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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年會開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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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娜想到過很多可能。

    好的,壞的。

    她做好了承受嘲笑的心理防禦,也期盼着能獲得寬慰和鼓勵。

    什麼樣的結果。

    她都能夠從容接受。

    唯獨這句話,不在她心中所列出的可能的長長回復清單上。

    這是不在餐館菜單上的一道媽媽做的核桃蛋撻,一件永遠不會出現在拍賣名冊上的稀世珍寶。

    所以安娜瞬間哭了。

    很多年了。

    時光如水,世人如海。

    她一個人坐在高高的寶座上,孤獨的望着茫茫潮水從她身邊流過,像是坐在老式電影院裏看黑白默片在滾動播放。

    每個人都是不生動的,都是蒼白沒有顏色的,似是舞台上扮演特定角色的木偶。

    包括她自己。

    驕傲尊貴的伊蓮娜小姐,高雅漂亮的伊蓮娜小姐,強大從容的伊蓮娜小姐她和老謀深算的布朗爵士,浮華的浪子奧勒表弟,忠心耿耿的管家先生這些所有的角色一樣,都在那道黑白色的屏幕的那一面。

    而捧着小王子,抱着洋娃娃多愁善感的小女孩,她是不屬於那個世界的東西。

    那個世界裏。

    沒有人把她當成一個需要憐惜的人,她也不能是一個需要憐惜的人。

    所以她就只能把自己關在影院的角落,關在心靈的最深處,在沙沙的放映機膠片轉動的聲音中,柔弱看着屏幕上發生的喜怒哀樂。

    這個影院裏,曾經也是有其他人的。

    她身邊曾經坐着自己的父母,只是父母很小就不在了。

    也坐着自己的姨媽。

    在姨媽也在幾年前離世以後,就只有一個小姑娘和三具墓園裏的十字架一起坐在屏幕前,一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

    如果還有其他什麼東西,也勉強能算是鮮活的話,那可能就只有奧古斯特了。

    奧古斯特換算成人類的壽命已經快要五十歲了。

    是一條十足的老狗。

    安娜天天把奧古斯特帶在身邊,給它洗澡,給它刷毛,給它配備專門的寵物醫生。

    她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奧古斯特有一天也離她而去。

    那麼這個世界,就真的只剩下她一個人穿行於黑白無聲的冷清空間之中,連個讓她餵爆米花的同伴都沒有了。

    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

    熒幕上都有一張張燦爛又帶着情慾的笑臉,對着那位帶着紗冠的伊蓮娜小姐說想要愛她,想要得到她,想要吻她的手。

    當她都以為同樣的劇情,會永遠無休止的重複下去的時候。

    直到有一天。

    忽然有人沒有去望着高高在上的伊蓮娜家主。

    而是她扭過頭,視線透過電影的幕布,輕聲說道:「可憐,想去抱抱你。」

    剎那間。

    她成功穿越了幕布的屏障,走入影院的屏障,把那個小姑娘攬入懷中。

    這是黑白世界中兩個彩色的人影的相遇。

    機緣巧合又命中注定,貫穿了伊蓮娜心中兩個維度的熱烈擁抱。

    所以,住在伊蓮娜小姐心中的那個小女孩,毫不顧忌的撲了過去,投入到了這個跨越時空的懷抱中。

    放聲大哭。

    拿着電話的安娜卻是在笑。

    她用手背輕掩着嘴,抿着嘴唇笑,笑的灑脫而姿意,笑得微微彎下了腰。

    一滴淚水,滾過臉頰。

    從她光潔的下巴上滴落在地毯上,仿佛早春的第一抹融化的泉水,流過奧地利群山上的皚皚白雪。

    奧古斯特嗅嗅地毯上的淚水。

    它把前爪搭在安娜的椅子上,伸出了大狗頭,有些慌亂的汪汪小聲叫着,用舌頭一下一下的舔舐着主人的額頭。

    「我沒事。」

    安娜拍了拍奧古斯特的鼻子,輕輕搖頭,示意自己並沒有什麼事情,單純的只是很開心。

    「嗯?」

    她不想讓偵探貓從自己的語氣中聽到異常。

    所以只對着電話發出了一聲略帶嬌憨的鼻音,讓對方接着說下去。

    「她很可憐的,您說的沒錯,她心中肯定很害怕,很恐懼,既怕什麼都不做,又怕做錯了,彷徨無依。我懂這種感覺,我也有過相同的感受。」

    顧為經語氣帶着同情。

    他聽到樹懶先生話語裏的那位年輕的繼承人,好像看到了幾星期前,在湖畔哭泣的自己。

    「樹懶先生,您知道麼?」

    「有位朋友跟我說,無論世事幾變,都要認真的去當個畫家。功成名就了,你是個認真的畫家。失敗無人問津,你也是一個認真的畫家。做好自己的事情,找好自己的心錨。潮起潮落,怡然不動。」

    「而無論結果怎麼樣,她都會陪在我身邊,這是我所聽過的最動人的表達。」

    顧為經省去了瑜伽和禪修的那一部分。

    儘可能把勝子小姐所表達的意思,表述給樹懶先生聽。

    「心錨?」

    安娜擦了擦臉,輕聲在心裏複述這個說法。

    「樹懶先生,您剛剛還說,我侄子最需要明白的不是做出選擇,而是知道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我想,對您那位朋友來說,應該也是完完全全一樣的情況,不是嗎?」

    作為剛剛經歷過類似情況的敏感型人格擁有者,顧為經開始講起這件事時,就變得滔滔不絕。

    「她要明白她想要什麼,做她自己,成功了她是她自己。失敗了,她還是她自己。」

    「無論選擇正確與否,她至少都在朝自己想要的東西前進。所以不後悔,也不不害怕,那就是她的心錨」

    他連續說了幾分鐘。

    稍稍些口氣,喝了口水。

    「道理是這個道理。空口白牙說起來可能有些蒼白無力,但是只要願意仔細這麼想想,我每次覺得彷徨的時候,就會覺得好受很多的。」

    顧為經篤定的點頭。

    「伱問我是不是畫十美元插畫的時候,就堅信自己一定能出頭?當然不。沒有人拿起畫筆的那一刻就能預見到成功。至少那不是我,我肯定沒有這麼強大而堅定的內心的。」他笑笑,「但我想,我可以在拿起畫筆的那一刻,就決定去做我自己。為我所愛的人而畫。那樣就不怕了。」

    安娜一直沒有說話。

    她坐在輪椅上,神色溫柔的靜靜的聆聽。

    成年人的世界裏,沒有人能夠三言兩語,就說服他人改變命運的重大抉擇。

    講台上誇誇其談的宣傳成功學的騙子講師們不行,新西蘭那位時薪一千美元的心理專家金博士不行。

    顧為經

    實際上他也沒有這個本事。


    可是安娜也從來不需要被別人說服才能夠做出決定。

    真正的決定,她早已在心中做出了。

    她需要只是一點邁步勇氣,一束陽光,一點啟示。

    她需要的只是一次共同的呼吸和一個溫暖的擁抱。

    只需要等待那個能帶給她強大安慰和心理依靠,把她擁入懷中的人。

    如果安娜的姨媽還活着,當然那是更加適合張開懷抱的人選。

    顧為經這樣有點敏感脆弱的人,本來是沒本事給出這樣強大的信念和支持的。

    但是那次神奇的情侶旅行之後,他就有了這個資格。

    比安娜認識的任何大人物都有資格。

    其實信念和支持也不是來自顧為經,甚至不是酒井小姐,追本溯源來說,應該是酒井太太。

    那位拋下奔馳小車,拋下優渥生活,義無反顧的跟着丈夫來到亞洲打拼。

    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奔向未知的命運。

    做出決定後,即使從樓下跳下去也從來不會後悔的拉丁姑娘。

    可以說她刻薄,可以說她毒舌,可以說她是個難以相處的「老仙女」。

    但酒井太太真的是一個心理超級強大且超級堅定的人。

    她是能毫不在意的扔掉一切,一手把酒井大叔從底層「調教拉扯」大,餵向頂峰的成功女強人。

    萬里挑一。

    即使伊蓮娜那位睿智而博學的姨媽,都不會有這種寶貴而坎坷的人生閱歷,因為對方和安娜一樣,同樣一輩子都是一位金玉堆里的千金貴女。

    二十年前。

    金髮阿姨狠狠扇在酒井大叔臉上的一劑清脆耳光,在光陰的長河中醞釀迴蕩,化做了植物園裏的深情長吻,又化做了虛擬電波里跨越時空的擁抱,抱在了安娜小姐的心間。

    至今,

    仍回聲不絕。

    「我不知道這些話會不會有用,但我能想到的,就這麼多,我也不敢在人家那麼大的家產繼承上亂發表意見」

    因代入感而充滿同情的貓女士,在聲情並茂的發表完個人見解之後,又變得羞澀了起來。

    畢竟是1200萬美元的事情呢。

    「有用的。勇敢做自己,充滿哲理的建議。謝謝,我會把你的話轉達給對方的。」

    安娜溫溫柔柔的打斷了偵探貓。

    一定很有用的。

    我向你保證。

    有沒有哪個剎那,你會覺得在被某個人抱入懷中,你就會有無盡的勇氣去對抗整個世界?

    安娜就有一種難以抑制的衝動,想要問問貓女士,無論結果怎麼樣,都會陪在自己身邊麼?

    只是她張了好幾次嘴。

    都不知道應該以什麼樣的立場去說出這個有些曖昧的話語,最後只能遺憾的互道再見,掛斷了電話。

    安娜把手機放回一邊。

    推開臥室的窗戶,拿起桌邊插在一隻畢加索1965年製作的一隻陶藝罐子裏的月季插花,一瓣瓣的從窗戶上拋下,看着它隨風自由的消散在莊園的田野之中。

    「我後天要做一件大事。」

    女孩扭過頭,望着身邊趴着的奧古斯特,無聲的笑笑,「為了做我自己,也為了偵探貓。」

    安娜收拾好了情緒,按了下桌邊的詢喚鈴。

    等衣着筆挺的管家敲門而入後,她吩咐道:「給瓦利塔先生打個電話,告訴他,我需要取消明天上午的拜訪預約,向他表示我的歉意。」

    「好的,我會給瓦利塔陛下的辦公室打電話的,考慮到日落時分就要準備和總統共進晚餐,再加上來往的車程,明天的行程確實太趕了些。」管家躬身領命。

    他們口中的瓦利塔陛下,不是歐洲哪國的君主,而是梅爾克修道院的院長。

    這種地區大主教正式稱乎是能夠被稱為陛下的。

    隔壁德意志歷史上的選帝候制度里,就有兩位投票的諸侯是特定教區每一代的大主教。

    大主教也是如今奧地利國土上唯一一位能在公眾場合被稱呼為陛下而不犯法的人。

    當然。

    即使貴族制不復存在,但在梅爾克修道院中或者和英聯邦國家的世家們書信往來的時候,為表示尊敬,安娜自己也經常會被遵照古禮,加上殿下的頭銜。

    安娜搖搖頭。

    不是時間的問題。

    伊蓮娜家族的傳統,做出重大決定時,要前去梅爾克修道院面對雅典娜駕馭獅子戰車的穹頂下,慎重思考做出決定。

    這大概是某種心理暗示般的習慣。

    她取消去梅爾克修道院的打算,則不是因為來往的旅途疲憊,時間緊湊。

    而是安娜已然不需要戰車上的雅典娜女神給她啟示和勇氣了,她有了自己的靈魂依靠。

    偵探貓姐姐。

    就像那句膾炙人口的名言一伴。

    為你,

    千千萬萬遍。

    她等待管家離開了書房,這才又拿出手機,從聯繫人清單上找到了一個名字,點擊呼叫。

    只是幾秒鐘的等待。

    電話立刻就被接通了。

    「伊蓮娜小姐,中午好!」電話里傳來一個恭敬且客氣的聲音。

    「《經濟學評論家》的榮恩·威廉記者麼,我在年會上有一個重大消息想要宣佈,你或許希望提前寫個新聞稿出來——」

    ——

    四十個小時後。

    周日清晨。

    古老的城堡和鐘樓沐浴在剛剛升起的朝陽之中,而與之形成強烈反差的是市中心那個怪異的建築。

    表面呈現出某種特定曲率弧線的巨大蔚藍色新藝術中心,給人一種不真實的科幻感。

    當地人親切稱它之為「友善的外星人」或者「異性蟲」。

    對這個時代而言。

    它太新,而這座城市建築太老。

    所以它本身就像是一座佔地面積1.688萬平方米的宏偉造型藝術,仿佛一艘巨大的宇宙飛船,停泊在了四周中世紀層層疊疊的紅磚小樓之間。

    兩種錯位的時空相互碰撞,帶着奇怪的太空歌劇的感覺。

    此時遊客們已經在藝術館門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連綿不斷的出租車和uber經過下客點,剎車又加速,尾燈連成一條連綿的霓虹燈帶。

    幾乎一夜未睡的威廉,剛剛在車上小咪了一會兒。

    當他推開車門,伸了個懶腰下車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樣一片車水馬龍的喧鬧景象。

    明天會請假一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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