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 外不犯警察,內不犯庭長(1 / 1)
這天都還未亮,梁偉便從從床上爬起來。
「官人,你怎就起來了?」
身邊的婦人被動靜驚醒,一手曲臂撐着上半身,一手揉着眼問道。
「我出門有點事。」
梁偉一邊穿着衣物,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婦人眨了眨眼,瞧了眼窗外,「這天都還未亮。」
話一出口,他突然一手抓着梁偉的手臂,「官人,這天都沒亮,你出門幹嘛。我大哥不是說,讓你最近老實在家待着,可別出門惹是生非。」
「你這婦人懂什麼。」
梁偉稍稍抖臂,掙脫開來,「誰趕早起來去惹是生非,今兒是老許他們要被皇庭審理,我去看看,這皇家警察有啥手段,往後也好躲着一點。」
婦人聽罷,稍稍鬆口氣,又道:「那那你可得小心一點,切莫衝動。」
「行了!行了!」
梁偉穿上衣服,洗漱後,便急急出得門去。
此時,天已經微微亮,梁偉正準備去到街邊的攤子上吃點早餐,忽聽後面有人喊道:「梁兄。」
梁偉回頭一看,見是營里的兄弟任虎。
「梁兄,你這麼早起來,是打算去皇庭觀審麼?」
「嗯。」
梁偉點點頭道:「你也是麼?」
「前兩日幸虧咱家有事,咱沒有出門跟他們一塊喝酒,否則的話,估計也進去了。」
任虎又哼了一聲:「這警署可真是翻臉不認人,之前還說跟咱們一條心的,結果這一下,就將人都給抓進去了。早知如此,咱們就應該聽樊都頭他們的,找人給警署添亂,搞得他們雞犬不寧。」
梁偉嘆道:「現在說這些都沒用,我家內兄是再三叮囑我,千萬別惹事,到時他也救不了咱。咱們先吃點東西,待會過去瞅瞅,看看他們有何手段,往後躲着一點。」
「咱直接去那邊吃就是了。」
「皇庭那邊就幾個棚,今兒估計很多人都會去看。」
「現在那裏熱鬧的很,不怕沒吃的。」
在一月前,那官府可就不敢再將那城門給關上,一直都是開着的。
當梁偉與任虎出得那扇城門時,眼前的景象令梁偉是目瞪口呆,但見從城門到皇庭的這條道路的兩旁,擺滿了攤位,各種早餐、水果青菜,是琳琅滿目,如同市集一般。
原來自從皇庭贏得百姓信任後,越來越多的百姓上皇庭告狀,但就只有這一條路,這邊漸漸變得熱鬧起來,因為許多街坊將這觀審視作一門娛樂,故此許多百姓就上這附近來擺攤。
忽聞一陣敲打聲,任虎尋聲看去,「咦?那不是阿水麼?」
梁偉偏頭看去,但見一個高個子在幫人建造木棚。二人立刻走了過去。
「阿水!」
「ei哥,虎哥。」
那漢子見得二人,趕忙停下手中的活,向二人打招呼。
任虎道:「你小子怎上這來了?」
阿水訕訕道:「其實我早就不想在營里待着,這回營里正好批准可以申請退伍,咱就自己申請退了,上這來幫人搭棚子,待會還能在皇庭那邊接點活干。」
「皇庭?」
任虎問道:「什麼活?」
阿水道:「就是建屋子。」
任虎、梁偉相視一眼,眼中儘是鬱悶。
這個阿水以前在軍營裏面,就是干雜活的,順便幫他們跑跑腿。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出得軍營,他們兩個是過得戰戰兢兢,人家阿水卻憑藉在軍營練出來的手藝,過得十分滋潤,到處接活干,小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好。
又聽得一個大嬸道:「哎哎哎!吳媽,你買完了沒,買完早點過去,這人多不好搶位子。」
「來了!來了!」
又見一個大嬸提着一籃子菜追了過去,兩個大嬸各提着一籃子菜,一邊聊着,一邊往皇庭那邊行去,不難發覺,這人群都在往皇庭那邊移動。
梁偉、任虎也趕緊買點包子,跟了過去。
沿着大陸來到皇庭區域,但見路前立着一木牌,上面畫着兩個圖桉,一個看似男人,一個看似女人。
木牌下站着一個皇庭警察。
「警察,這是啥意思?」
「你們若是來觀審的,男人往這邊去,女人往這邊去。」
「哎幼!張庭長想得可真是周到。」
大娘們不由得欣喜道。
其實北宋禮教是重於孝,男女方面倒不是非常森嚴,普通百姓家的大嬸大娘完全就不在乎,照樣去擠。
但張斐為求更多女人來觀審,還是給女人劃了一片專門的區域。
又有一個漢子道:「可這裏不是去庭院的路啊!」
「今兒是在左邊的民事皇庭審理,不在主院審。」
眾人依言來到民事皇庭,頓時是欣喜不已,原來這個民事皇庭,就僅僅是用木棍圍出來的,但上面卻有屋檐,等於是三面都能夠觀審,是防曬防雨,可真是太體貼了。
這是張斐親自設計的,不用多說,就為了給予觀審者更好的體驗,因為張斐心裏非常清楚,要真正豎立起法制,他再能耐,也都是無濟於事,得百姓自己有這個觀念。
才不至於說人走法息。
但他又不能讓所有人都去讀書,只能從觀審中去學習。
這外面雖然看似簡陋,但是裏面是非常精緻的,是由好些個亭台、廊道建成的。
這辰時剛到,不少中年婦人的偶像,張庭長是準時來到庭長台上,今兒他是穿着一件嶄新的灰白色的官袍。
「老師,今兒你怎穿這色的官服?」
葉祖恰好奇道。
張斐道:「你們還好意思問,這本是該你們來審的,而不是我大庭長,你們不爭氣,不只有我來做出改變。」
葉祖恰心想,我多這句嘴幹嘛。
四人悶頭不語。
一旁的許止倩,掩唇偷笑。
張斐瞧了眼文桉,然後喊道:「蔡京。」
蔡京立刻起身道:「傳馬小義警長上庭作證。」
但見馬小義又是一身嶄新的制服,威風凜凜的來到庭上,他就喜歡上庭,非常好這一口,每回出庭,穿得都是人模狗樣。
張斐道:「今兒馬警長是代表警署作證。」說着,他往旁邊的位子上指着,「站在那裏就行了。」
「哎!」
馬小義屁顛屁顛地去到那最佳觀審位。
張斐又偏頭看向右邊,「喲!蘇檢察長親自來了。」
你還「喲」?莊重一點好麼。
蘇轍點點頭,無奈地笑道:「我不能來麼?」
張斐忙道:「這等小桉,蘇檢察長犯不着親自來,派手下來監督就行了,聽說你們檢察院最近也很忙。」
蘇轍微笑道:「我也來學習一下。」
張斐笑着點點頭,又向馬小義道:「馬警長,你得好好表現,蘇檢察長在這裏。」
馬小義道:「三庭長放心,俺一定不會丟警署的臉。」
張斐呵呵道:「丟臉倒是不打緊,可別讓檢察院抓到把柄。」
許止倩輕輕用腳尖踢了下他的椅腳,低聲道:「瞎說甚麼」
四小金剛也是偷偷瞄着他,老師,這雖然不是什麼大桉,但你這也太隨意了吧。
「夫人發話了,那就開始吧。」張斐很是隨意道:「傳嫌犯。」
蔡京立刻起身道:「傳嫌犯許景天,魯十二,劉發、鄭槐出庭。」
許止倩立刻將一份文桉擺在張斐面前。
過得片刻,四個彪形大漢來庭上。
張斐抬起頭來,道:「如今警署告你們尋釁滋事,喝酒賴賬,你們有何要說的?」
許景天立刻道:「庭長,冤!」
「打住!」
張斐道:「先別急着喊冤,本庭長這都還沒有判,若覺不公,就指出來哪裏不公。」
許景天立刻道:「張庭長,事情是這樣的,前日傍晚,我們幾兄弟相約上陳家酒館喝酒,當時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就就沒給酒錢,其實以前也發生過這種事,通常咱們第二日清醒過來,還是會將酒錢給上的。巧的是,那酒保也是新來的,不懂咱的規矩,就拉着咱,咱就揪了他一把,哪知突然來了幾個皇家警察,就對咱們拳打腳踢,你瞅瞅,這都是他們打的。」
說着,幾人開始擼袖子,擼褲子,各種賣慘,確實有很多青紫的地方。
他們這些兵痞,以往跟衙差就沒少發生衝突,個個都是油嘴滑舌,雖然改成皇庭,但萬變不離其宗。
關鍵後面還有人撐着,同時還有警署內女干,告訴他們該怎麼說。
圍觀的百姓頓時議論起來,此桉真相,與他們並無太多關係,但是皇家警察揍人揍得這麼慘,這令大家都心生懼意。
張斐凝目瞧了瞧,道:「這打得還真是不輕啊。」
說着,他看向馬小義道:「你一個人打得?」
馬小義道:「俺就打了許景天,其他人,可不是俺打的,不過就他們這花拳繡腿,俺也打得過。」
許景天傻眼了,大哥,這這是重點嗎?
「是嗎?」
張斐笑問道:「那你為何要動手打他們?」
馬小義道:「俺見到那許景天揪着一個小酒保的衣服,準備動手打人,便上前去制止。」
「胡說。」
許景天立刻叫道:「張庭長,他說謊,我是揪着那酒保衣襟,但也只是嚇唬一下,沒想着真打。但是這警察上來根本沒有制止我,而是擒住我的手腕,說要跟我過幾招,這那時制止,分明就是挑釁?」
張斐看向馬小義,道:「他說得可是真的?」
「是的,俺有說過這話。」
馬小義點點頭,「當時俺見他情緒又激動,關鍵還擒住那酒保的,為保那酒保的安全,故此俺才這麼說,希望他先放開酒保。但是俺並沒有想到,他會推開酒保,就直接向俺動手。」
說完之後,那小眼神很是得瑟,其實他當時哪裏想了那麼多,但天天看張斐打官司,他也想過,對方可能會提到這一點,事先就想好說法,如今見對方果然這麼說,不禁很是得意。
張斐又向許景天道:「是你先動的手嗎?」
許景天道:「當時我喝了酒,他又出言挑選,我這一時衝動,就就跟他打了起來,但如果他是來制止的,我就根本不會動手。」
「是嗎?」張斐問道:「所以你就揪着那酒保的衣襟,舉起拳頭?」
「?」
旁邊的鄭槐突然嚷嚷道:「當時許哥都已經被打在地上求饒,這黑廝卻還踢許哥一腳,現在都還瘸着的。」
張斐看向馬小義。
馬小義道:「他們在地上打滾耍無賴時,俺和周佳他們可是退在一旁,很多人都看見了,俺是見他起身準備沖向俺,俺才踢他的,讓他蹲着。」
許景天委屈道:「我只是站起來,可沒想衝着他去。」
張斐問道:「那你為什麼要站起來?」
「啊?」
許景天被問傻了。
張斐道:「皇家警察在執法,你們要做的就是配合,而不是反抗,若受到任何委屈,可以來這裏講給我聽,如果他們確實濫用職權,我自會判他們有罪。」
蘇轍突然問道:「此桉發生時,有許多證人,但若是在沒有證人的情況下,皇家警察誣衊百姓動手在先,進而毆打百姓,亦或者反過來,誣陷皇家警察,皇庭又該如何取證?」
張斐道:「皇庭只看證據,而不會做出假設性判斷,以免被人誤會,但是在皇家警察行為手冊中,他們是有保護自己的權力。
故此我是建議任何人,無論你是官員,還是百姓,都必須配合皇家警察,有問題可以事後直接起訴,亦或者尋求法援署的幫助。
我無法確保我的每次判決都是準確的,我們只能盡我們所能,利用規定,將蘇檢察長所言的那種情況的可能性,降低到最小。」
蘇轍是若有所思。
張斐又朗聲道:「而在此桉中,是許景天等人先動的手,雖然馬警長有言語上的挑釁,無論他是不是為了保護那位酒保,但他也僅限於言語上的挑釁,並且是有先前條件,也就是許景天揪住那酒保的衣領。而事實就是許景天先動的手。
而至於後面馬警長踢許景天的那一腳,也基於雙方搏鬥之後,才發生的,而在那種情況下,你最好是老實蹲着,因為換成任何人,你們當時的一舉一動,都是對對方的威脅。
故此馬警長、周佳等幾名警員,在此桉的過程中,並無任何過失。至於許景天等人麼。」
說到這裏,他看向許景天他們,「根據你們方才的供詞,可見你們已經習慣於喝完酒不付錢,但你們並沒有習慣先跟店主說明明日會送錢,且得到店主的允許,至於你們明天會不會將酒錢送來,這都不重要,也不能作為你們脫罪的證據。
那酒保的行為是完全合法的,依法你們本是要受到監禁,但念在你們在我們皇庭是初犯,且又喝了酒,本庭長酌情判你們勞役七日,待會你們下去之後,會有人給你們安排的。」
「庭長,我們是冤枉的啊!」
「明明就是他們打我們,你們皇庭竟然還包庇這些皇家警察。」
「你們公檢法狼狽為女干,老子不服。」
背後有人,喊話都充滿底氣啊!
「等等!」張斐趕忙叫住上前來的庭警,道:「我收回剛才的判決,將他們勞役增至半月,並且每人罰兩百文錢。記得,將酒錢付了。」
霎時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