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記錄 |

第2章第②章(1 / 1)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章

    房門打開,一股無人居住的味道。

    衛來從不給房間做修飾,屋裏只有最必須的用品,滿足最基本的居住需求,用他的話說,離開的時候不會不舍,回不來也不會惦記。

    誰會惦記一間近乎空蕩的房子?

    他關上門,脫-光衣服,地上撂下的一層一層,之前還是他的第二層皮,現在軟癱成流浪漢都不撿的垃圾。

    進了浴室,蓮蓬頭打開,水管里先嗡了一陣,像吃壞肚子,然後熱水引上來,噴出花灑。

    十分愜意,上次洗澡還是在冰湖。

    第一層剃鬚泡沫沒起沫,臉頰和下巴流下黑的水,低頭看,身上蔓延着條條污髒的細流,在下水口匯總成一處,打着漩渦。

    剃鬚,用電推推短頭髮,黑泥長進皮膚的紋絡,只能拿刷子蘸上肥皂去洗刷,水流嘩嘩不斷,肥皂打到第三遍才算是洗退髒色,以至於他自己都詫異:怎麼忍過來的?

    轉念一想,其實也沒忍,那種環境,沒得選。

    關上蓬頭,浴室里忽然安靜,熱蒸汽消散,即便有暖氣,涼意還是瞬間裹住了全身,衛來腰間裹了條浴巾,走到鏡子前頭,伸手抹去鏡面的霧氣。

    男人的臉,稜角分明,下巴泛着剃鬚後的暗青,赤-裸的肩頸,肌肉結實鐵硬。

    眼鋒很冷,不排除是這些天給凍的。

    眼神很亮,不濁,魚能明目,可能跟這些日子吃多了冰湖的魚不無關係。

    薄唇抿起,據說薄唇的男人無情,這話不對,他個人並不十分無情,只不過對什麼都不太深情罷了。

    不得不承認,還是現在的自己看起來更順眼一點,埃琳見了,大概會重新愛上他的。

    ***

    衛來把換下的衣服裝袋,扔進樓道間的垃圾通道,閘口關闔的剎那,忽然有點不忍,耳朵貼上牆,聽到垃圾落到底的悶響。

    像是種宣告,所有的印記表證洗的洗扔的扔,一段日子就此過去。

    回房,拉簾,睡覺,躺上床的剎那,手機響,麋鹿發來短訊。

    ——明晚十點半,老地方。

    他說了聲「好」,就好像麋鹿能聽到,然後關機,眼皮千斤重,頓入黑甜。

    睡的很死,窗外,赫爾辛基下起又一場凍雨。

    這一覺超過24個小時,醒來的時候,暮色趴伏在城市上空,只剩下一些露着白的邊緣沒有遮蓋完全。

    衛來拉下天花板窗連着的鋁合金摺疊梯,帶着煙和火機上了閣樓,閣樓地板上積薄薄的灰,倒着他上次離開前喝光的一罐啤酒,斜坡頂開大的天窗,為防冷和隔音,用的雙層玻璃。他從裏頭推開,抓着窗框翻上了斜坡。

    城市聲浪鋪天蓋地而來,衛來踏着覆瓦走了兩步,坐倒在冷濕的斜頂上,點着了煙。

    低頭看,赫爾辛基像一口剛揭開蓋的蒸鍋,人氣瀰漫。

    衛來對「人氣」有自己的理解:大多數人的身高都在兩米以下,人會發出體味、氣息,會說話、打架、交流情感、歇斯底里、要死要活,所有這些都要用到氣,而所有的這些氣都在兩米左右的高度里雜糅、流轉、沸騰、翻覆,所以大氣層的正確劃分應該是:地氣層,人氣層,空氣層。

    麋鹿跟可可樹都跟他上過高處俯瞰「人氣」,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

    ——到底能看到什麼?

    衛來回答:「能看到很多故事,發生的、發酵的、消失的。」

    可可樹:「胡說八道。」

    麋鹿:「你們中國人,就是這麼奇妙。」

    天黑下來,東北方,赫爾辛基中央火車站巨型人像手中捧着的球燈亮起,衛來在覆瓦上摁熄煙頭,翻窗回房。

    ***

    再次推開酒吧的門,是晚上9點,酒吧里放《》,死亡金屬樂隊的歌。靠門的角落裏有個老頭在卷大-麻,邊上等待的年輕人迫不及待,目光灼灼。

    衛來徑直走向吧枱處的埃琳。

    果不其然,埃琳目光裏帶驚喜,笑意大盛,那一聲「衛」叫的情意無限,連脖頸上紋的眼鏡王蛇都柔媚成了江南煙雨里初見許仙的白素貞。

    衛來拖了高腳吧凳坐下,從懷裏掏出錢包:「羊角包、冰啤、伏特加、紅酒。」

    埃琳先給他打冰啤,啤酒杯推過來的時候,衛來正把錢包口朝下用力一抖——

    只掉下來一枚硬幣,吧枱上滾出一條直線,撞到水母缸,飲恨倒伏。

    是歐元,幣面上半幅歐洲地圖,邊上有「50」的字樣。

    0.5歐,約合不到4塊錢人民幣。

    埃琳警惕心起,啤酒杯停在半道。

    衛來說:「賒賬。」

    「你錢呢?」

    「花了。」

    「那麼多錢!」


    「花了。」衛來列舉要花錢的地方,「我雇過破冰船,把結冰的港口破開一道口子,很壯觀,像巨大的楔子嵌進北冰洋,我拍照了,想帶給你看,但後來零下三十度,相機凍壞了。」

    他笑,拍埃琳的手背:「你不是愛我嗎?賒次賬吧。」

    埃琳很有原則:「愛你是一回事,錢是另一回事。」

    衛來覺得情人還是中國的好,愛你愛到心肝脾肺腎都血淋淋掏上——他咬牙切齒:「我真看不出來,你愛我到底愛在哪了。」

    ***

    和衛來初見的時候,埃琳還沒有開酒吧,對衛來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是日-本人?」

    她清楚記得,衛來臉色有點陰沉,頓了一會才說:「中國人。」

    中國?那是哪?埃琳的世界地圖裏,只有德國、北歐和包圍着的一片海陸蠻荒,黃色人種她只知道日-本人和印第安人。

    為了更接近衛來,她覺得有必要了解一下中國,當晚回家路過音像店的時候,她問老闆:「有關於中國的電影嗎?要很有名的,新一點最好。」

    老闆撅着屁股在腳邊的紙箱裏翻檢了一陣,遞了一張給她,語氣很肯定:「這個,很有名。」

    那是張藝謀的電影,《一個都不能少》,講述了農村、文盲、貧窮、展望,在歐洲拿了不少獎項。

    埃琳看了兩遍,以為這麼簡單就能把中國咀嚼透徹,第二天見到衛來時,她一副對中國很熟悉的樣子,問他:「你小時候上學,要翻幾座山啊?」

    衛來當時在抽煙,好大一會沒說話,煙頭擱在啤酒杯邊,累積的灰燼霍一下傾翻在酒里。

    然後看着她,一字一頓:「你真該多看看新聞,關心一下這個世界。」

    ***

    埃琳同意讓衛來賒賬,兩個原因。

    一是衛來信用良好,從來沒有真的欠賬;二是因為他說,今晚就會來活。

    來活等於來錢,他上一次來活,帶回來鼓鼓囊囊的一包鈔票,一次昂貴且變態的北極圈度假後,變回窮光蛋。

    這不是正常的生活態度,埃琳憂心忡忡,她隔着酒吧的烏煙瘴氣看向坐在不遠處的衛來,決心要找個合適的機會,勸一下他。

    衛來揪了塊羊角麵包,蘸撒在餐盤裏的鹽,送進嘴裏的時候,邊上湊過來一個身材妖嬈的女人,穿裹身的黑色短裙,濃重的黑里泛金的眼影,像埃及豔后。

    聲音性感而沙啞:「不請我喝一杯?」

    衛來說:「好啊。」

    埃及豔后嫣然一笑,腰肢扭動,駕輕就熟地旋身坐進他懷裏,蕾絲的領口開很低,一道乳白色擠壓下的深溝嵌進他眼底。

    像破冰船楔開的那道口子。

    女人伸手掛住他脖子,紅唇挨近他的臉,將到而未到時,衛來忽然控住她,說:「別動。你是不是用的香奈兒的唇膏?」

    色號99,正紅,怎麼那麼像拉普蘭森林裏看到的那隻馴鹿的嘴唇呢?

    ……

    埃琳冷眼旁觀,以為這戲會轉成兩人相擁離去,誰知五分鐘後,埃及豔后端了一杯酒離開,尋覓新的目標。

    她心下竊喜,端了份起司蛋糕過去:「送的。」

    又問:「沒看中?」

    衛來說:「有情況啊。」

    埃琳好奇湊近,他壓低聲音:「我這趟凍的有點狠,這樣的女人在懷裏,我都沒什麼反應。我得恢復適應一下。」

    老祖宗沒騙他,飽暖思淫-欲,四個月饑寒交迫,他沒怎麼想過女人,埃及豔后這樣的段數,他的腦子裏出的都是芬蘭旅遊風景片。

    埃琳恨恨:「也許凍的壞死了呢。」

    衛來拿羊角麵包使勁擦碟子裏剩下的鹽:「怎麼這麼狠呢?凍的壞死了,你能得什麼好處?」

    埃琳還想說什麼,牆壁上的掛鍾忽然報時。

    十點,酒吧高處掛懸着的三面液晶背投電視同時開啟。

    ***

    埃琳的酒吧叫「」,不是沒理由的:每晚十點,會播報世界新聞。

    常客都知道這規矩,也樂於遵守,不管是泡妞還是□□,到十點時,必然停止一切全情投入。

    其實他們中的大多數,出了這酒吧,可能連新聞頻道都沒開過。

    衛來看的很有滋味,四個月不通音訊,每一條新聞都像一根輸血管道,把現實的世界汩汩輸進他閉塞乾涸的血管。

    日-本地震,印-尼火山口在噴煙,美-國校園槍-擊,車臣恐-怖分子頭目被俄擊-斃……

    又一條。

    「今天是沙特油輪天狼星號被索馬裏海-盜劫-持的第七天,船上25名人-質仍無消息。據知情者透露,海-盜方面開出了2000萬美元的贖金要求……」

    2000萬!美金!

    衛來沒法不想到自己的0.5歐。

    真是……還不如去做海-盜。



第2章第②章  
尾魚作品:  怨氣撞鈴  七根凶簡  龍骨焚箱  西出玉門  梟起青壤  
類似:  天唐錦繡  我在異界有座城  獵妖高校  天降鬼才  口袋二次元女主go  

加入書籤

書頁/目錄

搜"四月間事"
360搜"四月間事"
語言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