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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謠言盛於智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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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檢察院內部,還真是不希望張斐就此案提起上訴,他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這個案子在通姦這一點上,是無可爭議,鐵一般的事實。

    那麼祥符縣皇庭的這個判決,就怎麼也不為過,除非你能夠推翻這一點,否則的話,你繼續上訴,所帶來的政治風險和你所得到司法正義,那是不成正比的。

    更別說,你還有打輸的可能性。

    但是檢察院有自己的規章制度,就是當下屬提出有力證據時,上司是不得阻礙,否則的話,就是違反制度,這個和御史台差不多,區別就在於,檢察院必須要提供證據。

    張斐的理由非常簡單,就是沒有遵守奸從夫捕的原則,這個疑點是足以提起上訴。

    畢竟齊恢又不像他,手裏還握着判例權,他是不能創造原則和解釋原則的。

    許遵直接就給批了。

    根據程序,接下來,檢控官就必須去皇庭正式提起上訴。

    這也是闊別三年後,張斐再度光臨京城的皇庭。

    「三郎!」

    張斐剛剛來到皇庭,就見一人激動地迎了出來。

    正式那老熟人呂嘉問。

    「呂庭長!」

    張斐拱手一禮,笑道:「幾年未見,別來無恙了。」

    呂嘉問神情激動道:「我可算是將你張三郎給盼來了呀。」

    張斐一愣,「呂庭長很希望我來嗎?」

    呂嘉問點點頭道:「當然很希望,三郎有所不知,在你離開京城後,這皇庭也就變得無趣了,當時我都想去河中府找你。」

    張斐一頭霧水道:「我不太明白。」

    「來來來,咱們上屋裏說。」

    呂嘉問將張斐請到自己辦公室,然後向張斐大吐口水,表示這京城公檢法是無聊至極啊。

    雖然公檢法的制度並沒有遭受到衝擊,但也沒有起到應有的變化。

    原因就是在於,人情世故。

    簡單來說,當民與官發生衝突時,大家還是不願意來皇庭訴訟,不願意遭受這些麻煩,而且他身邊的人也都會阻止他。

    你不來訴訟,皇庭就很難去介入。

    近三年,京城的皇庭,處理最多的案件,還就是商人之間的民事訴訟,所以京城商業變得非常繁榮,但不像張斐在的時候,案件都非常刺激,都有跨越階層的爭鬥。

    呂嘉問畢竟非常年輕,就覺得這很無聊,跟以前也沒有多大區別。

    而這恰恰也是富弼所擔憂的,目前京城的公檢法只是浮於表面,而沒有沉下去。

    張斐笑道:「那看來我今日來的正是時候。」

    呂嘉問眨着眼道:「流雲寺通姦一案。」

    張斐一愣,「你知道?」

    呂嘉問道:「雖我年紀不大,但在公檢法裏面,我可是最資深的前輩,不管是檢察院,還是警署的,我都有認識的人,這能不知道嗎。」

    說着,他又嘿嘿道:「此案雖不大,但是三郎若上訴,必然會引發極大的熱議,我們公檢法可是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張斐只是笑了笑,然後將上訴狀遞給呂嘉問。

    呂嘉問急急接過來,翻開一看,「哦三郎不是代表柳青進行上訴?」

    張斐道:「這個理由,是柳青提出來的,我們檢察院深表認同,但是柳青的利益,是要救出他的夫人,而我們檢察院更多是在乎這份判決,並沒有就奸從夫捕給出適當的理由。所以,經過一番權衡,我們決定就此判決提出上訴。」

    呂嘉問笑道:「看來三郎還是有所顧忌。」

    張斐道:「不是我有所顧忌,而是因為我現在一個檢控官,可不是珥筆,可以由着性子來。」

    「這倒也是。」

    呂嘉問點點頭,道:「那你希望早點開庭,還是晚點開庭?」

    張斐道:「早點開庭吧。我是無所謂,但我不想檢察院承受太久的壓力。」

    呂嘉問點頭道:「行!我儘早安排開庭時間。」

    「多謝。」

    三日!

    呂嘉問直接確定在三日後開庭。

    因為這個案子本身只是一個小案,只是在民間、士林影響大,變得有些敏感,皇庭快速開庭,也沒什麼問題。

    但不得不說,張斐代表檢察院的第一次上訴,比大家想像的都要來得更早一些。

    畢竟他們都認為,張斐到底今非昔比,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小珥筆,怎麼也應該成熟穩重一些,哪裏知道,還是當初那個吊樣。

    而且這廝真不愧是專業得,會選官司。

    這個案子看上去稀鬆平常,就是一樁普普通通通姦案麼,但由於此案是嚴重觸及到禮法,同時又有不少士大夫批判此事,這性質可就完全變了。

    張斐就此案提起上訴,在別人看來,這就是再挑戰禮法。

    跟齊濟、許凌霄他們預想的一樣,此事一經傳出,立刻就炸鍋了。

    審官院。

    孟乾生、趙文政幾個官員,站在院裏,一邊曬着太陽,一邊閒聊着。

    「真是怪哉?那案子跟張三是毫無關係,而且就連立法會都沒有任何質疑,他為何要上訴?到時無論成敗,他都會得罪不少人。」

    謝筠是頭皮都快撓破,也是想不明白。

    這意義何在?

    裴文笑道:「正是因為大家都認同這個判決,他才要上訴,他就是要壓別人一籌,好像這天下就他一個人通曉律法似得。」

    謝筠搖搖頭道:「雖說年少輕狂,但他這純屬自尋死路啊!當年那歐陽晦叔不也是看不順眼,就非得說上幾句麼,結果如何?他的地位可遠不如歐陽晦叔。」

    「這樣也好啊!」

    趙文政呵呵笑道:「虧咱們還尋思着,要怎麼對付這小子,其實根本就不用咱們操心,他自己就能將自己送進去啊!」

    孟乾生道:「趙宗正說得對,他這麼玩下去,遲早會出事的,咱們就等着看好戲吧。」

    政事堂!

    「他這純屬是要標新立異,譁眾取寵罷了,比那許仲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文彥博又向司馬光道:「君實,你為何就不阻止他?」

    「我何嘗沒有阻止!只是.。」

    司馬光微微瞟了眼坐在那邊審閱案卷的富弼。

    文彥博道:「富公,你支持他這麼做?」

    富弼抬起頭,搖頭道:「我可沒有支持他,但是我也無權反對他這麼做,那是他們檢察院的事,只要符合規則就行。」

    文彥博捋了捋鬍鬚,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中午,放衙時。

    「這幾日多謝各位鼎力相助,今兒在下請客,找個酒樓好好吃上一頓。」

    張斐向齊濟和王鞏說道。

    二人相視一眼,王鞏連連擺手道:「免了!免了!這官司不結束,我們若是與你出門,只怕我們馬上就會變成孤家寡人啊!」

    齊濟直點頭。

    這時候,誰敢跟你出門啊!

    張斐無奈一笑道:「那行吧,我自個隨便找個店吃點。」

    「你先請。」

    「至於嗎?」

    二人同時點點頭。

    「好吧!」

    張斐剛剛出得檢察院,便聽得一人喊道。

    「臭小子!」

    「王學士?」

    張斐回頭一看,只見王安石怒氣沖沖地走來。

    「你小子是閒得慌嗎?」

    「沒有啊!」

    「沒有!你去沾那官司作甚。」

    說着,王安石又壓低聲音道:「現在京東東路還是一團亂,你還有心情整這一出。」

    張斐聽得呵呵直笑。

    王安石皺眉道:「你笑什麼?」

    「抱歉!抱歉!咳咳!」張斐強忍着笑意,道:「只是因為在這一點上,王學士和司馬學士的看法和語氣,簡直就是出奇的一致,這是我第一回遇到,所以.。」

    「是是嗎?」

    王安石神色一變,立刻辯解道:「不是我跟那老匹夫一樣,而是大多數人都不能理解你為何這麼做。」

    張斐道:「就司法而言,我此番上訴,是完全符合規定,皇庭也接受了我的上訴,這就足以,至於別人的看法,那是不會影響到我們檢察院的。」

    王安石沉吟少許,道:「所以你是想告別人,檢察院只會照章辦事,而不會受他人影響。」

    張斐點點頭:「正是如此,這對於檢察院而言,是至關重要的。」

    王安石笑着點點頭:「原來如此。不錯,這確實很重要,我支持你。」

    張斐詫異道:「司馬學士可是一直都不贊成。」

    王安石哼道:「就那頭老犟驢,能有我這般開明嗎?哈哈!」

    「???」

    皇庭。

    「你憑什麼接下張三的上訴?」

    呂公著用殺人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呂嘉問。

    呂嘉問訕訕道:「爺爺,這是我們皇庭的事,孫兒不方便說。」

    呂公著道:「你少跟老夫來這一套,那犯婦丈夫在祥符縣也上訴過,但都被駁回,怎麼到你這就成了,你小子可別讓張三給糊弄了。」

    呂嘉問頓時就不服道:「張三雖厲害,但孫兒也不差,怎會被他糊弄。孫兒仔細審查過,他的上訴是合乎律法的,因為檢察院不是控訴柳秦氏通姦與否,而是控訴祥符縣的判決未有遵循奸從夫捕的原則,這是事實,也是檢察院的職責所在。」

    呂公著道:「合乎律法,不一定合乎禮法啊!」

    呂嘉問道:「爺爺,你還不懂公檢法麼,他上訴成功,也不代表我會判勝訴的,到時還得在庭上看他怎麼說,但目前上訴這一步,是沒有問題的,我也找不到理由駁回他的上訴。」

    這爺孫正聊着,大庭長趙抃突然來到這裏。

    「下官見過大庭長。」

    「嗯。」

    趙抃突然看向呂公著,「計相也在。」

    呂公著訕訕點了下頭。

    趙抃大概也猜到什麼,於是又向呂嘉問道:「聽說檢察院已經正是對祥符縣流雲寺通姦一案,提起上訴。」

    呂嘉問點頭道:「是的。」

    趙抃道:「將他的訴狀拿來。」

    「是。」

    呂嘉問立刻將那訴狀拿給趙抃。

    趙抃仔細看了看。

    呂公著小聲問道:「趙相公,這訴狀當真沒問題嗎?」

    趙抃瞧他一眼,道:「計相還不了解那小子麼,他既然敢遞上來,就肯定有十足的把握,他沒有就此案本身提起上訴,而是針對祥符縣的判決書,皇庭也不能無視律法。」

    張斐沒有就案件的過程提出任何質疑,就是單指一點,奸從夫捕的原則,這個皇庭還真沒法反駁,雖然祥符縣皇庭給出詳細的解釋,但是不是沒有遵守這個原則,只要是的話,那檢察院就能夠介入,就能夠提起上訴,檢察院必須要捍衛律法。

    呂嘉問道:「爺爺,孫兒沒有騙你吧。」

    呂公著當即瞪他一眼。

    趙抃突然道:「不過此案,本庭長會親自來審。」

    呂嘉問當即就傻眼了,「為為什麼?」

    趙抃瞧他一眼,「因為此事已經鬧到政事堂去了,許多人認為你資歷尚淺,無法審理此案,故此要求本庭長親自來審。」

    呂嘉問激動道:「大庭長,這又不是什麼大案。」

    呂公著道:「混賬!你膽敢忤逆大庭長。」

    「無妨!無妨!計相息怒!」趙抃又向呂嘉問解釋道:「這雖不是什麼大案,但是影響甚大啊。」

    呂嘉問頓時抑鬱了。

    原本這事鬧得這麼大,他還打算好好風光一把,他很享受這種時刻,不曾想,這臨門一腳,竟然被趙抃給截胡了。

    這.!

    但是沒有辦法,這一下直接驚動了當朝所有的宰相,而這就不是說幾個大臣可以掀起的風浪,肯定某個群體發飆了。

    這個群體當然就是士大夫階層。

    他們其實是要求趙抃直接駁回張斐的上訴,但是趙抃這人,那更是鐵面無私,他一看這訴狀,沒有問題,沒有真的駁回張斐的上訴。

    話說回來,其實那些士大夫,也真不想找趙抃,只是因為許仲途更是個奇葩,現在能夠駁回張斐上訴的,就只有趙抃這個大庭長。

    但他們也知道,趙抃可能不會駁回張斐的上訴,不過趙抃親自審理此案,也令許多士大夫非常放心,趙抃雖然鐵面無私,但是他也非常注重禮法,不像呂嘉問那小子,看着就不靠譜。

    而且趙抃也沒有更改開庭日期,因為這訴狀太過簡單,就是一條,也不需要重審審視,這未等此事完全發酵,就迎來了開庭之日。

    雖然是大庭長主審,但還是安排在汴京皇庭開審,因為實際上的最高皇庭,其實是在大理寺。

    趙抃現在已經離開諫院,在大理寺掛了個職。

    這個案子本身到底很普通,放在大理寺審,就有些不合標準。

    今日審理的地點,就是之前司錄司改造過來的,為什麼選這裏,其實也跟張斐有關,因為張斐在河中府,將皇庭改成開放式的,而在京城裏面,最符合這個標準的,就是司錄司,那之前是一個校場,不是封閉式的。

    當張斐乘坐馬車來到這裏時,這裏面早已經被圍的是水泄不通。

    首先,文人非常關注此案,他們肯定會來觀看的。

    其次,這種通姦案,本身就具有極強新聞價值,百姓也愛八卦。

    最後,就是張斐在汴京的名氣,市民都愛看張斐打官司,心裏都一直盼着的。

    等到張斐從馬車裏面出來時,頓時就有不少人喊道:「張大珥筆!」

    「大珥筆!」

    「大珥筆必勝。」

    粉絲依舊是熱情如火。

    張斐也是笑着點點頭。

    「張大珥筆,你今兒怎未有穿你的戰袍來?」

    「因為我現在不是珥筆,而是檢控官。」

    「張大珥筆,許律師怎麼沒有來,你們兩不是形影不離嗎?」

    「許律師現在有孕在身,不方便來。」


    「哎呦!恭喜!恭喜!」

    「多謝!」

    跟着那些街坊隨便聊得幾句,張斐便入得皇庭。

    今日雖然許芷倩沒有來,但是檢察院派出最強陣容,共有五人,協助張斐打這官司,其中還包括齊濟和王鞏,許遵的用意也很簡單,就是讓他多吸收一些實戰經驗。

    來到檢察院的休息室,張斐便向王鞏道:「王督郵,我剛剛收到一些證據,我們可能要增加一條訴訟。」

    王鞏錯愕道:「什麼?」

    張斐道:「我們控訴妙空和尚犯下證不言情罪。」

    證不言情就是偽證罪。

    「啊?」

    王鞏等人是措手不及,這馬上都要開庭,你又要變,這!

    會被罵死去的呀!

    院內也是賓客雲集,司馬光、王安石、文彥博他們也全都到場。

    「熙業,你今日要出庭做供嗎?」

    文彥博向剛剛趕回來的齊恢地問道。

    齊恢搖搖頭道:「檢察院方面沒有通知我,應該是不用的。」

    司馬光又問道:「此案是你審得,你認為張三能夠上訴成功嗎?」

    齊恢沒好氣道:「真不是齊某人小肚雞腸,要是我冤枉了誰,我也願意認罰認錯,但他就這個原則來說事,那我可不服。我是沒有遵從這個原則,但也得看當時的情況,我有給出詳細的解釋,他自己在河中府創造了那麼多原則和解釋,怎麼又不說了。」

    說到這事,他真是一肚子的火。

    司馬光趕緊安慰道:「你且放心,如果他拿不出足夠理由,而只是就這原則說事,那我們也是不會認同的。」

    呂公著、文彥博他們也是紛紛點頭。

    他們也認同齊恢的判決,到底原則也是不鐵律,得根據案情來判,如果張斐只是說沒有遵守這個原則,那誰也不會服的。

    「恩師!」

    呂惠卿小聲道:「張三這到底是要幹什麼?」

    王安石笑道:「如果他此番上訴成功,你道會怎樣?」

    呂惠卿搖搖頭道:「學生不知恩師此問是何意?」

    王安石呵呵道:「他的用意很簡單,就是要告訴所有人,檢察院做任何事,是不需要看別人臉色。」

    呂惠卿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王安石笑着點點頭道:「此案雖小,但受到很多士大夫的關注,並且已經將此案做成鐵案,如果他能夠打贏,這足以伸張檢察院的權威。」

    呂惠卿稍稍點頭,忽見張斐、王鞏二人沿着廊道匆匆而過,不禁道:「那不是張三嗎?他這是急着去哪?」

    那邊司馬光等人也注意到,也都在左右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眼看這時辰已到,但趙抃遲遲未有出現,大家也是議論紛紛。

    張三一來,准出么蛾子。

    大庭長辦公室。

    「這都要開庭審理,你跟老夫說要增加對妙空和尚的控訴?」

    趙抃瞪着眼,向張斐質問道。

    張斐道:「真是抱歉,我們檢察院也是剛剛得到證據。」

    趙抃哼道:「你這廝休當老夫糊塗,看不出你的把戲,你之前以奸從夫捕上訴,只是為求皇庭不予駁回,此時再來增加控訴,只求皇庭無暇審視。你現在要增加控訴,那本庭長就延遲開庭,你是否還增加控訴?」

    張斐趕緊解釋道:「大庭長真是誤會了,我們檢察院確實剛剛拿到非常關鍵的證據,我們就是擔心如果待會訴訟中,突然提出來,大庭長會有所誤會,故此急忙趕來告知大庭長一聲。

    如果大庭長要求延遲開庭,那我們檢察院可以撤回這條控訴,但是我在庭上也一定會拿出這些證據來,到時我還是會向妙空提起新得控訴,不如就兩件案子一塊審。」

    趙抃思索半響,沉眉道:「待會若是你拿不出足夠重要的證據,本庭長定不饒你。」

    張斐點頭道:「這一點請大庭長放心,這證據足夠將妙空定罪。」

    他們在辦公室里商量着,外面早已經是議論紛紛。

    這都已經過了時辰,卻遲遲沒有開庭。

    出了什麼事。

    「打聽到了!」

    劉述快步來到司馬光他們身前,道:「我方才去打聽了一下,說是檢察院又找到新得關鍵證據,要增加一條控訴。」

    司馬光忙問道:「什麼控訴?」

    劉述道:「這就不清楚了,現在張三正在跟趙相公商量。」

    齊恢氣憤道:「就知道這臭小子會玩花招,我就不信他是剛剛找到證據,他這擺明就是想要渾水摸魚。」

    司馬光道:「你也別太生氣,趙相公定會秉公處理的,且看看再說。」

    又過得好一會兒,趙抃終於出現了,同時張斐也率領檢察院「天團」來到自己的席位上做準備。

    趙抃自然沒有張斐那麼多儀式,只是做做樣子,敲了下木槌,示意大家安靜。

    整個皇庭立刻安靜下來,因為大家都非常好奇。

    趙抃解釋道:「之所以現在在才開庭,是因為檢察院臨時又找到新得證據,同時要控訴犯人妙空和尚證不言情的罪名。」

    張斐趕緊用眼神向大家表示抱歉,讓大家久等了。

    王安石哦了一聲:「看來他還是要將那妙空定罪啊。」

    呂惠卿點點頭道:「如果以奸從夫捕的原則來打這官司,一旦勝訴,妙空也將脫罪。」

    趙抃在解釋完後,便立刻宣佈正式開庭。

    張斐要求傳此案第一證人柳青出庭。

    只見面容憔悴的柳青來到庭上。他一出場,頓時引來一陣嘲笑。

    但柳青似乎對此也已經習慣了,坐在證人席上。

    張斐先問道:「柳青,你與流雲寺通姦一案中的犯人柳秦氏是什麼關係?」

    柳青道:「我是她丈夫。」

    張斐道:「根據我從祥符縣得到的消息,在此案審判之後,你曾幾度前往祥符縣皇庭上訴。」

    柳青點點頭道:「是的。」

    張斐道:「你上訴的依據是什麼?」

    柳青回答道:「因為我認為祥符縣皇庭的判決,並未遵從奸從夫捕的原則,我是柳秦氏的丈夫,既然我沒有去告官,皇庭就不應該判我妻子有罪。」

    張斐道:「所以你僅僅是從律法原則來進行上訴的,而不是就你妻子到底有沒有與妙空通姦來進行上訴的?」

    柳青點點頭。

    張斐道:「你就沒有對此懷疑過嗎?還是說你已經知道這就是事實,你妻子的確與那妙空和尚有姦情。」

    柳青沉默片刻,點點頭道:「我知道。」

    頓時響起了滿天的噓聲。

    柳青對此是面無表情,仿佛已經習慣了,又仿佛已經料到了。

    「肅靜!」

    趙抃輕輕敲了下木槌。

    但還是過得一會兒,噓聲才漸漸停止下來。

    張斐又繼續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柳青道:「就是在案發前的一個月。」

    張斐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柳青便又將他偷聽到妙空與妻子的談話,複述了一遍。

    張斐問道:「你得知之後,是何感受?」

    柳青道:「我當時非常憤怒。」

    張斐道:「那你當時可有拆穿他們?」

    柳青搖搖頭。

    張斐道:「你為什麼不拆穿他們?」

    柳青道:「因為.因為我害怕。」

    張斐問道:「害怕什麼?」

    柳青道:「害怕這會傷害到我妻子。」

    頓時又是一陣噓聲,嘲弄聲。

    這話說得,真是太窩囊了,太沒出息了,聽着都讓人很是生氣。

    這傢伙到底是不是男人?

    張斐等到安靜下來後,才故作疑惑道:「你的意思是,你妻子與妙空通姦,而你卻害怕傷害妻子,故此才沒有拆穿他們?」

    柳青道:「因為我知道,我妻子也是為了能讓我安心考取功名,才這麼做的。當時我是非常生氣,但我也很自責,要不是我一心只想考取功名,多關心一下家裏的情況,或許不至於此。」

    張斐道:「你能否具體說說。」

    柳青便又將自己的身世說了一遍,其中包括因衙前役,而導致家道中落。

    這回外面變得非常安靜。

    要說到衙前役,那柳青的遭遇,就是一個屁,父親為了兒子不去服衙前役,直接自殘,將自己的手砍斷,亦或者自殺,這種慘劇比比皆是。

    這就是為什麼,當初在京城徵收免役稅時,富戶、商人非常積極。

    張斐點點頭道:「所以,你認為你妻子所做得一切,都是為了你?」

    柳青點點頭。

    張斐道:「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才希望上訴。」

    柳青點頭道:「是的。」

    張斐道:「那你有沒有說出這一切。」

    柳青道:「有。」

    張斐道:「是否得到他人的諒解?」

    「沒有!」

    柳青搖搖頭道:「認識我的人,都認為我妻子是一個不知廉恥淫婦,都勸我趁機休掉我妻子。而與我不熟的人,則是嘲笑我,甚至於驅趕我。」

    張斐道:「他們在得知你為你妻子上訴後,是否給予你支持?」

    柳青搖搖頭道:「相反,我以前的好友、老師都因此與我斷絕來往,鄉里也將我趕了出來,不允許我踏入鄉里一步,無論我走到哪裏,都.都受人出譏諷。」

    張斐問道:「那你現在住在哪裏?」

    柳青道:「之前是住在南郊外的一間破屋裏面。」

    張斐問道:「那你這期間又是以何為生?」

    柳青道:「去碼頭搬運貨物。」

    張斐道:「你是一個讀書人,何至於淪落到去碼頭搬運貨物為生?」

    柳青嘆道:「我之前曾以幫人寫帖子、招子為生,但後來他們得知我的事情,便將我趕走了。」

    張斐問道:「他們怎麼知道?」

    柳青道:「因為是有人告訴他們的,那些讀書人都將我視為恥辱。」

    張斐道:「但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你仍然在想辦法為你妻子上訴?」

    柳青點點頭道:「起初我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妻子,反倒是此事發之後,讓我想明白了,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因為一開始我就沒有承擔一個丈夫該承擔的責任,所以無論如何,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我也不能拋棄她。」

    「多謝你的回答。」

    張斐又向趙抃道:「大庭長,我懇請傳第二名證人,也就是曾今僱傭柳青上他家教書的李銘生李員外出庭。」

    只見一個不到四十的中年人來庭上。

    張斐起身問道:「李銘生,你可識得柳青夫婦?」

    李銘生點點頭道:「認識。」

    張斐問道:「怎麼認識的?」

    李銘生道:「我曾雇柳青上我家,教幼子念書,並且還收留他夫妻住在家裏。」

    張斐道:「你為什麼會僱傭柳青教令郎讀書?是因為你之前就跟他認識嗎?」

    「不是。」李銘生搖搖頭道:「是妙空介紹的。」

    張斐問道:「流雲寺的妙空?」

    李銘生點點頭道:「是的。」

    「你與妙空是什麼關係?」

    「大概在三年前,我從外地做買賣回來,途中遇到劫匪,是妙空出手救我,自那以後,我就經常請妙空來我家做客。他得知我正在尋找先生教幼子念書,於是就介紹柳青,我自也不會拒絕他。」

    「那你本人對柳青夫婦的印象如何?」

    「柳青為人非常誠實、正直,而且也非常耐心的教幼子念書,我與我夫人也覺得沒有雇錯人。」

    「柳秦氏呢?」

    「呃!」

    李銘生顯得有些猶豫,過得一會兒,「其實我與柳秦氏並沒有任何接觸,倒是我夫人與柳秦氏交談比較多。」

    張斐道:「但是根據你的供詞,你曾指證柳秦氏試圖勾引過你。」

    李銘生嘆道:「我本來不是這麼說的,我是說柳秦氏挺好的,但是.但是隨着皇庭判決之後,我越解釋,外面那些人就越說我跟柳秦氏有關係,才試圖包庇她,我實在是不敢幫柳秦氏說話,我只能說她勾引過我,也被我拒絕了,大家才願意相信我的話。」

    張斐問道:「那柳秦氏是否試圖勾引過你。」

    「沒有。」

    李銘生道:「雖然她是住在我家裏,但是我就與她見過一面,柳秦氏在我家是非常懂禮數的,她連我家前院都沒有去過,一般出門都是走側門,我夫人想讓她幫忙干一點針線活,也都是上她屋找她。這事發生之後,我夫人都不敢相信。要是她不守規矩,我夫人早就將他們夫婦趕走了。」

    張斐道:「所以你迫於外面的流言蜚語,才被迫編造謊言,說柳秦氏試圖勾引你。」

    李銘生點點頭道:「我是真的不想,實在是被逼的沒有辦法,所以我才說了個試圖勾引我。」

    張斐道:「在你這麼解釋之後,外面那些人就沒有再說你了嗎?」

    李銘生點點頭。

    張斐又問道:「那你之前可知柳秦氏和妙空的事情?」

    李銘生立刻道:「這我是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話,我早就將他們送走了。」

    張斐道:「那你是否對於妙空的行為是否感到意外?」

    李銘生遲疑了下,「是有些意外,不過我也知道妙空平時不太守清規戒律。」

    張斐道:「那在此案發生之後,你是如何對柳青的?」

    李銘生訕訕嘆道:「我只是想找個人教幼子念書,可不想沾惹這些是非,所以.所以我就讓柳青離開了我家,不過我也給他一些錢,本來我是打算多給一些,到底他是無辜的,我們夫妻都很同情他,不過柳青只肯要他的教書費。」

    張斐笑着點點頭道:「真是非常感謝員外能夠出庭作證。」

    「應該的,應該的。」

    話雖如此,但李銘生趕緊站起身來,好像不願在這久留。

    司馬光小聲向齊恢問道:「這些你都沒有去查證嗎?」

    齊恢道:「我只是讓警署的人照例去鄉里尋訪,他們的供詞都沒有出現在我的判決中,定罪的關鍵,是在於捉姦在床,而不在於這些供詞。」

    司馬光點點頭:「對呀!既然此非關鍵,那他問來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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