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機智如赦(1 / 1)
作為一個勵志要當任性小公舉的廢太子,司徒晨當即就夜襲回宮了。
武帝瞧着膽子愈發肥的兒子,用盡平生的意志力,憋着「窺伺帝蹤」一詞沒呵斥出口,問:「你到底要幹什麼?」
兒子越長大越不可愛,小時候軟萌萌的叫「爹」,現在板着臉叫「父皇」,小時候滿眼都是崇拜的小眼神,現在瞧他一副老不死的模樣。
想起來就來氣,他的一片慈父心啊!
雖然父子兩的施政理念略有不同,但是武帝一直抱着「等過兩年,太子摔個跟斗」就懂了的念頭,大氣的不跟小孩子計較。而且,最重要的軍權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裏的,尤其是京城,有賈代善把守着,連只蚊子都飛不進來。
武帝向來能覺得自己高枕無憂,但是萬萬沒想到剛三歲的小十八早殤,由此牽扯出來的一切讓他下意識的發寒。他不缺皇子,少一個多一個,在有完美繼承人的情況下,對他沒差,少一個,他還能少撥一些安家費呢。
要知道本朝太1祖爺有規定,皇子出宮建府銀子從皇帝私庫出。一個皇子從出生到成家立業,起碼得霍霍他三十萬兩銀子呢,還不如閨女。女兒也得各種嬌養,但起碼嫁女的時候,他還能瞄一眼聘禮,即使要往裏貼錢,可至少讓他看得見回報。
略過這些有些偏心眼的為父心裏,武帝面色陰沉了一分。十八被溺水而亡,證據若有若無的指向太子。這種傻逼的證據他當然不信,可順着蛛絲馬跡查下去,最後迎來的卻是老十的瘋狂自殺,以及臨死前嗤笑的一句話:「父皇,您醒醒吧,自古以來皇位都是濺血的。」
事情發生後,他當即往東宮而去,想看看自家寶貝兒子安全否?然則,到了東宮,呵呵,好巧不巧的聽見客卿建議太子娶……哦,是納了賈代善之女為妾,然後逼宮。
當即沒把他氣出血了,努力的秉持剩下的理智,準備廢太子引蛇出洞。
可蛇還沒引出來……
武帝上下打量着眉眼間帶着絲羨慕之色的司徒晨,冷聲:「你膽子越發大了。」服用五石散,借着藥性怪他這個當爹的什麼不給自由,沒自主選擇權等等大逆不道之言就算了,如今三更半夜的還敢闖宮裏,打擾他睡覺!
「不是我膽子大,是您若不出手,沒準兒明天這御桌上都是彈劾我爹的奏章了。」司徒晨回了人一句:「瞧瞧別人家的爹,都拿槍殺進天牢了。」
「……」武帝唇角抽了抽,待理順了爹跟爹的關係後,直接揪着戴權的拂塵朝穿着內監服的司徒晨扔了過去:「你這個孽子!別以為你現在病着,朕不忍心收拾你!」等病好了,一塊收拾!
司徒晨不可置否,按着他的設計,等他活奔亂跳了,這明面上的爹是誰還說不定呢?
當然,這話得先憋肚子裏。
罵過之後,武帝怒氣一斂,神色淡淡的:「老賈真殺進天牢了?」
司徒晨沒回答,乾脆利落的轉身,扭着有些不熟悉的內監步,抬頭挺胸,活像是鬥勝的小公雞,高傲的離開。
武帝:「…………」
瞧着那一扭一扭,分外婀娜的身影,武帝沉默了片刻,起身穿衣,瞥見戴權急忙前來伺候的手,頓了頓,神色頗為複雜:「老戴啊,雖說內監總管很忙,但有空的時候教着些小內監,別整的妖妖嬈嬈的角色扮演,爺,你太入戲了。」
戴權:「…………」
默默的往下瞥眼,戴權苦笑不得的應下,伺候着一身侍衛便服的皇帝出了宮,入了牢,見着了正抱頭痛哭的上進者。
賈赦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死死的拽着賈代善的手,「爹,我是不是學壞了?但是感覺暴力起來好爽,尤其是以弱勝強的時候,雖然有點臭,但是殺人的感覺真的好爽啊。」
賈代善瞧着哭的鼻涕一臉的兒子,眉頭緊蹙成川,小心翼翼的看着眸子閃着些亮光的兒子,邊給人擦淚,邊輕聲道:「赦兒沒事了,有爹在呢!咱們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你不是喜歡那汝窯美人瓶嗎?爹去買回來,你看上了什麼,咱就買什麼,好不好?」
他這兒子剛才還正常些,說後悔從前沒練武功了,也埋怨着他不出現。但是說着說着,就變味了。
「不好!」賈赦搖頭拒絕,但因腦袋轉動的幅度太多,牽扯到傷口,當即疼的眼淚汪汪:「不花錢了,要攢錢。否則以後你孫子就沒銀子用了。」
在旁默默聽牆角的武帝忍不住笑了出聲。
父子倆齊齊轉眸看了一眼。
賈代善還沒想好自己該如何解釋今晚闖天牢一事,賈赦透過淚花瞧着年青的帝皇,想起賈家被抄家的一幕,瞬間又淚崩了。
他今晚情緒不算大起大落,但是也是唯一一次自己硬氣的靠着實力取勝,雖然取勝手段有些弱逼。
可一想到不過小偷小摸的罪名,到監獄也落得這般境地。換成賈家各種被抄家出來的證據,早就能死一萬次了。
而賈家能平平安安的又延續十幾年,靠得就是上皇的蔭庇。從前他怨上皇絕情,他爹一走,他連個侯爺都沒得當,可今晚那一幕幕發生後,他也想明白了。自己沒有實力,若是為侯,賈家名義上依舊是四王八公之首,到時候名不符實便若小孩捧金於世,等他的,只有毀滅。
「皇上,我對不起你,以後我再也不作了。」賈赦誠懇萬分的道歉:「我再也不怨你……呃……嗚嗚……」
只覺自己因兒子犯下的罪夠多,也不差這麼御前失儀一條,賈代善直接手絹往人臉上一扔,對武帝道:「還請陛下見諒,這孩子被嚇的有些癲瘋了。」
被捂了一臉的賈赦一驚,抹把臉,可憐兮兮的看向武帝,弱弱道:「可我真覺得自己錯了。」
「哦,錯哪裏了?」武帝見狀倒是來了興趣,也不管被草草整理出來的獄卒房有多麼簡陋,隨意坐下,給了賈代善一個「秋收算賬」的眼神,和藹可親的問道。
「我……」賈赦結巴了一下,默默的瞟了眼他爹,見自家爹負手望天,一副冷漠的模樣,默默的扁了扁嘴。
他認錯認得太深刻了也不好啊。
可是皇帝的問題他又不能當沒聽見。
垂眸想了想,賈赦認真的回到:「第一,就算是紈絝,應該去官家經營的鋪子,這樣就花錢花在實處了。」
武帝神色變了變,笑眯眯的點點頭,鼓勵賈赦繼續板着指頭說下去。
他就覺得賈赦這孩子實在。錢,對於差點缺錢而無法御駕親征的帝皇來說,對於想四處遊玩看看創下盛世卻無法成行的皇帝來說,對於想給自己修建一座不亞於秦皇陵的帝皇來說,談錢壓根一點也不俗氣。
「第二,我不該仗着爹是國公就任性的悠行。畢竟爹的政敵沒準很多,我這人毛病一大堆,沒準就被抓住小辮子了,比如現在異想天開的要進天牢,然後沒準走露風聲,鬧到朝堂,就會讓皇上您左右為難了。」
武帝默默的想收回先前的表演。這娃絕對是在上眼藥!
聞言,連想靜靜的思忖對策的賈代善也帶着驚愕回眸瞧了眼賈赦。這癱在軟塌上板着指頭道歉的真是他兒子?
難不成今晚一打架,把腦袋裏的稻草給打出來了?
「第三,」賈赦咬咬牙,想着自家抄家罪狀一條是未歸還欠款,一字一頓的對武帝道:「最重要我要替祖父向您認錯。」
賈赦邊說,撐着疼痛的身軀爬下軟塌,往陰涼的地板上一跪,速度快的讓戴權都來不及攙扶一下,便直接哇的一聲哭開:「要不是我不成器,祖父念着我沒準無依無靠,肯定會把攢下的俸祿歸還國庫的欠款了,而不是偷偷留給我當私房錢。他還向您哭窮過,連累着我爹也不知道家裏到底有多少銀子。都是我不好,仗着祖父他們寵我,霸佔了庫房鑰匙,導致……」
「…………」武帝很想說哭窮什麼的都是套路,他眼下也不缺銀子。當然最重要的,不缺俸祿攢的私房,真的。
「好了,別哭了。你因淘氣顯擺丟了庫房鑰匙第二天,父親就砸了老庫的鎖,重新換了一把。你那時還小,看到大錘,嚇得都哭昏過去,許就沒什麼印象了。」賈代善見賈赦懺悔的連他爹兒戲之言都當了真,忍不住出聲寬慰道。當然,他覺得他爹有點寵過頭了,隨便給把鑰匙忽悠一下就得了,他非得真給鑰匙。
真得給了也就算了,從人床頭底下找到鑰匙了,還要繼續忽悠,砸了老庫的鎖。
賈赦抽泣的話語一噎。默默的耷拉下腦袋。他當然……好吧,換了老庫的鎖這件事是他等祖母病逝後才知曉的,因為在此之前所有知情人都被封口了。
再此之前,他都一直在心驚膽顫着,因為他五歲的時候跟着祖父進了賈家老庫後,瞅着裏面金光閃閃的,鬧着自己也要行駛賈家小主人的權利。
被磨的沒辦法,祖父就真給了他一串鑰匙,還特嚴肅認真的叮囑了一遍。
當然,按着他的尿性,無法出門得瑟,但是隔壁串門還是各種方便的。
然後鑰匙就不見了。
他就嚇尿了。
再然後祖父就告訴他,賈家從此之後就沒錢了,只剩下靠着俸祿,靠祖母的嫁妝兩條途徑過日子了,但是身為男人,不能當小白臉,所以要學會生財有道。
現在回想起來祖父也算另類的「寓教於樂」,因為他之前連銅板都不會分,可此後就學會數錢了。而且從此之後,再也不敢亂顯擺賈家重要的文件私印之類的。
回憶祖父另類的教育方式是一回事,但是趁着現在武帝還好說話,先把國庫欠款說說清楚還是很有必要的。
賈赦擦把眼淚,不看賈代善,繼續淚眼汪汪的瞅着武帝:「我沒祖父還有爹那麼厲害,我慢慢還,好不好?現在……嗯……」賈赦皺着眉頭,似很糾結的思索了會,道:「老庫雖然有辦法開了,可是也沒有多少錢的,我爹他還要置辦老二,四個妹妹的嫁妝呢,現在很窮。而且,我未來媳婦可是獨子,據說嫁妝可豐厚了,我賈家也不能被罵吃絕戶啊,得給聘禮,厚厚的。」
賈代善聞言,一時間忽然覺得自己肩上的壓力重大。一個兒子都那麼難搞,接下來還有一子四女,可以預見家庭矛盾頻發。
「好了,先起來吧。」武帝哭笑不得:「搞了半天,也是個哭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