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0 失道寡助(1 / 1)
「明月兄快快請起!」
高演見狀後,忙不迭將斛律光的佩刀甩出案去,自己又起身將其人攙扶起來,然後便一臉無奈的說道:「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乎人?然而如今我遭遇的困境卻非同一般,待死則蒙冤在屈,不死則罪在必死。我已方寸大亂,更不知該何言以告!」
賀拔仁見狀後也收拾心情,望着斛律光沉聲道:「明月慎言!」
「大王是宗家至親,太傅是國之元勛,相較兩位,我確是位卑功淺、不足掛齒,可若是講到報效家國的拳拳之心,可我未必遜於兩位!」
斛律光這會兒一臉激憤,心情難以平靜,瞪眼沉聲說道:「羌賊雖然勢大,先父雖死不屈!某亦深受此教,每有身臨戰陣,則必誓死殺敵。但今國中貴人全然不以外敵為意,反而專注弄權、逼害忠良,這又使人如何能忍?
兩位各有逆來順受的度量,但請捫心自問,一味的忍讓縱容難道就有益家國社稷?這不過是罔顧家國危難、成全自己愚忠之名的愚計罷了!光雖不才,亦絕難忍,一死而已,不吐不快!」
賀拔仁終究年老志衰,不復斛律光這樣的勇毅剛強,聞言後只是張張嘴,但卻沒有多說什麼。而高演在聽完斛律光這一番話後,則就難掩激動之色,入前緊緊握住斛律光的手腕,口中沉聲說道:「遭困以來,夙夜憂嘆。今聞明月兄如此雄言,是我心中彷徨盡消!但守此志,天下事又何足為懼!」
說話間,他又轉望向賀拔仁說道:「太傅經多見廣、見識淵深,必有深謀遠慮,未知可有良計教我?」
賀拔仁聞言後便喟然一嘆,垂首自嘲道:「老朽若果真能當大王如此謬讚,何至於謀身無計、淪落為如此下場?大王身遭憂困尤肯來見,實在令老朽感激不盡,若此殘身能夠有益大王,老朽也必義不容辭,恭請大王賜教。」
高演自知賀拔仁較之斛律光要更加的老謀深算,在不清楚自己的計劃與成事把握之前,怕是不會熱血上頭的衝鋒在前。他想要說服對方加入進來,必然也需要展現出自己的臂膀力量。
略作沉吟後,他便又說道:「台府不必自謙,對於國之元勛耆老,我向來敬重有加,想要留在身前長久請教。太傅前遭貶謫,不日便要起行出發,我先於尚書省中為太傅行期延後幾日,希望近期內能夠找到人事轉機所在。此間別館人事簡約,實在是有些怠慢元老,稍後我會着員入此侍奉,請太傅暫且安居於此。」
賀拔仁聽到這話後,才又起身向着高演躬身說道:「多謝大王垂憐關照,老朽近日也一定深作思考,以期能夠有助大王。」
儘管賀拔仁並沒有立即答應下來,但彼此間經過這一番交流之後也算是存有了一定的默契。
如果高演能夠做到他所說的這些,那就等於將賀拔仁的安危掌控起來,自然不擔心賀拔仁出賣自己,他也沒有這個機會。可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也不用想着賀拔仁能夠出多大力氣。流放淮南只是客死異鄉,可若謀事不成,怕就要九族誅滅!
相對於賀拔仁的不見兔子不撒鷹,斛律光則就要略顯衝動一些,在高演還沒有明確暗示的情況下,便先自己踴躍表態願意支持舉事了。
之所以會如此,除了彼此間性格心氣不同之外,也在於如今的斛律光並沒有太多的選擇。其父死後其家處境便大不如前,斛律光也遲遲沒有找到重新融入時局當中後自己的位置,之前遭遇敗績,又因與宗王交往密切而遭到皇帝的排斥疏遠。追從常山王行事雖然多有兇險,但對他而言也是一個莫大的機會。
在與賀拔仁稍作通氣之後,高演便起身告辭,斛律光自然也隨之同去。只是在兩人離開之前,賀拔仁又望着高演沉聲說道:「大王所謀雖是國事,亦是家事,當中隱情也不可不知會皇太后。若能得到皇太后的首肯支持,更勝於大王籠絡諸多無謂人事。」
高演聽到這話後先是稍作沉吟,旋即才又點頭說道:「多謝太傅指點,我一定銘記於心。」
隨後他便與斛律光兩人一起結伴離開這座別館,途中詢問了一下斛律光入都的原因,順便打聽了一下如今兩軍前線對峙的情況。
當得知前線局面已經基本穩定下來,甚至對敵軍還取得了一定的反制之效,高演心內也是稍微鬆了一口氣。他並不是一味的罔顧國危而滿心私計之人,眼下是被皇帝逼得走投無路而不得不作計自保,但也不希望國中的人事糾紛給邊事帶來什麼惡劣的影響。
雖然這麼想也是有點自欺欺人,但就連皇帝都已經沒有了大局之想,他也沒有辦法能夠內外兼顧周全。
在途中高演也將自己的構想與斛律光略作溝通,當得知眼下一些重要的人事還在拉攏聯絡的時候,斛律光也並沒有登門密謀,而是在途中作別,約定來日再會,以免被有心人窺見端倪。
當高演回到王府的時候,其異母兄高浟正在府中等候。高浟仍然身着在孝的墨縗,見到高演返回後,便起身說道:「步落稽午後曾入我家,當時我正在州府,並未相見,今夜趕來問事。」
「多謝五兄仍肯不棄!」
高演聽到這話後便對高浟深作一揖,一臉感激的說道。高浟如今官居司州牧,若能得到其人的加入相助,那麼對於接下來掌控都畿內的局面無疑是有着重要的作用。
高浟聽到這話後,垂眼看一看身上的墨衣,旋即便沉聲說道:「生而為人,總要有別於禽獸!我雖然不是純直的善類,但有的事也是有所為、有所不為。」
他母親大爾朱氏新喪,而且正是死於皇帝之手,心中自是恨意綿深,平日裏固然不敢流露出來,可是當得知就連高演與高湛這一對皇帝陛下的嫡親兄弟都在圖謀不軌,心中頓時便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得五兄之助,事情更有把握。我兄弟齊心,無所畏懼!」
方只謀事一天,便接連獲得志同道合之人的加入,高演也越發有感何謂失道寡助。
事情之所以進行的如此順利,他的籌措運持只佔了很小的比例,終究還是因為皇帝過往常常以暴虐手段恫嚇世人,在其聲勢雄大之時自然沒有人敢於違抗。可是如今對外戰事大敗虧輸,已經令其威望大損,而今身體狀況又是堪憂,自然也就難免會使人心蠢蠢欲動、暗思變數。
高演拉着高浟的胳膊將之邀入內堂商討事情,首先交代其人安排親信卒員守住羈押賀拔仁的別館,令其感受到他們兄弟在鄴都內所擁有的掌控力,使其心甘情願的配合行事。
接下來他又讓高浟儘快調查一下司州下屬郡縣府庫物資儲藏與運輸問題,將此細則掌握起來,必要時用於阻撓尚書省行事。
高浟報仇心切,聽完高演的叮囑後便點頭離去,準備執行起相關的事情來。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各自帶着任務分去各方的心腹府員們也都陸續返回,他們有的是去聯絡時流、加強聲勢,有的是調查相關事宜,為來日的發動而作準備。高演在將眾人各自行事進程了解一番後,心中也暗覺滿意,於是便又交代眾人小心一些、明天繼續努力,然後便讓他們各自退下休息。
儘管目前來看,事情一切進展都比較順利,但高演仍然不敢掉以輕心,實在是皇帝那暴虐和強大的形象在其心目中太過深刻,對自己仍然有些信心不足。
在返回王府內院中後,他便來到王妃元氏臥室之中,屏退室內閒雜人等後,他便神情嚴肅的對王妃交代道:「明早我便安排人員秘密護送王妃並百年前往晉陽,抵達晉陽後,你母子即可去拜見皇太后,求其庇佑,絕對不能離開皇太后寢居!」
王妃仍然不知究竟發生何事,但見丈夫神情如此嚴肅,便忍不住忐忑問道:「大王究竟受何事為難至斯?妾能否分憂少許?」
高演深吸一口氣,將事情向王妃略作講述,待見王妃也嚇得臉色大變,便又沉聲說道:「此番膽怯無用,唯奮勇方可求活!你母子投向晉陽受皇太后庇護之後,我便沒有了後顧之憂,無論是成是敗,總需一行。皇太后若肯相助於事,那自然再好不過」
臨別前賀拔仁所言給他提了一個醒,他也清楚母親婁氏在國中尤其是晉陽勛貴群體當中擁有着非凡的影響力,若肯支持他,成事的把握自然更大。
只不過眼下他實在難以分身前往晉陽向母親求救,只能委託妻兒前往,希望母親能夠垂憐。同時如果此番謀事不成的話,妻兒或許還能僥倖保住性命。
王妃聽到這話後已是忍不住淚水漣漣,但也知道當下事態緊急,於是便咬牙點頭道:「大王但行所事,妾往晉陽後一定懇求皇太后垂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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