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6 沙苑懷舊(1 / 1)
以宇文泰為首的一眾北鎮武人們能夠立足於關西,除了勢力之間的各種較量和情勢的演變之外,在道義上還有兩個重要的支撐。
第一就是他們平定了在關西持續多年、搞得民不聊生的万俟丑奴叛亂,使得關西重新擁有了秩序,民生也逐漸的恢復。
第二則就是在宇文泰霸府的帶領下,他們數次挫敗高歡所率領的東魏大軍對關中的進攻。雖然說這也是關乎他們自身勢力存亡的大事,但在客觀上也是保證了關中的安寧。
尤其是後者,更加奠定了宇文泰霸府在關西執政的民意基礎。在皇帝本就傀儡、朝廷形同虛設的情況下,關西民生能有恢復與發展,完全是歸功於宇文泰霸府的治理。
當然,在這古代亂世之中,所謂的民意對一個軍事政權的興衰影響微乎其微。但關西的民意卻是中外府能夠組建府兵軍事力量的基礎,正是因為霸府統治有術,所以眾多的關隴豪右們也都願意接受霸府的整編與統率。
宇文泰這些年也一直在致力於內部的協和,府兵的建立便意味着霸府與關隴豪右們已經建立起一個穩定的默契和上下隸屬關係。但是近來發生在武關以南的事情,卻給這種內部和諧的局面蒙上了一層陰影,增添了各種危險的變數。
由於霸府此番前後向東南派遣了多達六萬人馬,是府兵制建成以來動員規模僅次於宇文泰那次東征的軍事行動,所以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也很難隱瞞下來,消息很快便在關中擴散開來。
不過由於荊州軍府和中外府之間的矛盾在此之前一直含而不露,甚至就在年初李伯山歸國的時候,還在用心的為宇文泰爭取封王,一副中外府心腹的姿態。
因此儘管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眼下關中絕大多數群眾都還未將此視作為李伯山業已背叛中外府的表現,只當做是其人或許是與南征大軍當中個別的將領私人矛盾的爆發。
當然,一些身處權力核心的人心裏是很清楚,李伯山及其身後的荊州軍府是已經徹底的失控了。整整六萬人馬竟然被其如此輕易的奪取控制權,除了其人深遠的籌謀和巧妙的佈置、以及荊州軍府本身所擁有的強大軍事實力之外,這些府兵內部必然也有着他的內應。
宇文泰也曾設想過如果事情進展不順利,將會面對怎樣的情況,但他仍然低估了李泰反擊的凌厲果決,沒想到會輸的這麼迅速、這麼徹底,所以從事情發生到現在,他基本上是沒有什麼後備的應對方案。
他只是在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內派遣一支精銳人馬奔赴武關,將過往人事全都牢牢的監控起來。尤其是事態發展後續的變化,一定不能在他知道之前便擴散開來。
以北鎮鎮兵們為主體的關西老卒們,可以說是霸府治下最為精銳、也最為可靠的武力。但是歷場大戰進行下來,這些關西老卒們也都死傷慘重,遠遠不如晉陽的六鎮老夥計們那麼強勢。
特別是在邙山之戰後,霸府奉行招募關隴豪酋為軍的策略,宇文泰也鮮少再去刻意強調這些老卒們的存在。除了一些老卒以大將私兵部曲的形式成建制保留下來,其他的基本都被打散了編入諸軍之中。
但是東南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宇文泰想要在第一時間掌握一支忠心的、純粹的同時又勇武敢戰的武裝力量,那這些老卒們就是他為數不多的一個選擇。而想要快速識別他們並激發他們榮譽感的特徵和手段也很明顯,那就是沙苑老卒!
由於這些老卒們已經在府兵諸軍當中各自擔任兵長督將,而府兵組織的一大特色就是凡所督軍士俱從將主之姓。
所以數日後聚集在沙苑等待饗宴和檢閱的人馬便達到了兩萬餘眾,而這還僅僅只是同州和近畿駐紮的人馬,其他出征於武關之南和在戍河防者仍未在召集之列。
不過
這兩萬多人馬也並不是能夠隨意出征遠處的機動力量,只能駐守於關中本地以待時變。至於一些關隴豪強督將們,近來則被成批的安排在了河防上。
如今的宇文泰也無法確定李伯山對於霸府人事具體滲透多深,有多少關中豪右願意充當他的耳目爪牙,因此對於那些豪右也都心存戒備。對於這些人無論任用哪處都不夠放心,唯獨在河防上可以放心任用,因為一旦他們怠慢河防、自亂陣腳,使得北齊人馬突破河防,他們的鄉土頓時就會生靈塗炭!
當這些沙苑老卒們陸續聚集而來的時候,另一個噩耗也自武關南面傳來:沔北發生亂民***,留守其地的尉遲迥死於亂民之手!
「我可憐的阿兄……」
剛剛護送皇帝抵達沙苑的尉遲綱在得知這一消息後,頓時便淚如滂沱,一邊悲哭着一邊大聲道:「阿舅,讓我率兵南去罷!讓我去殺了李伯山這狼子野心的狗賊,為我阿兄報仇!」
宇文泰原本還能維持幾分淡定與從容,但當得知尉遲迥身死的消息之後,心中也是悲痛不已,臉上的皺紋都更顯深重。
「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現今關中群徒尚未以李伯山乃是犯上作亂,我若貿然出兵攻之,事必大白於眾,東南未定,關中亦恐不安!」
宇文泰強忍心中的悲痛,拍着啜泣不止的尉遲綱肩膀說道:「等一等、再等一等!李伯山雖然賊心可恨,但他所行事也值得你等師法。他雖然奪取大軍,卻並未趁勢反攻武關,亦因自知理虧,一待後事不順,則其險惡之行必失遮掩。
於我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討伐報復,而是鞏固自身。李太傅與我計定,豆盧寧出代菩薩,菩薩率隴上師旅回歸關中,且先固我根本,有其留守同州,我便可沒有後顧之憂,親率大軍南去征討!」
「那我去武鄉,我去擒拿李伯山父母親屬!」
聽到宇文泰這麼說,尉遲綱雖是悲痛不已,但也只能暫且將仇恨按捺下來,旋即便又瞪眼說道。
宇文泰聽到這話後又搖搖頭:「方今大勢演進不在於那鄉里孤寡老弱,我已經着令承先就鄉監守住其家眷親屬。此間人事更加重要,方今眼前,唯你可用……」
講到這裏,宇文泰忽然又是一陣鼻酸。原本他們一家也算是人丁興旺、親友眾多,但在六鎮兵變中父兄先後橫死,宇文泰只是一個家中老么,到最後卻成了唯一的頂樑柱,眼看着子侄外甥們漸漸皆能當事,但卻又各遭劫難,讓他心中悲痛難耐。
他不準尉遲綱前往鄉里擒拿李伯山親屬,也是擔心尉遲綱悲憤之下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李伯山的叛亂若能順利解決當然最好,可如果不能的話,就得考慮彼此交涉談判,逝者已矣,他也要考慮生者回歸的可能,暫時不宜把事情做絕。
數日後,在這沙苑舊戰場上聚集的人馬越來越多,而宇文泰也陪同皇帝一起在萬壽殿中賜饗眾將士,回憶起舊年沙苑之戰時的情勢艱難以及輝煌勝果,這些親身經歷戰事的將領們也都唏噓不已。
像是李弼、達奚武等在沙苑之戰中創建特殊功勳的大將,更是大受褒揚,各自官爵又有進益而轉授一子。至於這些與會將士們,也都各加一階品命,甚至少見的普賜絹帛等實物獎賞,一時間整個沙苑都瀰漫着一股士為知己者死的激揚情懷。
這一場賜饗聚會持續了足足旬日光景,再加上之前籌備的時間,轉眼便過去了將近一個月,時間很快來到了十一月中旬。
正當宇文泰自覺氛圍營造良好,可以進行下一階段人事安排的時候,又有新的消息從武關傳來:李伯山所率大軍成功攻佔了江陵城,並在城中生擒梁帝蕭繹並南梁文武百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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