒來。
邵鵬問道:「感業寺如何?」
「沒問題。」
邵鵬贊道:「小賈就是穩妥。」
唐旭怒道:「某就不穩妥?」
「你穩妥個屁!」
兩個老冤家又開始爭吵。
程達和賈平安對此都習慣了,各自想着心事。
「小賈。」
賈平安抬頭,就見程達笑吟吟的衝着自己說道:「看着你少年得志,某心中頗為欣慰,但某也不老,總得要做些什麼……」
某沒痔!
賈平安只是笑了笑。
程達的二把手被他搶了,現在變成了小三,心中定然煎熬。
賈平安一直在等他出手,等了許久,這便是了。
程達起身,「校尉,邵中官,某去看看。」
呃!
唐旭和邵鵬覺得自己怕是聽錯了。
賈平安也是如此。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老油條程達竟然會主動做事?
唐旭想出去看看今日的太陽打哪邊出來了。
邵鵬活動了一下脖頸,咔嚓一聲,嚇得趕緊扶着腦袋。
賈平安卻明悟了。
程達丟掉了老二的位置,這是要準備發憤圖強了。
晚些,程達點了十餘百騎出去。
他們一路尋摸,最後找到了安善坊。
兩批人在打馬毬,馬兒肥壯,少年矯健。
邊上有數十人圍觀,程達安靜等着。
「就是那楊波。」
一個百騎指着騎着一匹黃驃馬的少年說道。
程達點頭,百騎繼續說道:「這劉波家中不怎麼樣,可此人會做人,在一干紈絝中遊走,今日帶着他們打馬毬,明日請了他們去狩獵……這些紈絝很看重他。」
「就是個跑腿的。」程達知道這等人,眼中多了些信心。
晚些,一局結束,兩邊下場歇息。
「李必,有本事可敢加注?」
「加就加。」
「兩百貫一籌,可敢?」
「某有何不敢?」
兩邊在鬥嘴,那個劉波笑吟吟的在中間說些話,氣氛就漸漸的平和了。
「劉郎君!」
程達招手,劉波看了他一眼,皺眉道:「是百騎的人。」
那些紈絝笑道:「只管去,別給他臉。」
劉波點頭,瘦削的臉上全是狠色,「楊兄當年被百騎的人打了一頓,此時不報,更待何時?」
有人說道:「被扣下的那個百騎……差不多該放了,放了就是玩笑,不放……那可是陛下的百騎。」
「暫緩,看此人如何說。」
劉波下馬過去。
「昭武副尉程達。」程達仔細看着劉波,見他神色從容,眼中雖有笑意,但卻不達眼底,就知道事情有些麻煩。
劉波問道:「何事?」
程達拱手,「那兄弟得罪了你等,此事百騎接下了,也算是個機緣,以後有事只管說一聲,不違背律法,某這裏會從中斡旋。」
這是許諾,若是答應了,以後這群紈絝犯些小事百騎願意出手相助。
劉波看着他,突然笑了起來。
這是……心動了?
程達心中微喜,等他帶着那個兄弟回去後,整個百騎都會為了他而側目。
丟失了老二的位置,他不甘心,想了許久,覺得還是要振作起來。從哪裏跌倒了,就從哪裏爬起來!
劉波笑聲一停,不屑的道:「你可知曉咱們這些人的身份?」
程達點頭,但他只知道幾個紈絝的身份。
「百騎難道比刑部管用?難道比長安縣、萬年縣管用?或是說比雍州管用?」
一番話說的程達無言以對。
百騎是牛筆,可百騎的牛筆針對的是具體事務,那些普通的民事糾紛你百騎難道也要伸手?一旦伸手,地方官就能上報,說百騎越權。
所以程達的許諾不錯,但錯在他不知道這群紈絝的父兄在長安為官的不少,所有有恃無恐。
程達黯然回到了百騎。
「如何?」唐旭有些焦急。
程達搖頭,看了坐在邊上的賈平安一眼,「那些紈絝的父兄有刑部的,有長安、萬年的,甚至有雍州的,某說以後襄助,他們不屑。」
邵鵬嘆道:「這也是運氣不佳!若是遇到了一群空頭紈絝,威嚇一番就成了。」
唐旭搖頭,「若是空頭紈絝也不敢扣了咱們的人。」
「他們只扣一日,這便是分寸,可見不傻。」程達覺得自己搞砸了,但看到平靜的賈平安,就想到此人還沒出手,也沒出主意,於是心裏就平衡了。
但想到自己先前被紈絝擠兌,他心中就不樂,於是問道:「小賈可有法子?」
呵!
賈平安就在等着他的反應。
若是程達不出聲,他覺得此人還有些意思。
出聲擠兌就落了下乘。
想到這裏,賈平安微笑道:「某去試試。」
唐旭皺眉道:「那些紈絝下手不知輕重,小賈你是少年,最容易被他們針對。」
邵鵬也有些擔憂,「此事還是稟告陛下吧,好歹先認個錯,把當年之事說清楚,如此就算是責罰,最多也就是呵斥……」
但那是來自於皇帝的呵斥。
於百騎而言,這便是來自於九天的雷霆,一下就能讓大家惶然不安。
程達微笑着,心中卻極為不渝。
某說去的時候你們置之不理,恨不能敲鑼打鼓的相送。可賈平安說要去你們卻左一個勸說,右一個主動進宮請罪,難道某是後娘養的?
他看着賈平安,笑的很是和氣,「小賈……罷了,還是不去為好。」
這等程度的激將法賈平安早就免疫了,不過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某認識幾個紈絝,就算是說不好,也不至於動手。」
「小心些。」邵鵬的擔心溢於言表,讓程達覺得嘴角都在反酸。
唐旭說道:「多帶些人去,不行就打特娘的!」
賈平安笑道:「帶多了人去,對方一看就心生警惕,這不是解決之道。」
可回過頭,他就把小老弟帶在了身邊。
「兄長,那劉波就是能說會道,還能經常帶着大伙兒尋樂子,所以那伙人走到哪都少不了他。」
這便是組織者的角色,干好了,上位者覺得你不可或缺,干不好就是夜壺,一腳踢了。
「今日為何沒去打馬毬?」李敬業就是坐不住,所以賈平安有些好奇。
「哎!」一個熊羆般的少年嘆息,那效果讓賈平安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敬業苦大仇深的道:「阿翁說某既然想從軍,就得學兵法。最近某每日抄寫阿翁的兵法注釋,寫的頭嗡嗡作響,幸好兄長你來了,否則某真想翻牆出去。」
李勣對賈平安帶着孫兒出門喜聞樂見,壓根就不管,所以先前李堯見是他來了,一迭聲讓人去把小郎君叫來。
去耍吧,別回家了。
李堯當時的表情給賈平安就是這種感覺。
一路到了安善坊,馬毬已經結束了,兩幫人正在叫罵。
這是慣例,上次馬球賽結束後也是如此。
不過這次的要激烈許多,有人動手了。
「說是鬧騰了大半個時辰。」一個旁觀者興趣索然的道:「打又打的不夠狠,某還是回家做飯去。」
「走了走了,回家打孩子去。」
一群坊民打着哈欠走了。
李敬業目光梭巡,指着前方一個臉頰少肉的年輕人說道:「兄長,那人就是劉波。」
劉波此刻在一群紈絝的中間說話,這裏點點,那邊指指。
這貨還能做軍師?
賈平安點頭,李敬業大步過去,一路推開那些紈絝,走到了劉波身前。
「別打手腳,容易斷,被打腰子,容易出人命……」
劉波正在說話,眼前突然多了陰影,一下就罩住了他。
他抬頭,本想呵斥,最後卻化為微笑,「是敬業啊!可是有事?」
李敬業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劉波恍如被大錘敲擊了一下,渾身打哆嗦。
「某的兄長尋你有事。」
順着李敬業的手指頭,紈絝們看到了賈平安。
「此人……好像是掃把星。」
李敬業回身,怒目圓瞪,「掃你娘!」
「你莫要出言不遜!」
「那又怎地?」李敬業作勢過去,那人縮縮脖頸,「罷了,某不與你一般見識。」
第190章 木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