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四十六章 狂濤(1 / 1)
與此同時的洛陽城外,洢水之畔的一處別墅中,一身道骨仙風的鶴氅羽冠,難掩風流俊雅的紀王李慎;也閉目團座在,玄金垂幕和青鳥紋的紗帳下,籠罩在薰香如縷的裊裊煙氣中,清逸飄然若仙。
然而,也不知過了多久之後,他突然眼皮下激烈抽動着,驟然睜開漆黑深沉的眸子。就見一名身材圓胖的宦者,小心翼翼的步入滿是香煙與道逯、旗幡和神台的靜修堂內,用一種緊迫亦然的聲線道:
「君上,上陽苑副監傅延慶,方才急忙使人來報;說是越王世子已潛入明台苑,只怕是別有圖謀和變數了。」
「不急,且靜觀其變。」然而,聽到這句話的紀王李慎,卻又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像是喃喃自語的念到:「讓那位天后忙中出錯的機會,可是稍閃即逝;待到八王兄動了,再去聯絡河南府好了。」
而在被重重封閉的東宮東夾城內,奉內旨而來的殿中侍御史許文思,也冷笑看着對面,聚集在殿外、廊下隱隱相持,面色不善或是滿臉鄙薄的,東宮左右衛率、家令、更率、仆三寺,及詹事府諸人。
他乃是前左相侍中兼太子右庶子,現任戶部尚書許圉師的次子;也曾以門蔭入仕東宮,為左春坊下的司議郎之一。只是,後來受兄長許自然踐踏農田,並箭射出面阻止的田主事件牽連,被流放庭州。
直到咸亨四年(674年),才隨着許圉師被重新啟用,一併赦還東都;然而,這一番經歷似乎讓他性情大變;雖然重新獲得太子右春坊通事舍人身份,但卻不知何時,已暗中投靠了天后所屬武氏一黨。
再加上後來東宮清理內部,發現他的這些蛛絲馬跡之後;看在年老資重的前東宮輔臣許圉師份上,給了他一個自行請退的基本體面。但許文思顯然並未因此感恩戴爾,反而引以為恥並試圖另攀高枝。
因此,依靠與武氏親族的攀交往來;他也重新獲選為御史台,增擴的數十名里行之一;又因為在任上風聞造勢的十分積極,屢有驚人之言;而在其中脫穎而出,很快就成為御史察院正任的御史之一。
要說,對於聖上即將傳位監國太子之事,最為惶恐和夙夜難眠的人;自然就有他的重要一份。雖然,也許太子即位之後,未必會想得起他這位,昔日的司議郎。但在東宮臣屬中,卻不乏不忿其人者。
一旦太子登基之後,這些從龍之眾固然沒有他的份;但是清算那些背離東宮的古舊,卻是等閒之事。甚至,連天后背後的武氏一黨,也未必會為他這個小小的言官出頭。也許靠阿耶的老臉保下性命。
但是,其他的身家前程就不要指望了;這有教他怎麼甘心呢?所以,在這個極其微妙的節骨眼上,他主動請命接下了這燙手差事。以新敘任的殿中侍御史身份,以追查太子遇險之故,變相搜查東宮。
因此,哪怕他麵皮上巍然不動,甚至毫不示弱的反瞪對方;但實際上心中同樣是發咻和忐忑不已。要知道,經過帶隊搜拿東宮的這種事情之後;就算阿耶在東宮還有最後一點情分,也庇護不了他了。
所以,他的唯一出路和轉機,就是在這個過程當中,獲得了足夠證據和嫌疑;將這攤渾水給徹底攪亂掉。這樣,日後他還有機會名降暗生的貶放外地,等到朝堂的風波都過去之後,再回來享受富貴。
但好在他也並非毫無憑仗,在取得敕書的第一時間;他就帶人暗中攔截和捉捕了,至少十幾名試圖外出報信的東宮下屬;並從其中個別人身上取得了突破口。然而更令他煩惱的是,也由此遇到阻礙。
就是現任的大理寺少卿、詹事府右丞狄懷英;早已先行一步在東宮等着他了。此人精通律法判書而引經據典、頭頭是道,不但令進入東宮的羽林將士越發束手束腳,不敢採取更激烈的手段和舉措
還
籍以全力配合為由,名正言順的派人陪同,反過來監視監督進入東宮搜檢的人馬,根本不給任何可乘之機。也讓暗藏在其中,別有使命的個別人等,根本就沒有做點上面,或是動手腳的餘地。
但正因為看起來無懈可擊,這也讓許文思愈發的篤定,這東宮中必然如私下傳聞一般,隱藏着某種莫大的秘密;平日裏有太子坐鎮,無人敢與置酌,但眼下東宮臣屬扈衛盡出,便是最好的時機了。
因此,在一片令人焦灼和煎熬的等待中,在此起彼伏的對峙、叫嚷和查找的喧鬧聲中;許文思反而放鬆身體,倚靠在了繩床上;做出了閉目養神的姿態,腦海中卻是如電光火石般激烈的轉動起來。
將在東宮中所見所聞的一切,都不斷的平湊、銜接在一起;最終變成種種可能性的猜想,又在權衡厲害之下被湮滅掉。直到,一個似曾相識的怯弱面孔突然閃現過,卻頓時定格在了他的思緒之中。
「勝奴」許文思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輕嘆道:於是在片刻之後,隸屬太子內坊的配下,負責東宮後苑各處,帷帳、繖扇、燈燭諸事的內給使李勝奴,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專門帶進了專門的房間。
半響之後,許文思略顯矜持的走出門來;對着目光灼灼圍繞在周旁的東宮所屬,意味深長的喊道:「來人,隨我前往,」然後,他一路穿殿過堂來到東宮後苑,又輾轉來到東北角的宜春宮北苑內。
這裏赫然矗立着一座,數丈高的假山和明鏡般的數畝小池;在假山背後藤蘿森森中,掩映着城牆邊角下一處幾乎毫不顯眼的小院。隨着成群破門湧入的羽林衛士,一股日常薰染的香火味飄散而出。
片刻之後,小院內的激烈動靜戛然而止;緊接着,一個宛若人形的事物,被遞送到了許文思的面前;也讓他的面容驟然變了又變,最後化作了揚眉吐氣的徹骨冷哼聲:「壓勝物,竟然是壓勝法!」
不久之後,站在一堆查抄物前,難掩心中狂喜與得意的許文思,對着趕來的狄懷英道:「狄少卿來的正好,這裏正巧查獲一件疑似巫蠱之物,還請您並諸位官屬,隨我前往大內,解釋一二如何?」
然而卻沒有留心到,對方眼眸中的奇異神情和隱隱的譏嘲之意?就見形容清俊消瘦的狄懷英點點頭到:「我且與你去便是了。」然後,他又轉頭對着其他人道:「殿下歸還在即,還望勤於值守。」
然而,就在許文思押解着諸多「物證」,穿過東宮的西南門,以及皇城大內的前廷百官署衙,進入了西面的上陽宮同時;卻隱約聽到了什麼嘈雜和喧鬧聲;緊接着,一名頂盔摜甲的將領攔下了他。
只剩下許文思在內的少數人,繼續前往上陽宮深處的聖上安養之所。與此同時,從上陽苑內輕易脫身的越王李貞;也全身披掛帶領着苑內,暗中聚集的數百名王府護衛、武裝奴僕,衝到了通仙門。
而通仙門內,早已經被內應打開;更有至仕的中書令李敬玄之子,監門衛胄曹參軍李思沖,帶人在此等候;此外,又有還有故侍中李義府之子,散騎常侍李湛,剛從庭州赦還的前司憲大夫楊德裔;
各自領了一班人手,與之在通仙門內會合作一處;又向着上陽宮奔涌而去。不久之後,就變成零零星星的嘶喊、叫囂和驚呼聲;又逐漸蔓延成為持續不斷的喊殺聲。然而在一片安靜的上陽苑北面。
略顯荒廢的芳華門,卻被人偷偷的打開,迎進了一支做羽林兵打扮的隊伍;這支隊伍雖然只有數百人,卻卷旗夾兵、目標明確的直撲某處而去;直到半響之後,他們出現在了衛士環列的仙居殿前。
然後,才有人迎上來呵斥道:「來者止步!」下一刻,這些值守的宿衛之士,就被迎面砍倒、劈翻、亂箭射殺;淹沒在了這些偽裝的「羽林兵」中。緊接着,高大宮台上兩重宮
門,也被強行撞破。
也驚得仙居殿前出入、候命的宮人和內宦,像是無頭蒼蠅一般的四下亂竄;然而,領頭的軍將卻絲毫顧不上他們,徑直衝上台階,撞開被雜物堵住的大殿門扉,一頭扎入其中。然後片刻後又退出。
抓着一名朱衣的內侍,面目扭曲猙獰的咆哮道:「聖上何在!」「天后何在!」,然而,那名被嚇得歪嘴斜臉的內侍,卻哀鳴式的結結巴巴道:「此乃,此乃天后賜予越國太妃的安養處!」
「什麼!」領頭的將領,或者說是紀王李慎的長子,東平郡王李續瞠目欲裂道:「該死的殿中監,父王被騙了」下一刻,隱隱的鼓號聲驟然響起;緊接着,從仙居殿周圍湧出更多持牌如牆的宿衛。
轉眼之間,就將這些闖入者佔據的仙居殿及其宮台,包圍了個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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