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應承(1 / 1)
杜夫人被盧太子妃的幾句話擠兌得半個字都說不出來,面紅耳赤的,還要尷尬陪着笑臉,多少年了都沒這麼卑躬屈膝過,也不覺得麵皮上有什麼過不去的,滿臉的皺紋擠在了一起,抖一抖重新抖擻起精神來遊說:「娘娘,恭王殿下這回做的事的確是捅了您的心窩子,可到底念一念少年情分呢。何況您也想想,太孫殿下於那位殿下還是親兒子呢,他不照樣下狠手?恭王殿下到底是咽不下這口氣呀娘娘!」
這回可不敢再拿以往的舊情來說事,口口聲聲之說表哥表妹的情分,又拿了太子這個當親爹的來做對比,也不想想這樣是在往盧太子妃心上捅刀,話說的一句比一句溜:「畢竟是您的表哥呀,現在誰都在聖上跟前說不上話,唯有太孫殿下去說一說,聖上或許還能網開一面......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您跟殿下本來就情分比旁人深厚......」
什麼臉面,什麼規矩也都不能再講再顧了,大剌剌的就說出這樣話來,只怕打動不了盧太子妃,反正杜閣老跟恭王的關係瞞不過人,當了恭王老師那天起,就走不脫了,既走不脫,只好拼了命的來幫着恭王脫身,在身家性命跟榮華富貴面前,什麼名聲什麼廉恥,誰還顧得上這些?韓信尚且有胯下之辱呢。
她越說,盧太子妃面色愈白,到最後青白交加,難看得簡直像是要暈過去。可她到底沒暈過去,咬着牙兩眼直勾勾的看了杜夫人半響,聲音細細的笑了一聲:「你讓他自己來說,他若自己來說,我便幫他張這個口。」
女人就是念舊情的,杜夫人鬆了一口氣,神氣活現的唉了一聲,忙不迭的抬腳告辭,出了門走到廊下,還碰見了往這兒來的榮成公主,又沖榮成公主福了福身子,寒暄了一陣才走了。
吳嬤嬤在屋裏跌腳,先時憋了一肚子的鳥氣現在就忍不住罵了出來:「真是天殺的殺才!欠了這家人的怎麼的?一個個的,面上瞧着人模人樣的,內里卻全都爛透了!沒一個好人!」罵着罵着,聲音卻哽咽了:「其他的不是人也就罷了,這一個......這一個卻也來挖人的心窩子,怎麼好意思張得開嘴,天殺的,天要是長眼,早就天打雷劈收了去了!」
吳嬤嬤是盧太子妃的奶娘,比盧老太太還先抱着盧太子妃,從小到大跟在她身邊,自家是個寡婦,孩子長到三歲頭上夭折了,因着盧家待她一家甚好,死去的丈夫手底下還有個小叔子要養,也就不再嫁,一心一意的把盧太子妃當成親生女兒養,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可這樣一個稀世寶貝,卻不被自家人當回事,說的好好的親事,硬生生的被自家兄長跟母親給斷了,非得把她往高處送,誰知這一送,竟就送進了火坑。
太子這人,全不似面上那副溫文儒雅寬厚仁善的模樣,當面是相敬如賓,背地裏卻只寵着狐狸精,年復一年如復一日的沒見收斂反而愈加過分,連帶着盧太子妃生下來的周唯昭在他跟前也沒得着好不說,還差點在五歲上頭丟了性命......
這些苦都挨得,好容易挨到了現在,眼看着太孫要娶親了,也出息了,可恭王跟太子做下這等禽獸不如之事,差點兒又葬送了周唯昭。
盧太子妃這麼多年強撐着一口氣活着,心中唯一的指望也只這個兒子了,若是這個兒子也沒了,可叫她怎麼活下去?!
才剛杜夫人口口聲聲往日情分,但凡恭王講究半點往日情分,怎麼不想想盧太子妃的處境?這幫人,忒不把人當人。饒是毀了人的一輩子,如今還要來雪上加霜,吳嬤嬤不曉得恭王怎麼好意思叫人來張這個口,一激動起來,咳嗽得臉都漲紅了。
反倒是盧太子妃自己想的開,衝着吳嬤嬤搖搖頭,半句不再提這事兒,問她:「給明姿的折腰禮準備好了嗎?」
京城風俗,凡是出閣的女子,親近的親友在新娘子出嫁當天都是要送禮物來給新娘子折腰的,就是禮越多腰板子越硬,越不會在婆家受欺負的意思。
吳嬤嬤心氣不順,卻也知道盧太子妃這是不想再說了的意思,咽下心裏頭那股子氣,板着臉搭了一聲:「按照您說的挑出來了,有三匹蜀錦、一對赤金刻花鐲子,六對寶石耳墜,整理好了就給明姿姑娘送去。」
鳴翠宮的人都知道向明姿是宋楚宜的表姐,兩人感情不錯,不用盧太子妃吩咐,早就已經備下了禮,只等向明姿出閣那天給送去了。
盧太子妃才剛一點頭,外頭榮成公主就進來了,瞧見吳嬤嬤氣咻咻的模樣,再回頭看看早已見不着人影的遊廊,上前拉了盧太子妃的手,喊了一聲表姐,然後才問她:「才剛見着了杜夫人出去,她可一向是稀客,好端端的,怎麼上你這裏來了?」
杜閣老是恭王的老師,榮成公主就擔心杜夫人來是為了恭王的事兒。
果然,她這話才問完,吳嬤嬤已經撇過了頭,倒是盧太子妃只淡淡的笑笑,輕輕就揭過去了:「來找我說些年少時候的事兒。」
有什麼年少時候的交情好敘的?這八竿子都打不着一起的人,除非......榮成公主蹙起了眉頭,輕輕搖了搖太子妃的手:「是不是......為了哥哥的事兒來的?」
殿裏一時沉默下來,也不知過了多久,盧太子妃才自嘲的笑了點頭:「是呢,來跟我說舊時的事,想叫我勸一勸唯昭。」
榮成公主登時氣不打一處來,簡直不知道兩個哥哥腦子裏都在想什麼,怎的一個比一個蠢,一個比一個狼心狗肺和薄情,她瞪圓了眼,毫不避諱的罵了一聲:「豬油蒙了心了!他也有臉!」
可不就是這個話,吳嬤嬤越發替盧太子妃委屈,看了盧太子妃一眼,深深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