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告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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滌塵子七千四百九十六年,春,三月,望日。
白日初升,朝霞滿天。雲夢澤上的晨霧在陽光照射下,籠着碧波蕩漾的湖面和湖邊阡陌縱橫的靈田、青翠如畫的竹林,霧靄流嵐,宛若仙境。
雲夢澤畔,蘆灣小城,城東,山林琴行。
李雲澤斜坐在櫃枱內,手裏端着本《遊仙集錄》,隨興翻看。書里說的是尹喜、魏伯陽、于吉、葛玄、郭璞、裴航等仙真遊仙行俠的故事。這類傳說逸聞,正是少年所喜,李雲澤看得津津有味,心神俱往。
過午時分,一名落魄大漢進入店內,此人身高八尺有餘,衣衫破舊,滿面風塵。李雲澤站起,拱手為禮,道:「尊客可是要購買樂器?」大漢先環視一圈,道:「不買,你這店收不收樂器?」不待李雲澤回話,取出一支竹簫,放在櫃枱之上。
李雲澤從小隨父親製作樂器,對樂器、音律自然熟通。簫是自娛之物,他最為喜歡,平時下的功夫最多。父親也說他別的樂器平平,簫可算得上精擅。這支簫初看是湘妃竹所制,長約二尺四寸,觀其形制,當是琴簫,多用來與古琴合奏。通體灰黃色,其上竹斑點點,甚是古樸典雅。簫首刻有一首四言小詩:
天涯遙兮,歸可有期?
每思伊人,我心戚戚。
惋斯不惜,傷之別離。
悲哉悲哉,愴然難已。
天涯遙兮,歸可有期?
每思伊人,我心淒淒。
何得來歸?從此相依。
惟以死別,再無生離。
簫尾刻有一女子立於崖巔,身姿婉約,衣袂飄飄,寥寥幾筆盡顯出塵之氣。最奇怪的是無論是字還是畫像,都沒有雕琢和丹青印跡,仿若天然生成一般。拿在手中更是輕若無物。李雲澤心下驚異,平常的竹子絕不會如此之輕,觀其表裏,又確是竹材無疑。
李雲澤對那大漢道:「敢問尊客,這簫是何材質?」大漢不耐煩地道:「你若買,就告訴你。不買,就休問那許多。」這支簫李雲澤着實喜歡,故而想買來自用,問道:「敢問要價幾何?」「十顆靈石。」李雲澤一愣,隨後將簫輕輕放在櫃枱之上,道:「尊客說笑了,此物貴重,還請尊客收好。」
大漢將簫拿起,指着那女子肖像道:「怎麼?嫌貴!你看,這娘們畫得多漂亮,十顆靈石賣你,還嫌貴?」李雲澤不知該怎麼說才好,樂器之好壞,在乎材質、音準、音量、音色,上面刻畫的紋飾不過是為了讓樂器看起來風雅罷了,這大漢明顯是個外行。拱了拱手,道:「尊客有所不知,小店本小利薄,所營都是俗物,以金銀結賬。靈物買賣小店委實做不起。如果這簫真的是靈物,尊客可以到白羽城這樣的大地方去看看,興許會賣個好價錢。」
大漢見李雲澤態度雖謙和有禮,話里的含義卻是堅拒不收,只得將簫收起,嘟嘟囔囔向外走去。還未出門,便聽得更鼓連敲六響,緊接着鐘聲六響,如此三遍。這更鼓本為報時而設,戌正落更、卯正亮更各響一次,落更先擊鼓、後撞鐘,亮更先撞鐘、後擊鼓,故有暮鼓晨鐘之說。其餘時間,鼓響鐘鳴多是報警之訊息或聚人之號令,鳴響次數越多,其事越重。似這等鐘鼓各鳴六響,李雲澤長着麼大從來沒聽到過。
大漢回頭問道:「這是幹啥?大白天的胡敲亂打。」李雲澤解釋了一番,大漢問明了去鼓樓的道路,出門而去。李雲澤也滿心想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又擔心店裏無人照管。
正在這時,街上人聲鼎沸,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喊道:「諸位鄉親聽仔細了,咱們東華派傳發來大行告示,要跟漠北人打仗了。參戰者賞賜豐厚,有意的可以到鼓樓看告示。」李雲澤出門一看,城中的營衛敲鑼打鼓,一邊走一邊宣揚。
要打仗了!聽到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李雲澤一下午都神思不屬,直到傍晚時分,匆匆關閉店門,奔鼓樓而去。只見鼓樓牆壁上張貼着一面白綾,上書:
東華自九祖結經以來,傳承萬載,統理千城。仁愛播於內,信義著於外,四海之內,莫不稱譽。彼漠北蠻夷,猥以下隸,凶頑成性,殺我黎元於前,復傷我弟子於後,苟若冤者不申,誰其懷德?凶者逃罰,誰其畏威?茲曉諭轄境,自滌塵子七千四百九十六年三月初一起,凡東華與漠北交界處,皆為戰域。修士無論出身,凡能義武奮揚,播聞德威者,具皆授賞。其上賞:東華玉牒,持之者得授東華真傳,為內門弟子;中賞:東華玉令,持之者列入東華門牆,為外門弟子;下賞:東華玉佩,持之者可得東華庇護,為之解厄三次。賞格得獲,可詢有司。並此佈告四方,明我東華非得已之心。
正文之後,壓有紅印一方,印文曰:東華掌門鈞令。靈光四溢,莊嚴厚重。李雲澤前前後後、仔仔細細把檄文讀了幾遍,心中感嘆,早先聽營衛宣揚參戰者有重賞,沒想到賞賜重到這個地步,竟然直接收錄門牆。天下宗門之中,紫陽宗、九盟、萬山城為超品大宗,東華派雖次一些,但在一流門派中一向名列前茅,數一數二。得東華派收錄,只要資質不是太差,等於說半隻腳跨入了築基期。
李雲澤一下子想到自己,又想到妹妹、弟弟。李雲澤一家世代居住在這小城之中,以經營樂器為業,倒也不愁溫飽。李雲澤自幼聰穎,父母對他寄以厚望。然而入學時,修院五行俶真,竟然是五靈根。這是雲洲最差的修行資質,等於被關在仙門之外。李父、李母很是懊惱了一段時日。
好在兩年後,他妹妹李雲洛竟然是上等三靈根,李父大喜過望,雄心勃勃要養育一個築基真人出來。再兩年後,弟弟李雲津,竟然又被測出是上等三靈根,造就築基真人的把握一下子增加了一倍,李父的幹勁也隨之增加了一倍。只是依靠山林琴行這樣一家小城中的小店,顯然賺不出來培養築基真人需要的資源。
李父一盤算,便去了數百里外的大城白羽城,憑着祖傳的手藝,與白羽城最大的樂器商號文秀坊訂下了契約,替文秀坊代工,做些低階的靈材樂器。這筆收入是山林琴行的幾十倍不止。因此,李雲澤十二歲上自修院肄業後,便幫着父親一邊照顧琴行,一邊學着製作樂器。十五歲的時候,李父看他聰明,應付顧客綽有餘裕,乾脆將琴行交給他打點。
李雲澤心知,即使父親再怎麼努力,也掙不夠妹妹、弟弟拜入門派的花費。眼前這個告示,倒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只可惜……正出神中,忽聞得腦後一聲嬌喝:「哈」,李雲澤猛地從意念中醒來,只見一個圓圓的身影斜探向前面,笑嘻嘻地道:「哥哥,你傻了?哈哈……」卻是自修院下學回家的妹妹和弟弟也來看告示,看到他,叫之不應,妹妹頑皮,便出聲嚇他一下。
李雲澤正待訓斥妹妹,弟弟李雲津從身後出來,摸了摸他的臉,道:「哥,你魔怔了,我和雲洛從後面喊你半天,你都不答應。」李雲澤回想起自己方才沉浸在檄文內容之中,頗為不好意思,道:「哪有,哥哥在想事情。」李雲洛今年十四歲,長睫毛、大眼睛,圓圓的臉蛋,一臉聰明機靈。李雲津今年十二歲,正在長身體,身形有些瘦削。兩人如今都在城中修院讀書,都是在十二歲上脫的凡塵。
修仙一途,首在鍊氣。十二經脈中通達四脈,便是鍊氣初期,俗稱脫凡塵,而後便可稱修士。否則,只是凡人。雲洲各門各派管理轄境的制度各不相同,但都以脫凡塵為分界,將修士與凡人分別登記造冊,成為承擔不同義務的編戶齊民。凡人只需繳納賦稅,無須承擔徭役。修士則免除部分賦稅,承擔一些徭役。修為越高減免的賦稅越多,承擔的徭役越重。
看起來公平,實則不然,因為門派或轄境各城徵召的徭役,一般都是有豐厚報酬的。一減一增,等於修士只需要承擔很少的義務。這也是門派為了鼓勵百姓修行而設立的制度。
李雲澤又看了一眼告示,心中惋惜,若是自己脫了凡塵,有了鍊氣期的修為,沖這份賞賜,一定要去闖一闖。可惜,連練氣初期都沒過,去了與找死無異。滿腦子想着檄文的內容,懵懵懂懂往家裏走去。晚飯,李雲洛、李雲津兩個各有一碗靈米蒸的米飯,清香撲鼻,聞着讓人食慾大增,李雲澤與父母吃的則是普通米飯。
靈米、靈蔬、靈果等物,乃是靈氣濃郁的靈田之中所產,珍貴非常。李母看兩個小的吃的香甜,李雲澤卻吃着粗米飯,心中不是滋味,夾了個雞腿放在李雲澤碗中,道:「你今天看了一天店,肯定累了,多吃點肉。」弟弟妹妹看到了,一人又夾了一塊肉放在哥哥碗裏,齊聲說:「哥哥辛苦了!」父母看到他們兄妹友愛,十分欣慰。
晚上,李雲澤和父母打了招呼便回店裏住。剛走出大門,妹妹追了出來,笑嘻嘻地跑到他面前,道:「把手伸出來。」李雲洛鬼靈精,經常惡作劇,李雲澤早已見怪不怪,依言伸出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