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漣漪(1 / 1)
宋楚宜回房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徐嬤嬤早已經焦急的等在門口,見了她來忙迎上來,聲音都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是她,是漣漪,是漣漪啊!」
徐嬤嬤從小同漣漪一起長大,自然不會認錯人,只一眼就認出來那個蓬頭垢面,頭髮隨意盤在腦後的粗糙婦人就是曾經嬌滴滴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副小姐漣漪。
「我叫人把她帶下去梳洗了,怕嚇着姑娘。」徐嬤嬤壓低了聲音,擦了擦眼角的淚:「天殺的李家,竟這樣糟蹋人聽說漣漪一連生下來三個女孩兒,全都被溺死了」
宋楚宜停住腳,驚訝的看向徐嬤嬤。
她生長在鐘鳴鼎食的富貴之家,雖然知道這世上大多人都看重男孩兒多一些,卻從未聽說過女孩兒生出來就該被溺死或者抱走之事。
許是因為故人重見,又許是因為對比實在太過殘忍,徐嬤嬤激動得有些手足無措,說出來的話也語無倫次。
宋楚宜定了定神,伸手握住徐嬤嬤的手:「嬤嬤,您先鎮定一點。無論如何,我先見一見她。」
徐嬤嬤抹了抹眼淚,哽咽點頭:「是,我這就去安排。」
雖然已經自認做好準備,可看見漣漪的那一剎那宋楚宜還是忍不住目露震驚的站了起來。
漣漪實在太老了,那一張依稀看得出年輕時候眉清目秀的臉上佈滿皺紋,下頷密佈着斑斑點點,眼睛裏全是歷經世事的滄桑。
聽徐嬤嬤說這些大丫頭比徐嬤嬤還小几歲,可是如今看來,漣漪卻比徐嬤嬤還要老上不止十歲。
「漣漪,這是咱們小小姐」徐嬤嬤哭着攙着漣漪的手,指着宋楚宜給她看:「你看,她如今也八歲了,長得多像咱們小姐啊」
漣漪疾走幾步到了宋楚宜面前,伸出手似乎想要碰碰她,卻在快摸到她的臉的時候停下了手。
她不能說話,哭着不斷的張嘴發出啊啊啊的單調又尖銳的音節,雙手不停的在衣衫上蹭了又蹭,可是她到底沒有去摸宋楚宜的臉,身子微微顫抖的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宋楚宜被她的舉動驚得本能的往後一退,隨即卻立即反應過來,又心酸又憤怒的蹲在地上拉漣漪起來。
這是她母親的大丫頭,本該風風光光的帶上一份嫁妝嫁給府里管事或者嫁去外頭做個普通人家的娘子,可是到現在什麼都被毀了。
她連想伸手碰碰女主人的遺孤,都覺得自己沒有資格。
可是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呢?宋楚宜悲哀的扶起她來,眼淚啪嗒落在漣漪手上。
「對不起」宋楚宜忽然覺得語言蒼白無力,沒有辦法描述她萬分之一的心痛跟不忍:「漣漪對不起」
漣漪啊啊的叫了兩聲,手忙腳亂的想要給她遞帕子擦眼淚,可是手伸到一半,看見自己滿布斑點青筋、全是老繭的手,到底沒能伸出去。
徐嬤嬤淚眼模糊的拉她們兩個起來,顫着聲音問漣漪:「你的嗓子」
漣漪擦了一把眼淚,伸手比劃着要東西。
還是青桃最先反應過來,忙道:「是要紙筆嗎?」。
漣漪啊了一聲,不斷的點頭。
徐嬤嬤也驚喜的笑起來,看向宋楚宜道:「是是是,漣漪她們幾個都是會認字的」
青桃跟紅玉已經找出了紙筆遞過來,漣漪抓在手裏,顫抖着寫下幾個歪歪扭扭的字,舉起來給宋楚宜看。
夫人是被李靜姝害死的。
宋楚宜握住拳頭死死盯着那十個字,緩慢的點了點頭。
漣漪的眼淚又出來了,埋頭寫了一陣後又把紙舉給宋楚宜看。
穩婆有問題,城東鄭家的穩婆。
徐嬤嬤已經失聲叫了出來:「當年夫人不是難產?!是有人動了手腳?!」
從青桃父母的隻言片語還有徐嬤嬤打聽來的消息,她們只知道崔氏很可能是被李氏引誘着去清涼寺看到了什麼不堪入目的東西,才引發的難產。
可是原來不僅僅是這樣?或者說,不限於是這樣?
崔氏的死,根本就經過了極為周詳的計劃還有謀劃,是有人處心積慮的想要她死。
漣漪張着嘴發出尖銳的叫聲,不斷的點頭。
城東、鄭家。
宋楚宜牽起嘴角苦笑,還真是巧。
李家母女都喜歡用同一家人,現在看來她們還真是念舊,不斷的照顧這位鄭婆子的生意。上一世她生孩子時難產,也是這位鄭婆子接的生。
然後她就被宣佈以後再也不能有別的孩子了。
這些到底是巧合,還是人為?現在看來已經很明顯了。
恨到了極點,宋楚宜反而再生不出其他多餘的情緒,她緊緊的攥着漣漪遞給自己的紙,似是要把那張紙盯出個窟窿來。
「漣漪,這些事情,祖母跟父親知道嗎?」。宋楚宜聲音沙啞的看向她,眼裏沒有絲毫情緒,像是廟裏泥塑的菩薩。
漣漪仔細思索,低頭繼續在紙上寫了幾個字遞給她。
不知道。李家老太太主使。
宋楚宜唇角噙着一抹冷笑,眼裏恨意越發明顯。
「那祖母為何要發賣你們?」宋楚宜問出這個一直梗在心裏沒有辦法釋懷的問題:「她那麼重視規矩,為什麼忽然不照規矩辦事了?她還讓李氏進了門,當了我的繼母」
漣漪終於伸手握住了宋楚宜的手,用力的搖晃了幾下,意思是叫她冷靜下來。然後才又滿滿的寫了一張紙遞過來。
徐嬤嬤狠狠朝着地上一連吐了數口唾沫才罷休,心中已經把李氏罵了千遍萬遍。青桃看的眼皮都跳起來,立即轉頭去看宋楚宜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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