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模糊字跡(1 / 1)
換作以往,我會認為這個大和尚此舉一定是屈服了。可是今天我竟然沒有這麼想,絲毫也沒有。甚至在聽到的時候,有一股發自內心的悲涼。作為這次大革命的親歷者之一,我深知反抗的可怕,區別只在于歸元寺的和尚和長春觀里的道人一樣,是無力反抗的,而我卻是有能力,卻沒有選擇這麼做而已。
彌寶方丈接着說,也正因為自己這麼委曲求全地做了,在那次之後鬧事的回數少了一些,但是自己卻被冠以「封建迷信」和「走資派」的名義,從此就被鬥倒了,於是自己才委任信得過的昌明法師,代為監管寺院,而他自己則從此住到了這裏,一邊安心養病,一邊躲避是非。
聽到他說到這裏,松子說,有些事情的確是我們無力去改變的,只不過我們會保持一顆原本的心,做許多事情的時候,並非在求得一個結果或者回報,而是因為我們認定這麼做是對的。彌寶方丈連連點頭,松子接着說,而眼下看來,歸元寺幾乎就是我們認定的線索所在地,但是貿然打擾,終是不敬佛門,還望方丈行個方便,交代一聲,好讓我們前去查看。
彌寶方丈微微笑着說,可是我現在已經不再廟內供職,說到行方便,不知道這位小先生是如何得知我可以做到呢?松子也笑了笑說,實不相瞞,早在昨日拜訪之前,我就是跟蹤廟裏一位師傅前來,才找到此處。既然方丈大師已經不再廟內供職的話,那廟裏還每天給你送飯送出,還每天給你熬藥煎藥?這恐怕也是不合理的吧。
松子說得有些俏皮,彌寶方丈哈哈大笑道,好啊,原來你早就摸透了。說罷他轉身從床頭櫃當中取出一張信紙,開始研墨開始寫着一封書信,他並未避諱我們,於是我看到了信件的內容。大致上說的是,希望如今還在寺廟裏的僧人,對我們三人以禮相待,儘量不去干擾我們的調查,儘量給我們提供便利之類的,但是信件的內容並未提及我們所查的事情,只是叮囑僧侶在我們查事的時候,不要留人旁觀,也需對此緘口不提。
寫完之後,他還在信件的末尾蓋上了自己的朱印。接着就把信件三對摺後裝進了一個信封里,但是卻並未封口,直接遞給了松子,然後對松子說道,既然你們所做之事是為了百姓蒼生,那這件事就是有價值和意義的事。我雖然已經不管寺中大小之事,但既然還有能力,那就能幫多少幫多少,算作是我在為自己的卸任而悔過,為百姓的福祉而盡力吧。
佛家有雲,信人則不疑。彌寶方丈此舉,顯然是相信了我們。至於為什麼這麼容易就給我們開了綠燈,也許是因為我們的誠懇,或者松子的一番遊說吧。我們很順利就拿到了前任方丈的許可,如果現如今寺廟當家也如他這般深明大義的話,我想也不會加以阻攔。
果然當我們辭別彌寶方丈,帶着這封「介紹信」前去拜訪歸元寺的山門的時候,開門的僧人依舊很是警覺,但警覺的同時也顯得非常麻木。在打聽到昌明法師如今並未留在寺院內,而是去了別處,我們就請開門的僧人告訴我們,現在贊管寺院的大和尚是誰,我們有前任方丈的親筆手書。
一個看上去和彌寶方丈差不多歲數的和尚接待了我們,不難看出他的歲數應該是認識彌寶方丈的,果然在看了那封親筆的介紹信之後,他請我們到正殿稍作,接着就親自帶着我們去了五百羅漢堂。
大和尚告訴我們,如今這五百羅漢堂里,僅存有兩百餘尊羅漢,都是在1902年的時候重新擺放的,剩下的兩百多尊,已經在之前的浩劫當中,搶的搶,毀的毀了。帶着我們到了羅漢堂,按照彌寶方丈的吩咐,他就行禮對我們說,諸位施主請自便,如有老僧所能襄助之處,請隨時吩咐邊是。說完就離開了佛堂,順手還關上了門,那語氣雖然彬彬有禮,但也顯得有些謙卑,這不免讓我聯想到,會不會這裏的和尚也和長春觀的道人一樣,是害怕我們,於是才這樣恭敬。
就連松子也沒有想到,這一次竟然如此順利。現存寺廟當中,唯一一個留存千年以上的,就只有佛堂正中央,那高達近三米的銅身羅漢了,所以不得不說,即便松子猜測到此地必然是線索所在之地,而我們真正能夠尋找的線索,也僅僅只能在這尊銅身羅漢之上。
我仔細看了看這尊羅漢,具體是那一尊我說不上來,畢竟那些羅漢雖然造型各異,也名字都大不相同,可是我是一個道家人,對於這些是在有些無法區分,總感覺看上去都差不多的樣子。它如果放在正殿之中,也許未必會顯得如此巨大,但是正因為整個佛堂里剩下的都只是一尺多高的小羅漢像,才顯得它的巨大無比。它整體看上去就是一個和尚的造型,穿着袈裟,大光頭,而微微凸起的膝蓋表明它正是一個坐姿。底座比較寬大而平整,大概是為了放置的方便,而佛身上大部分都是銅黃色,只有少許部分出現了斑駁的痕跡,就好像太久沒有護理打磨,以至於有些發綠的感覺。
我在我能夠走動的位置都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尊羅漢,其雕鑄工藝的確不是現代的樣子,而更好像佛法鼎盛時期唐朝和尚的標準造像,但是說它就是一個和尚的外形,也不盡然,因為大多數和尚都是微閉慈目,一副心如明鏡,洞曉先機的樣子,充滿了智慧。可是眼前這尊羅漢卻怒目圓睜,甚至揚着眉毛,看上去目光如炬,甚至有些凶神惡煞的感覺。也許這就是所謂佛家的威嚴,倘若我是個么毛小鬼的話,見到這個羅漢,只怕是也會嚇得屁滾尿流。可是遺憾的是,在我儘可能地觀察之後,卻沒有發現羅漢的身上有任何異常,也許是背後和底部我們還看不到的原因,起碼目前來看,這就是一尊尋常的銅像,不尋常之處,只不過是因為它傳承了千年罷了。
正當我一籌莫展的時候,松子突然在羅漢跟前深深一鞠,然後說了句「阿彌陀佛,得罪得罪。」我正在納悶這傢伙怎麼好好一個道士卻說出這樣的話的時候,他竟然一下子將身子跨上了擺放供果香燭的案台,然後直接朝着羅漢身後我們原本看不見的地方走了過去。
這一下讓我和秦不空都有些吃驚,秦不空自然不必說,本身有佛家的師承,幹這種事,幾乎無異於欺師滅祖。而我雖然不信佛,但是一向也是相當敬重的,這種僭越的事,如果不是萬不得已的話,我也不會做。於是當松子這麼做的時候,我雖然沒有批評指責,卻也沒有加以阻攔。
我和秦不空就這麼默默待在跟前,直到松子說了一聲,你們快來看,這羅漢身子背後好像有字。秦不空站着不動,而是對我使了個眼色,那意思似乎是在說,臭小子,你去看看吧。於是沒有辦法,我也在心裏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莫怪莫怪之後,就跳上了案台,朝着松子走了過去。
只見松子蹲在羅漢的屁股後面,環境比較昏暗,他已經點亮了手裏的手電筒。光柱照射的地方,看上去相對較新,似乎並不是一個常常會被人觸碰到的地方,所以才相對光潔,氧化的程度也更加輕微一些。我蹲下身子湊上去看,若非松子的提醒,我極有可能錯過這幾個字,但是由於年代久遠,且多年來都一直暴露在空氣當中,字跡已經非常模糊了,於是我伸手去摸,才能夠微微在光滑整潔的銅身上,摸到一些雕刻的感覺。
這排字是從上到下,我摸了很久才漸漸拼湊成八個字:「玄武在側,翩翩二仙。」
在佛家的羅漢身上刻下「玄武在側」四個字,顯然不合常理。因為這玄武更廣泛地在道家當中存在,由此松子更加篤定當初捐贈這尊銅像的人,一定是一個道人。否則斷然不會這麼無厘頭地使用道家四象中的其中一個。也許是因為銅器的耐久性極好,這麼多年字跡雖然模糊但是依舊存在。而那「翩翩二仙」究竟是什麼意思,我卻一時想不明白。
四周圍再摸了一陣,發現也沒有其他的字跡,於是心想着大概是我們能夠找到的唯一線索,但是卻在此刻顯得絲毫沒有意義,就算是松子,也是一籌莫展地皺着眉頭。
於是我提議咱們出去告訴秦不空,看看他能不能想到什麼。松子點點頭,一邊跟着我繞出去,一邊說道,如果這身上再沒有別的字跡的話,會不會再底座上?我說就算是有,咱們怎麼才能看到?難道說還能把這羅漢身子給推倒嗎?
松子搖頭不語,顯然這絕非最好的辦法。說話間我們已經回到了秦不空的身邊,接着我就將我們的發現告訴了秦不空,請他分析這八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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