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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一章 觀花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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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好在根據樹立的牓文通告內容,這次被集中處刑,都是積年下來的罪域重犯;屬於歷次理獄之後的漏網之魚。也沒有諸如十惡大逆之類,需要將滿門老幼婦孺送上斬首台的,全家消消樂式活動。

    因此江畋還是破格准許了她,臨時起意的這點小小任性;因為他也隱隱有所察覺;似乎在自己意外離開這段時間裏,女孩兒的心理上也出了一點的小問題,似乎是對未來一下子失去了目標和方向。

    而根據鄭娘子的擔心,在那些案件尋找刺激的過程中;明顯暴露出女孩兒令人憂慮的另一面。似乎在失去耳提面醒的巨大心靈空虛之下,對自身的安危或是他人的生命,缺少足夠的敬畏和真實感。

    所以,若能夠親眼所見生死之間的分野,或是人世間生離死別的情態;並由此產生物傷其類的同理心,未必是一件壞事。而後被壓上刑台待決的犯人,也宛如行屍走肉一般的死氣沉沉、呆滯麻木。

    就像是被用鎖鏈牽着走的傀儡戲一般,毫無掙扎與反抗的跪押在台中;然後在宣讀罪狀的同時,拔掉套頭的兜布而當眾驗明正身;乾脆利落的一刀斬下,血濺五尺、噴如湧泉,蓬亂首級飛滾而出。

    而圍觀的萬千人群,像是剎那間唱響了無數和聲的詠嘆調一般,發出了抑揚頓挫的轟聲如潮;持續迴蕩了整整十幾個呼吸,才隨着下一個被拉上來的刑囚,而重歸於平靜。然後是同樣的呼和如潮。

    隨着一顆又一顆的首級,被寒光爍爍幾乎不沾血的雪亮大刀斬下;圍觀的萬千人群也像是陷入了,某種沉浸式的大型現場宗教軌儀一般;無論男女老幼都在莫名情緒感染下,變得狂熱而期待無比。

    就好比在刑台上處決的,不是官府明典正刑而罪大惡極的死囚;而是某隻擺上了祭台的羔羊犧牲一般。這種無形的情緒,甚至都影響到了遠在數百步外,車內偷偷眺望的女孩兒,專注的目不轉睛。

    甚至因此幾度不由自主的,暫時失去了呼吸能力;直到江畋跳上她的腦袋,用爪子好好揉了揉才回過神來。「這就是統治秩序的一部分啊!任何觸犯統治階級制定的法度底線之人,不免的結果。」

    「而秋決這般公開處刑,就是為了多多吸引圍觀之人,通過那些士民百姓的耳目與口舌,震懾和威嚇他們之中,可能潛在的作奸犯科之輩,以示國法的威嚴深重;也是減低統治維持成本的手段。」

    「而這只是針對普羅大眾的刑殺法度。如果你得以通過家族的門蔭,或是靠科舉跨越了龍門,那就適用另一套針對統治階層的規則;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八議之制;可用官品、爵位、金帛來抵罪。」

    「但是體制內的規則,同樣也有底限和死線;尤其是涉及到皇權相關的爭奪和侵軋;那就不是個人身受其咎,一死了之那麼簡單;而是死全家,乃至株連全族的滔天巨禍。比如當年的上官宰相。」

    「當然了,這也就是太平歲月才能看到的情景;如果統治秩序不復存在了,那就不是處斬幾個、幾十個人,可以解決的問題了。而是動盪爭戰、殺戮如草芥的屍山血海,是餓殍遍野的屍骨累累。」

    「這就是先生所說的,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的典故吧!」由此慢慢平靜下來的女孩兒,沉默了許久又略有些顫聲的再度開口道:「先生,奴奴其實想知曉史上另一個婉兒,又是怎樣赴死的。」

    「就是太子殿下尚未出世的那位嗣子,臨淄王李隆基在先天政變中,派遣家奴王毛仲用白綾,將她絞殺在建春門外。」江畋抬起眼皮,意味深長看着她道:「至少還保留了最後一點全屍的體面。」

    「當然了,也有一個傳說,另一個你其實並未因此死去,而是被貪戀才色的王毛仲,用另一名形貌近似的宮人替下了;然後,就這麼宛如幽魂一般,寂寞無聞的活在世上,甚至為他剩下了子嗣。」

    「真是可笑又可憐!若是被人暗藏起來,不見天日的豢養餘生,那奴奴還不若當時去死。」女孩兒的眉頭一挑道:「不過,既然是享受過最高榮耀的體面,再被絞殺而死,同樣也死的很難看吧?」

    「被絞死之人難免會大小失禁的。」江畋輕輕笑了起來,再度解釋道:「不過,生死之間自有種種難以言述的大恐怖,也是世上絕大多數人無以面對的,所以,自然會有各種各樣的奇形怪狀了。」


    「聽起來真是醜陋不堪,倘若有這麼一日,奴奴倒希望有個痛快的了結。」而這麼一番轉移話題下來。女孩兒已然從那種異常情緒的影響中恢復過來,再度癟癟嘴道:「所幸,還有狸奴先生在。」

    「所以,那些身居高位,久享榮華富貴之人;為了最後一點體面和尊嚴,才會因此整出吞金,服藥,燒炭之類,自我了斷的名目。」江畋笑道:「只為了避免落入素有積怨的政敵或是仇家手中。」

    「實在是有太多不忍言之事,會發生在這些失敗者,及其家眷和相關人等身上了。到時候,只怕是欲求一死,也是不可得的奢望了。千萬不要小看人心的醜惡,未來那幾位酷吏,就是籍此上位。」

    「只要是敢於窮盡手段,三木之下緣何不認?無論是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家貴胄,執領國政的宰臣之尊,還是勇冠三軍的名將;久負盛名的大家,還是才德兼備的清流雅士;都難逃此輩羅織之罪。」

    「難道,未來的那位武皇/女主,真就如此偏聽偏信和仰賴此輩麼?」女孩兒忍不住在對開聲道:「就連親生的骨肉至親,也抵不過這些卑下小人的讒言謗語麼?難道上位者都是如此刻薄多疑麼?」

    「多疑是肯定的,但身為垂拱天下之主,怎會輕易為人蒙蔽和欺瞞呢?」江畋輕輕搖頭道:「不過是故作不知,鼓勵和縱容這些酷吏,以為刀筆剪除異己,清理朝野可能忠於故唐的舊勢力而已。」

    「至於那些蒙冤受難的無辜之人,無論貴賤良俗,只能算是這些刻意興起的大案囚獄中,不可避免的額外代價而已。反正,作為這些工具人物盡其用了,還可以拿出來繼續清算,收攬一波人心。」

    「可謂是一舉數得之功。事實上,就連未來女帝最為看重的那位國老,也就是與你相熟的狄懷英;也不免因為上位者的猜忌,而數度下獄身陷囹圄;甚至不用刑罰就主動招認,參與謀反的罪過。」

    「那他何以又在日後,益發得以女帝倚重,甚至有託付國嗣之意;」女孩兒聞言卻不由面露擔憂,握緊了小拳道:「如此玩弄朝野人心的權謀詭譎,難道就不會引來,各種不測的後果和變數麼?」

    「你說的是兩個問題,但也是一體兩面的答案;」江畋輕描淡寫道:「因為狄懷英本人固然是痛快認罪,以此爭取押後再審的緩衝;然後藉助家人賄賂探視,將自己的陳情書轉呈到宮中女帝處。」

    「然後,構陷他的酷吏索元禮,也正好已是惡貫滿盈、朝野鼎沸;正好迎合了女帝撥亂反正,施恩朝野的心意;所以不但沒有加罪,反而還因此青雲直上,很快就進入到了政事堂中,位列宰臣。」

    「這說明了什麼?他的處世智慧和眼光獨到。」江畋又循循善誘道:「也證明了當時的大勢所在,並不是他個人之力可以扭轉;因為酷吏無論如何殘害忠良,株連無數,但都沒能脫出關鍵核心。」

    「自太宗以科舉收納天下英傑俊才以來,雖然令國家達到了盛世之治。世家大族同樣籍此加深了,對於朝堂的滲透和影響力;因為,他們有足夠的資源和更加學問豐富的子弟;將寒門排斥在外。」

    「而身為元命老臣之首的長孫太尉,輔佐今上的當政之期,更是進一步加劇了板結之勢。雖然他號稱為國所選皆為良俊,品德心性兼優之士;但也不避親黨,侵凌皇權;遂才有舉族的傾覆之禍。」

    「女帝在專權和剪除異己的同時,也一直在變相的破除門閥、世族,在朝廷中的把持和影響;用人不問出身卑下,唯以才具就和手段破格輟拔。無形為天下寒門庶族中人,開拓了一條上進之路。」

    「由此受益之眾自然擁護新政體制;是以清洗和替換的越多,統治反而越發穩固。而當初上官宰相及家門的蒙難,看似帝後之爭的波及,但其實也是歸屬於前朝元老黨從,對於天后最後的反撲。」

    「有句老話說得好,一家哭總比萬家哭好,萬家哭總比天下哭好;這就涉及到為政者當權的取捨博弈了。只是,當你身為其中被犧牲的代價之一,又可否繼續以局外人的平常心,來看待此事呢?」

    江畋的話音未落,遠處的刑台上卻是驟然出現了變故。(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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