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父子(1 / 1)
宮務交給太子妃,祭天這樣大的事又交給周唯昭總領,不管怎麼說,建章帝的意思簡直已經不用猜了,欽天監緊趕慢趕的算出了黃道吉日,建章帝大筆一揮,就圈定了最近的日子,開了春的二月二十一日。
太子聽見消息的時候,東平郡王正耐心至極的給他剪指甲,一雙眼睛因為熬夜太過而凹陷了進去,整個人都瘦了整整一圈。
三寶在旁邊全神貫注的盯着,就怕途中出個什麼錯漏-----雖然太子對東平郡王放心的很,可是他卻對東平郡王有些害怕,別人不知道,他卻隱約在值夜的時候聽東平郡王跪倒在太子跟前哭過,說什麼不孝,老參什麼的,他在太子跟前混了這麼久了,一聽這幾個詞就能猜出不知多少隱秘,一顆心七上八下的險些把自己給嚇死,生怕東平郡王又來從前那一招。
太子雖然病了,可好歹是太子不是?太孫現在畢竟還沒被親封皇太孫呢,要是太子出了什麼事,那這東宮太子沒了,太孫地位不就尷尬了?到時候太子出了事,頭一個倒霉的就是他們這些伺候在身邊的人。
東平郡王沒顧上三寶的心情,見太子眉間隱隱藏着憤怒,就輕聲安慰他:「父親,您別生氣,這是好事啊......」這話要是放在從前,他是決計不會說,這算是什麼好事?這有什麼好?周唯昭雖然跟他是兄弟,可是兩個人卻註定是敵對的。
可現在不同了,他對那個位子不再有奢望了,自然而然的,許多事就能根本不在意了。
太子哇了一聲,涎水順着嘴角流出來,顫顫巍巍的動了動手指,眼睛緊緊盯着東平郡王搖頭:「不......你......你......」
他的話說的含含糊糊根本聽不清楚,可是東平郡王卻曉得是什麼意思。
到了現在,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周唯昭是鐵定的儲君了,多少人對周唯昭趨之若鶩?多少曾經得罪過周唯昭的人心驚膽戰?連陳德忠都總是提着一顆心做人,可是在這個時候,唯有太子,唯有太子還是想着他......太子向來是疼他的......
他把頭埋在太子手臂上,終於嗚嗚咽咽的哭了出來。
三寶驚得連脖子都縮了起來,左右四顧一眼,領着人頓時退的乾乾淨淨,他還想再好好的多活幾年......唉,說起來他也真是太難了,既要擔心太子不高興讓人把他給殺了,又得擔心叫太子和東平郡王高興了,之後惹得太子妃她們不高興。
太子費力的抬起一隻手摸東平郡王的頭,有些吃力的又吐出幾個字:「不.....不哭......有我......」
東平郡王伸手握住太子的手,極其懇切的看着他:「父親,夠了。」
太子瞪大眼睛看着他,仿佛一時沒明白過來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東平郡王擦了擦臉上的淚,一隻手還是握着太子的手,低聲道:「父親,外頭鬧的不成了。」
這一點太子當然知道,恭王那個狗雜碎,那個狗雜碎竟然敢跑出皇陵,還敢起兵造反!真是......他想到這一點,憤怒得無以復加,猛地咳嗽了幾聲。
東平郡王看他這模樣,就緊跟着道:「現在不是咱們自己窩裏鬥的時候了,恭王勾結了韓正清,韓正清又放了韃子入關。這幫韃子攻佔了大同,已經衝到紫荊關了。咱們難道要看着恭王得勢嗎?當然不能讓他得逞!」
是不能讓他得逞,太子的手指動了動,依然一臉怒容。
東平郡王感念太子的這份心意,想起來也替自己覺得心酸,可是有時候,沒那個命就是沒那個命了,從前還有爭一爭的心思,後來,後來沾上韓正清這根攪屎棍,他只覺得自己身上髒臭的厲害,哪裏還配去坐那個位子?
他細細的又同太子說了一遍想安生過日子的想法,語調陡然低沉的厲害:「父親,有件事我要告訴你,那老參的事......」
東平郡王話趕話,實在憋不住心中的痛苦和悲憤,把韓正清騙他的事情說了,又滿眼痛苦:「他是故意的,他想借着我的手毒死您!他怎麼能生出這樣的心思?!他簡直不是人......」
這件事梗在東平郡王心裏,讓他連睡覺都睡不安穩,現在得了機會,他就不管不顧的一口氣說下去:「都是我母親......我母親想着要他幫忙,故意把我說成是他的兒子......」
依舊花才說完,太子的眼睛已經瞪得幾乎要從眼眶裏蹦出來,啊嗚啊嗚了幾聲,已經呼吸不過來了。
大范氏......大范氏她竟然敢!她竟然敢這麼說!她竟然敢背着他......太子一口氣沒上來,喉嚨如同風箱一般呼喝呼喝的響的厲害,不一時竟然面色鐵青,眼看着就緩不過來了。
東平郡王沉浸在自己的痛苦裏,這才現太子的不對,着急忙慌的開始叫太醫,自己也忙着給太子揉胸口。
胡供奉孫院判他們一股腦的湧進來,掀眼皮的掀眼皮,把脈的把脈,一陣忙忙亂亂之後,總算是穩住了太子的情緒,又着人去煎藥,還特意叮囑東平郡王:「殿下他受不得刺激.....郡王還是謹慎些,儘量說些殿下他喜歡聽的事兒.....」
現在太子的用處,也就是活着,至少在周唯昭被封皇太孫之前,好好的活着了。他們不敢不盡心。
東平郡王哽咽的答了一聲是,再蹲下去湊在太子旁邊,同以前一樣給他捏手拍背,忍着眼淚道:「父親,我跟您說這話,是心裏太難過了......我對不住您......母親也對不住您......」
太子呼哧呼哧的只能喘粗氣,眼裏的悲憤怨恨一點一點的凝聚起來,他以為他把大范氏捏在手心裏,以為韓正清就是他手底下的一條走狗。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拴住韓正清的不是他,而是大范氏。
用的還是這樣令人不齒的方式拴住了這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