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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第二冊》(38)(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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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斷路

    2004年,我一個親戚打電話給我,說自己遇到出車禍了。但是講述起車禍的經過卻覺得非常匪夷所思。

    他是我母親家族這邊的一個姨爹,當初我告訴他們我從事這行的時候,他們全都用一種非常鄙夷和敬而遠之的表情告訴我,從那時候起,他們不再真正的接納我。我通常做一個決定的時間平均只需要10秒鐘,從某些角度來說,這說明我是個非常衝動的人。而我衝動的卻是針對事。所以當他們紛紛用眼神告訴我,家族裏怎麼出了你這麼個另類的人的時候,我依舊昂起頭,用我的態度回敬他們,這就是我,你又能夠怎麼樣。所以多年來這些親戚雖然也時常有所走動,但或許是因為忌諱等原因,他們總是把我留在了世界的另一個角落。直到我實實在在用自己的本事,替他們解決了他們原本覺得不可能發生的問題。

    由於是姨爹,又是自己家人,所以以往再多的不快此刻也必須收斂,於是我也相信他肯放下身段來求助於我,想必也是經過了非常大的思想鬥爭的。我自然不能收錢,於是在接到電話以後我立刻邀請他來了我家,同時我也叫上了我媽,讓他們實在看看,當你的問題迫在眉睫,是多麼需要我這樣的人。我的姨爹告訴我,他開車在下高速後經由一個髮夾彎準備下道去濱江路的途中,車卻無故掉落窪地里。雖然並不是很高,但卻讓車身損毀嚴重,所幸人毫髮未損。他說這大概要歸結於他是個常年念佛的人,所以冥冥之中菩薩保佑了吧。我不是學佛的人,對佛法的研究也非常淺薄,所以我並不能替他證明,於是我問他是否當天屬於酒後駕車或是疲勞駕車,又或者是躲避那些素質不良的大車駕駛員。姨爹搖頭否認,並且他告訴我,他之所以覺得蹊蹺,並不是因為自己絲毫沒有受傷,而是因為那條路他已經走過無數次,可以說是閉上眼睛都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蹊蹺的是他明明看到眼前是熟悉的路,開過去卻掉進了路邊的窪地。他對我說,這期間他絕對沒有「打王逛」,不煙不酒的他也絕不可能出現什麼幻覺,當時掉下去就嚇傻了,自己感覺到自己沒有受傷以後,爬出車外竟然沒有先報警而是仔細回想發生了什麼,這說明奇怪的程度已經超過了自己能接受的認知範圍。後來實在想不通,才打了電話報警。警察來了以後,拖車也把撞壞的車給拉出了窪地,他還在配合警察做事故調查的時候,旁邊走過來一個穿黃布衫的看上去50多歲的老和尚,一直待在現場,直到警察走了以後,老和尚才湊上前來對我家姨爹說,施主你應該到廟裏消消災了,你已經是今年第9個在這個地方出事的人了。你運氣好,沒有受傷,之前已經死了兩個了,阿彌陀佛。

    說完和尚就走了,我家姨爹本來就是信佛的人,被一個和尚這麼沒來頭的一說,頓時就完全信了,覺得自己的車禍絕對不是意外,而是被什麼髒東西給影響了。於是他跟上前去詢問那個和尚,那個和尚卻搖着頭面色凝重不回答地走了。事後他回重慶後,也去了幾個大寺廟念佛收驚,心情雖然平靜下來,但是每晚都夢到被車禍時的那個可怕場景,驚醒後又是虛驚一場。人類這種動物,就愛鑽牛角尖,在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就會在潛意識裏編造一些虛幻的理由,然後用這樣的理由來自己說服自己,迫使自己相信。於是內容就越來越離奇,越來越恐怖,嚇到了自己不說,還嚴重影響了自己的生意和生活。

    聽完他說的這些,我第一判斷的就是遇到斷路鬼了。

    斷路鬼如果要按科目來分的話,它和盜路鬼是屬於同類的,就好像猩猩和猴子屬於同類一樣。不過它們的區別在於盜路鬼會出於好意而迷惑人類,帶着人繞路到它認為安全的地方,斷路鬼卻是同樣憑着迷惑人類的伎倆,但是卻會傷害到別人。

    這種情況發生過很多次,全國各地都有。我想很多人也有所耳聞。於是當初師父在跟我解釋盜路鬼跟斷路鬼的區別時,我有些分不清楚。師父告訴我,同樣是瓢蟲,為什麼七星瓢蟲卻是益蟲,而其他的都是害蟲呢?於是我恍然大悟,就好像有人可以安分守己的生活,有人卻利用職權在幹着些偷雞摸狗的事是一樣的。姨爹對我說,如果我願意幫忙,那麼他可以陪我重新去一次那個出事的地方,一方面把事情徹底解決了,也省得今後還有別的駕駛員在那兒出事。另一方面也希望能夠再去尋尋當初的那個老和尚,因為他似乎是洞曉天機,即便不是,認識一下,也算是跟佛結個緣。我答應他了,我問他這個地方究竟是在哪裏。他告訴我,涪陵。

    涪陵我去過很多次了,因公或因私都有,倒不是因為這個地方有多麼人傑地靈,而是我非常喜歡那種小山城的感覺。城市的發展程度不如重慶如此迅猛,於是它有了充足的理由來保存一些屬於自己城市的東西,跟重慶一樣是兩江交匯的城市,不過烏江水卻比嘉陵江清澈的多,屢次經由涪陵遊覽烏江畫廊,如果要問我重慶的哪個城市我最喜歡,毫無疑問的是涪陵。於是當我的姨爹這麼說的時候,我絲毫沒有猶豫。只不過這一次,我卻完全沒有料到,一去就去了大半個月。

    還是走一樣的路,我們經由長涪高速路到了涪陵。在經過長江大橋的時候,姨爹告訴我,馬上就要到出事的地方了,於是我打起精神,讓他在靠近那個地方的時候停車,我走下去看看先。過了長江大橋以後,分了左右兩條路,左邊一條走的是上半城,直接進市區,右邊一條小路插下去,是接通濱江路的。到了路口,我們把車靠邊停下,然後步行走下去。順着我的方向,這是一個倒着的U字形彎道,所以此刻我算是完全相信嗎我姨爹說的話,通常在處理這樣的180度急彎的時候,我想除了周杰倫老師不會有人癲狂到要轟足馬力過去,一定會減速,然後靠彎道的外側緩緩繞過去。而他告訴我,出車禍的地方卻是在U字形的內側彎道,這就是說不但過了彎,還開到了逆行的道上,那下邊是塊荒地,由於地勢的原因形成了一個窪地。從路沿算起大概落差有5米左右,如果車輛因為過速而導致跌落,車身是一定會因為車頭着地而嚴重損害,於是有人死有人傷也不足為怪。在這種耐人尋味的地點發生車禍,加之那個和尚的說法,基本上我就斷定了這就是斷路鬼幹的好事。

    斷路鬼和盜路鬼還有一個很明顯的區別,盜路鬼是帶着好意的混沌,而斷路鬼卻是帶着怨恨的混沌。而這種怨恨往往是比較大的,最關鍵的是,它的怨念若然不解開,它就很難有離開的機會。佛家常說大徹大悟才遁入空門,對於鬼來說,大徹大悟雖然談不上,但是讓它釋懷和甘願離開,卻是我輩的分內事。我問我姨爹,既然在這附近遇到了和尚,那麼這一帶是不是有座廟什麼的,姨爹說有啊,說完朝着不遠處的山上一指,說就在那裏,叫天子殿。

    我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座山的山頂有一個古色古香的建築,雖然多次來過涪陵,我卻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座廟的存在。我問姨爹那天那個和尚是不是這個廟裏的,他說應該是,因為和尚離開的方向就是朝着廟去的。我說那好我們去拜訪一下。

    上山的路比較不好走,但是也算別致。因為在路上除了稀稀拉拉的各路香客之外,我們還能順帶着欣賞一下這一段我不曾留意的長江。從上香客的數量來看,這座廟宇大概香火不算很旺,相對於羅漢寺華岩寺等,蕭條了不少。進了廟門,我們一人買了點香,打算既然來了,還是對菩薩尊敬一點,上炷香再說。我不是佛家人,但是深知佛家的大德,於是也是非常尊敬。上完香以後,姨爹拉了拉我的衣袖,對我說,就是那邊那個和尚。

    於是我見到了那個和尚。一個坐在好像廂房一樣的門前,帶着老花眼鏡,一邊用手指沾着口水,一邊翻閱佛經的老和尚。他頭頂香疤的數量告訴我,他習佛已然多年,在一般情況下,這種和尚已經在廟裏不會擔任什麼職務,而是潛心修佛,心靜如水,寵辱不驚的看待天下蒼生了。我心想既然這個和尚車禍當天按姨爹說的,一直留在現場,等到警察走後才上來說了那句沒頭沒尾的話,這說明第一他是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第二他是故意等到人走後來告訴我姨爹知道的。基於以上兩種判斷,我想我也自然不必對他有所隱瞞,在行內來說,若是要想把事情解決好,必須要坦誠相對才是。


    於是我拉着姨爹朝着老和尚走去。在行禮打過招呼以後,他看到了我的姨爹,並且表情上告訴我,他認出我姨爹是誰了,也知道我們是要來幹嘛的了。我對老和尚坦誠了自己的身世和職業,希望他能夠以出家人的慈悲為懷,替我和我姨爹解惑,因為他一定知道像我這樣的人,如果要跟那個斷路鬼硬碰硬,勢必不會是好結果,只需要他稍微提點一些線索,我也能在後邊操作的更順利一些。老和尚聽完我說的話,微笑着遞給我一本書,那本書是個手抄本,年代並不久遠,和尚從他身上的布袋裏拿出,應該是他自己手抄的。他始終沒有說話,面帶微笑,即便不是大德,也一定是個高僧。我想他的舉動大概是要告訴我,你先別問我問題,先看看這本書再說。我和姨爹對望一眼,心想這樣也好,至少人家還要搭理我們。於是我坐下,開始讀那本書。由於有大量的古文,我並不能很好理解。在接下來的將近一個鐘頭,我一直在與這些文字搏鬥,讀完以後,也漸漸明白了這位和尚叫我看書的舉動。

    從那本手抄的《法雨散記》裏,我了解到了這座廟的由來。天子殿本名「法雨寺」,始建於唐代,從年代上來說,在整個大重慶都算的上是老資格的寺廟了,坊間稱其為「天子殿」,是因為清代的時候,康熙皇帝曾經巡視這裏,於是「天子殿」的名號就此傳開。於是我才想起進寺門的時候,看到牌匾上那幾條巨大的鍍金盤龍,一般的廟宇都是修行之地,極少有和尚敢把封建王朝象徵着皇權的龍用在自家的建築上,幾百年下來因為交通等因素,這裏儼然成了一個靜看天下的場所,和尚們自給自足,少了塵世的干擾,修行就容易多了。後來涪陵的城市面積逐漸擴大,越來越多外地的行腳商人會在趕腳途中,特意來廟裏一拜,一是為了拉近佛緣,二也是為自己這一路不遇到豺狼或土匪討個平安。民國二十五年的時候,有一位叫做楊燮唐的四川人在法雨寺的山壁上,刻下了一個巨大的「佛」字,以此來褒揚法雨寺幾百年來,默默傳法誦佛的可貴謹慎。可是這一切都在文革時期遭到破壞,廟宇損毀嚴重,幾乎不復存在。山上的僧人陸續散去,留下了為數不多的幾人還守着那些斷牆根。眼前的這位和尚就是在80年代加入到保護大殿的行列里來,隨後90年代的時候,涪陵政府認為涪陵位於長江邊,上游是重慶,下游是萬州等,涪陵的地理位置算得上是渝東的一道屏障,同時也為了開發旅遊業,於是開始重建法雨寺。不過這次的重建就有那麼些許變了味,好好的一座佛堂,竟然也開始供奉道家的先祖。而新修的「天王殿」,很不搭調的供奉着彌勒佛,上面用描金大字寫着「法乳長流」。自此以後,彌勒佛都每天挺着罩杯坐在那裏接受信徒的供奉。書的最後一頁,用毛筆寫了兩句話,

    「緣佛,緣法,緣道然?普天,普地,普蒼生。」

    意思雖然我不大明白,但是隱約能夠察覺到,寫下這兩句話的和尚,必然有一種無奈與無法的嘆息。前半句我猜想大概是在說,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因為什麼,後一句卻轉而說,我只記住對天地和蒼生都去普度便是。

    這一切都是我的猜測,看完以後,老和尚最後寫下的那句話似乎是在告訴我,其實天下發生了什麼,我們是知道的,但是我們不能說,也不能過問,出於慈悲,我們好意提醒,卻無法干預。我不清楚這算不算是變相拒絕了我們,於是我突然一想,或許換個法子問,他能夠鬆口。我所學的佛法非常有限,於是我只能夠對老和尚說,大師,希望你跟我說說這些年這裏發生的事,我不是本地人,但是我希望能夠幫到那些路過這裏的司機,少一個人受到傷害,也算是對眾生的一種恩惠。老和尚是個睿智的人,他一定知道我這麼問是為了什麼,於是開始跟我滔滔不絕地講起了這一代曾經發生的故事。

    在1971年的時候,整個涪陵的文革鬥爭發展到了最高潮,先前我姨爹出車禍的那個地方原本是沒有路的,是一片農田。當時有一個養豬大戶被聽到傳聞,說即將要批鬥到自己的頭上了。於是一心急,就打算賣掉家產然後帶着老婆女兒和一個養女逃走。可是在當時那種全中國都被紅色宗教的思想填充了大腦的時候,自己的親人反而成了最危險的對手,養豬戶的女兒就告密了,於是紅衛兵們連夜來了他們家,除了養豬戶的女兒之外,父母和妹妹都被拉到一起集體批鬥,後來大家越說越熱鬧,也不知道是為什麼越來越憤怒,於是開始動手動腳,養豬戶為了保全自己的老婆和養女,就主動承認了那些強加給他的莫須有的罪名,繼而被抄家,原本他們全家都是要被遊街和坐牢的,但是由於檢舉人是養豬戶的女兒,當時那些腦殘的紅衛兵覺得這也是舉報有功,於是就沒收了全部財產,也就不再追究養豬戶所謂的「走資派」了。養豬戶的親生女兒還得意洋洋,以為是自己救了自己的家人,給家裏人洗去了「走資派」的高帽子。那是因為她已經被徹底洗腦。但是對於養豬戶夫妻倆跟他們的養女而言,實在對她的做法感到無法原諒。尤其是對養豬戶,這就是所謂的上陣父子兵,老子扛着槍在前面衝鋒殺敵為了保護兒子,突然背後中了一槍,倒下前他高喊兒子快點躲起來,轉頭卻發現兒子正端着冒煙的槍管對着他。那種心寒是可想而知。事後,養豬戶家裏除了一座土房子什麼都沒有留下,親生女兒跟着那群瘋子轟轟烈烈搞她的革命去了,失去了經濟和生活來源,錢也被搜刮光了,很快這個家庭就陷入了不復之地,夫妻倆把剩下的唯一一點大家捐助的錢留給了養女,要她遠走高飛,找個老實的農村漢子嫁人算了。然後自己在家服毒自盡。養女並沒有離開,據說是一滴眼淚沒流地給二老修好了墳,然後守靈3日後才離去,從此就再也沒有音訊。而夫妻倆的墳墓卻是直到後來要開挖這裏新修公路的時候,他們的親生女兒才到墳前痛哭流涕,說了一大堆對不起父母的屁話,然後也再也沒有出現了。

    和尚說,後來墳被挖了,屍骨連同着泥土石塊一起,都被倒進了長江里。他告訴我,他來的時候這裏還沒有修路,於是聽到以前的老和尚們說起了這個故事。後來修路了,他們才親眼看到了這家人的親生女兒。等到墳被無情挖走以後,他和另外幾個大和尚,還特地到江邊念過往生咒,祭奠這對怨靈。後來這段路常常出現我姨爹那種離奇的車禍,和尚雖然未必知道這種鬼叫做「斷路鬼」,但是他們肯定知道是跟那家人久久不散的怨靈有關,否則他也不會在這麼些年的歷史當中,單單只給我講這一段了。他心裏有答案,不過他不會出手罷了。聽他說到這裏,我算是理解了這對斷路鬼的怨念是有多大,雖然不是死在自己的親生女兒手裏,卻也差不了多少了。實在寧人心寒。陳舊的事情,提再多也沒有用。想要找到那個親生女兒和養女,似乎也不可能了。對付斷路鬼,我的理論知識倒是有,卻沒有實戰經驗。拜別大和尚以後,我猶豫着該是繼續在附近了解追查還是另尋他法。姨爹說第二天要回重慶,希望能夠當天就把事情給弄清楚。於是我想到了一個涪陵的朋友,也許他能夠幫我。

    這個朋友姓文,按輩分來說是我師父一輩的,但是他從不跟我們這些小輩計較這些虛名。40多歲的人了,還是整天瘋瘋癲癲像個年輕人,他是地道的涪陵人,在佛山學藝,對於南洋一帶的道巫兩家都很有研究,認識他是師父介紹的,是我的叔字輩。他不是道也不是巫,具體是哪一派他恐怕自己都說不清楚,當年師父介紹他給我認識的時候說,他算是行內的奇才,人聰明,悟性高,膽子也大,80年代末期出師自己單獨干,卻和本行越偏越遠,現在竟然成了涪陵某公園一個太極劍的老師。家住在高筍塘的一條小路里,那條路左邊是糧食局,中間是干休所,他就住在右邊的那條深巷子裏。性格活潑開朗,大大咧咧,只要幫得上忙的,他就一定會幫忙,從來沒有做過什麼退行的儀式,無妻無兒,整天就這麼渾渾噩噩的混着,沒錢的時候就出去接個單子干一票,然後又能養活他好長時間。老文對我來說是半師半友的一個人,講起大道理來誰都聽不懂,瘋起來又可以跟你稱兄道弟。而且最牛的是他在喝酒喝到差不多微醺的時候,就能夠看到鬼。我曾經問過他這算不算是陰陽眼,他說不算,是自己體質特殊的關係,活該幹這行,活該討不到老婆,看他那麼憤世嫉俗,我也就不好意思繼續追問。當我給他打電話告訴了他情況希望他來幫我處理一下的時候,他說我靠我說那兩口子上次怎麼只出來一個呢原來還有一個現在才出來啊,我一愣問他什麼意思,他說以前他就在這裏逮過一個,是那兩口子裏的女人,或許是因為怨念較輕的緣故,才比較沉不住氣。而現在這個自然就是那個養豬戶了,連墳都被弄不見了它恐怕也是早就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了。他問我現在在哪我說我在天子殿的腳下,他叫我去他那邊接他去,還跟我強調,這種小鬼,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好吧你贏了於是我就跟姨爹開車去了他家。

    接到後在朝着車禍地點趕過來的途中,他告訴了我事情的玄機。他說斷路鬼這種東西雖然發生過很多次,但是並不是每個帶着怨恨死去的人都會變成這樣的鬼。出車禍的地點是它本來的家,在那個地方的東南方向,是涪陵最大的公墓,西南方向又是涪陵的火葬場,而天子殿的位置正好在那個地方的北方,所以這個車禍地點實際上是在這三個地方所包圍的環境的中央位置,加上毗鄰長江,全涪陵死個人都得往那個地方經過,於是這個地方有鬼味絲毫不奇怪,先是送去火化,再是拿去公墓安葬,天子殿雖是佛家之地,但一來是在山頂,二來道佛皆供,失去了原本的那種純正,於是所謂的以德來克制已經是行不通了。路上老文還問我,你知道中國的第一本佛經是誰帶回來的嗎?我說莫非是唐僧老師?他說是,但是在西遊記里,叫唐僧去取經的雖然是皇帝,但是把豬八戒孫悟空和沙和尚丟給唐僧當徒弟的,卻是觀音菩薩和玉皇大帝,最犀利的是玉皇大帝竟然跟如來佛一起住在天庭,這簡直是亂了套,你說人家好好取個佛經你道家的仙人們來起個什麼哄呢?被他這麼一說,我啞口無言,西遊記我只在電視裏看過,我也分不清裏面的神仙到底是佛家的還是道家的,但是我知道太上老君至少是道家的,作為一個藝術作品,倒是不必深究,不過中國佛教的漢化,說不定還真是從唐朝就開始了。

    老文還說,這個地方鬧斷路鬼除了先前的地勢原因意外,還有個巧合的客觀原因。他說在車禍地點的西南方的火葬場,現今已經發展到除了單純的告別和火化遺體外,還架起了禮炮,聲音巨大震耳欲聾,恰好這對斷路鬼對於那種炮聲顯得非常反感,他先前收拾的那個女鬼每次出現的時候,正好就是火葬場打炮的時候,雖然無法考證最近幾次車禍發生的時候是否也和大炮有關係,文師父說的這個理由儘管也比較牽強,不過多一種分析也總是件好事。

    說話間我們到了車禍發生的地方,文師父從包里取出一大卷紅棉線。用一個我們放風箏的那種滾子纏着,他先是測算範圍,然後就貼着路沿和地面上切割的縫隙拉線,避免被過往的車輛給沖斷。最後燒了一堆紙,然後在坡璧上的一個顆樹上用釘子釘了個小紅布包,他告訴我裏面是稻草和他畫好的符,然後他讓我拿住線的一頭,自己拿住另一頭,讓我姨爹到火葬場附近買了幾串非法販賣的鞭炮,然後對我們說,稍微等一會,等晚點車少了,我們再動手,別引起別人懷疑。我問他那現在這些路過的車要是再出問題怎麼辦,他說你放心,你當我樹上掛那玩意是假的嗎?說完指了指樹上釘好的小紅布包。於是我們三人像大便一樣蹲在路邊,抽煙聊天,聊人生,聊足球,聊女人。

    晚上8點過,天已經黑了。我們所站的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從濱江路上來的車輛,卻看不到從長江大橋下來的車輛。我姨爹是整個事件最直接的受害者,但也是最幫不上忙的一個,於是文師父讓他到上邊高一點的地方站着,看着從大橋上來的車,如果有車來就大喊一聲。就這麼等着,直到上下車都不多了,且間隔時間比較長,文師父叫我準備好,然後擰開他的酒壺,咕嘟咕嘟猛灌了一些白酒,等着上頭。當他覺得自己的酒意有些到位了,就點燃鞭炮,朝着窪地里和路的另一側扔去,噼里啪啦一陣響後,他大喊一聲,收線!於是我和他都沿着最初鋪線的軌跡原路往回收,整個過程持續大約2分鐘,最後兩股線收起來合攏,雙線之間擰了一個小小的死結,我看不到鬼,但是從文師父的目光看來,我們正把那個斷路鬼給拴住了。而且那個線結還無規律地晃動着,顯然是有種力量在牽引。文師父傻了吧唧的笑着說,好了,抓到了。奪過我手裏的線頭,把那堆線纏成一團,然後放進一個塑料口袋裏。文師父示意我姨爹事情已經完了,剩下的就送這個鬼魂走了。姨爹說,能不能稍微再等一個晚上,希望明天一大早把這隻斷路鬼送到天子殿,請那位老和尚念經超度一番後,再送走。

    我明白我姨爹的意思,我也知道這次的事情,已經改變了他對我的看法,我甚至贏得了他的尊敬。文師父也答應了,不過他說這隻鬼今晚他必須帶回去,因為他覺得我可能收拾不了他。我在心裏暗罵三字經的時候,他已經鑽上了我姨爹的車,坐等我們送他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我第一次在山頂看到江上的彩虹,和尚們住在這麼個讓人心胸開闊的地方,難怪不戀凡塵啊。在廟裏我才得知文師父跟和尚早已認識,給盜路鬼念完經以後,我們把它帶到河邊,安靜送走。接着把線燒掉,把灰撒進長江。

    姨爹說的他要回重慶,於是當我正準備給文師父道謝告別的時候,文師父接到一個電話,聽到一半的時候發現他嬉皮笑臉的樣子收了起來,有那麼一點凝重。出於禮貌我不便招呼都不打就離開,於是請我姨爹稍等至少等文師父把電話接完再說。誰知道文師父掛上電話以後對我說,我幫了你一個忙,你也陪我走一趟吧,我遇到麻煩事了,多個人多個幫手也好。我心想雖然本打算回去,但是既然人家開口了,又剛幫過自己,這肯定就是義不容辭的。於是我對我姨爹說,我還得在這裏逗留幾天,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完事我自己坐車回來。於是姨爹點頭答應,他跟文師父道別以後,沒了顧慮,就自己開車回了重慶。

    送走姨爹,我走到文師父身邊,我說怎麼遇到什麼麻煩事了,他說這話說起來就長了,你來都來了,就陪我多呆幾天吧,咱們也好久沒聚了。我說好,先把事情處理完再說,我又問他,現在我們是去哪裏,你家嗎?他搖搖頭,朝着東北方一指說:

    「我們要過河對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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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詣凡作品:  司徒山空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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