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三章 何氏家事（一）（1 / 1）

    霹靂十五年二月。在晨曦的微光之中，大陸的輪廓出現遠方海平線，這讓在主桅杆上瞭望台上觀察的何老三長長地吁了口氣。他是霹靂軍西洋艦隊第三特遣隊旗艦彭州號戰艦的大副。由於艦隊即近靠近目的地，也因為此處風高浪急又有暗礁，故作為值班軍官的他，自昨夜便在瞭望台上，借着星光目不轉睛地觀察海面。眼下天色漸漸放明，已無觸礁的危險，目的地又在前方，這讓他心情大好。海上航行枯燥乏味又十分危險，軍官的精神壓力更甚過一般的水手。一想到上岸之後，食物不再是鹹菜、醃肉、豆芽和生蟲的米麵，而是新鮮的肉魚蔬菜和瓜果，還有醇香的美酒，何老三便充滿了期待。

    何老三今年二十六歲，按照霹靂軍銜已是副團級軍官，算得上是年輕有為。他本是巴蜀涪州人士，有兄弟七人。在其年幼之時，全家日子過得十分艱難，其父母為了逃避苛捐雜稅，也為躲避戰火，便帶着全家躲到了重慶府與苗疆的大山之中。大山深處的日子缺鹽少糧，但遠離了蒙古人的殺戮，也沒有了官府的壓迫，全家七口人勉強苟活了下來。稍長之後，父親何壯帶着兩個哥哥何老大、何老二捕獵採藥，母親姚氏則帶着何老三及弟弟們，種了十幾畝山坡薄地，閒暇時采些野果野菜，在山澗抓些小魚小蝦，倒也讓全家人臉上有了血色。

    幾年之後，除了何老六和何老七，其餘兄弟五人都長大成人，全家又增加了燒炭營生，運到山外販賣，換了些糧食鹽巴布匹回來，使得全家人不再衣不蔽體，也能勉強吃飽飯。日子雖然好過了些，但新的煩惱又來了。何老三兄弟七人，也像其父何壯一樣長得虎背熊腰，勇力過人，但飯量也極為驚人。即便全家收入的絕大部分都用於吃飯，七兄弟也常是飢腸轆轆。原本以為兒子們長大成人後，全家便能吃上飽飯，那知道日子仍過得緊巴巴的。更讓何壯和姚氏夫婦愁眉苦臉的，則是幾個娃娃的婚事。只是山裏的姑娘極為稀少，自己家裏又一貧如洗，那裏能討得上媳婦？

    山中日子很快，卻不知年月。眼瞅着秋霜又染紅了滿山的紅葉，天氣變得漸漸寒令，何壯咬咬牙讓何老大、何老二到二百餘里的山外。他派兩人前去賣草藥和獸皮，再買過冬的糧食和鹽回來。家中鹽已經所剩下無已，糧食也不夠過冬，得冒險出山一趟了。之所以說是冒險，倒不是怕猛獸。何老大和何老二常年捕獵燒炭，練就了一身本領，死在兩兄弟手中的長矛和獵弓下的猛虎已有三頭，那裏會怕尋常野獸。何壯擔心的是山外的官差，所謂「苛政猛於虎」。丟了財物是小事，最怕的是被強綁去當兵。

    數日之後兩兄弟平安回來，不僅帶回來了糧食和鹽巴，還帶回來一小包糖霜，又給母親帶回來一匹布和針頭線腦，這讓何壯和姚氏夫婦十分歡喜。歡喜之後，姚氏又愁上心頭。一向大大咧咧的兩個兒子，居然破天荒帶回了布匹和針頭線腦，這既是孝順體諒老母，怕也是想成家立業了吧。果然，兩兄弟在眉飛色舞談完山外的見聞之後，先是看了看何壯夫婦，又相互瞅了瞅。好一番相互推卻之後，何老大終於吶吶地吐出了一句話：「爹、娘，我們想從軍去」。

    這話不蒂於石破天驚，震得何壯和姚氏七葷八素，何老三、何老四、何老五也被驚諤地說不上話來。在震驚中緩過神來的何壯，暴怒之下抓起身旁邊木棍，便向兩兄弟劈頭蓋臉地打去。邊打還邊大罵：「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打死你這兩個忤逆子，含辛茹苦將你們拉扯大，是讓你們去送死麼？」。眼見何壯下死手痛打，姚氏一邊哭哭啼啼哀求丈夫停住手，一邊要讓兩個兒子賠罪。老六和何老七年紀小尚不懂事，他們不明白髮生了何事，卻也嚇得禁住了聲，停止了嘻鬧，先前兩人在爭舔着紙上的糖霜。

    姚氏的哭聲讓何壯心腸軟了下來，雖並沒有停手，但力度卻小了許多。何老二向來機靈，深知「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吃痛之下便急急高叫起來：「爹爹息怒，請聽我二人細說」。何老大一聽弟弟告饒，也哭喊着叫道：「爹爹，我們不是去官府投軍，而是要加入霹靂軍」。何壯剛才急火攻心，下手頗有些不知輕重，眼見姚氏哭哭啼啼，兩個兒子也被打得鼻青臉腫，心中已有悔意，便停了手，只是怒氣未消。他便深吸了兩口氣，以平復急喘吁吁，又聲色俱厲地道：「你兩人細細說來，不得逛騙於我！」

    何老大何老二見狀，便將此行在山外的聽聞消息一五一十講了出來。在他們的口中，兇猛殘暴的韃子屢戰屢敗已被逐到川北利州一帶。只不過擊敗韃子的不是官軍，而是川西而來的霹靂軍。傳聞中，霹靂軍歐陽大統領乃是天神下凡，他帶着手下用天雷和地火打得韃子屍橫遍野，每每望風而逃。據說霹靂軍所使用的神器，小的能在數百步之外取敵人首級，大的能讓幾里之外的城牆變為齏粉，端得十分厲害。

    在兩兄弟的口中，霹靂軍不僅武力厲害，也紀律嚴明愛民如子，更是善待窮人，與官軍的作為涇渭分明。在收復失地後，官府和地主們曾回來索要他們被蒙古人奪去的土地和財產，卻被斷然拒絕。一向畏敵如虎，聽聞韃子前來便逃跑的官軍那裏敢和霹靂軍作對？據說，臨安朝廷已將巴蜀治理權交給歐陽大統領，讓其帶領霹靂軍抵禦韃子。眼下霹靂軍正將從韃子手中奪回的土地，無償分給百姓，聽說不僅不收取糧稅，而且還賒貸種子、農具和耕牛。兩兄弟未讀過書不識字，便請懂霹靂軍政策之人幫忙算賬，得出的結論是何壯全家至少可分得良田九百畝，如果水肥地力差的地，則在一千畝以上。

    兩兄弟雖不會算賬，但也知道自家十幾畝薄地能產幾百斤糧食，夠全家吃兩三個月。如果是千畝土地，那豈不是吃穿不愁？更何況山外的糧田產量可比山坡薄地的收成大多了。豈會有如此好事？正在將信將疑之時，兩人又看到集市上一間房屋前又排起了長隊。本想只是去看個熱鬧，卻被吸引得挪不開腳步。兩人悄悄一打聽，原來這是一個霹靂軍的徵兵點。聽得徵兵兩字，兩人急急轉身欲跑卻被人拉住。拉住他們的人一臉鄙夷道：「不知好歹的山裏人！別人想當兵還當不上呢！這可是霹靂軍徵兵，不是官府徵兵」。

    何老大何老二被人一番斥責，臉紅一陣白一陣，又見徵兵點排起的長隊，便矮了身形央人講解一番。原來霹靂軍徵兵從來不強拉而是採用自願，入選條件也十分苛刻。除了在現場測量身高、體重、視力、聽力外，還要在新兵訓練中心進行數番複試。十個報名者中，能最終加入霹靂軍者不過一、二人而已。當然加入霹靂軍好處也是極多，除了可以報仇雪恨痛揍韃子之外，軍中還要教授文化，建功立業者可以做官，至不濟也是個村長。加入霹靂軍之後，家中父母便是軍屬，州縣鄉里也會多有照顧。

    一番講解，讓兩兄弟心中難捱。何老二雖然年齡稍小，心智卻更為成熟，他拉住了欲前往徵兵點的何老大，低聲道：「大哥，我等回家告知爹爹和母親，再來也不遲」。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