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兔與花(1 / 1)
不知道該說幸運還是不幸,這一次顧長安還是沒有回應死神的召喚,他本人對此感到很驚奇。
雖然意識已經恢復了,但深深的疲憊感讓顧長安一點也不想動彈,連睜開眼睛都嫌費力,只想靠着身後溫熱的墊子好好地睡上一覺。
啊……什麼東西在舔脖子,煩死了,是鵪鶉嗎?
一隻鳥是不會像狗一樣舔人的。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顧長安立刻就睜開了眼,稍微有點遲緩地轉過頭,對上那雙熟悉的帶有金屬色澤的眼瞳。
「怎麼睜開眼又是你。」顧長安磨了磨牙,正想習慣性地嫌棄上幾句,昏迷之前的記憶就突然從腦海深處閃出,驚得他一下子離開藍緹斯這個免費的肉墊,像個滿身是刺的小刺蝟一樣瞪着對方。
就是這個神經病,之前又是玩失蹤又是強吻,還餵自己喝什麼「神祝之血」,簡直……簡直沒法形容!
男神你醒了qaq一直默默地縮在洞穴角落裏的雷梟連忙出聲刷存在感,委屈地告狀,這個人類太奇怪了,剛才一直在舔你,說不定是想吃掉你,我又打不過他,快逃跑吧男神qaq
雖然聽不懂鳥語,但直覺上藍緹斯也猜得到雷梟是在說自己的壞話,冰寒的眼神立刻掃過去,把可憐的雷梟嚇得一個哆嗦。
這話顧長安聽是聽到了,但要跟藍緹斯算的賬太多,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而且總覺得嘴裏還有一股血腥味揮之不去。
「你」
「謝謝。」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開口,顧長安莫名有點尷尬,只乾巴巴地順着藍緹斯的話說下去:「你又謝什麼?」
「我不知道你會來找我。」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顧長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高興地抱着胳膊,「你是覺得我看起來像是不管朋友死活的膽小鬼嗎?不對,誰是你朋友啊,這是單純的不能見死不救而已。」
一手撐着地面直起身,藍緹斯向前移了一小段距離,因為洞穴內空間十分有限,所以此時他已經以半跪的姿勢停在了顧長安面前。
「原諒我吧。」他輕輕摩挲着顧長安下巴的輪廓,低聲說道,「沒有下次。我說了會保護你,但失信了,對不起。」
那專注的眼神讓顧長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是不是被泥石流帶下來的石頭砸到腦袋了?」自從他在這個小石洞裏找到藍緹斯,這人就看起來非常不對勁,說不上來的詭異,「還有,你是喜歡男人嗎?」
按照顧長安原本的人生設想,即使能夠幸運地活得比較長,估計也不會有女性想跟隨時徘徊在鬼門關前的人交往結婚。所以在戀愛方面他並沒什麼執念,假如真的有所謂的「真愛」出現,那麼不管是男是女他都不太在乎反正怎麼說都是時常要為他的身體擔驚受怕的對方比較吃虧。
但是藍緹斯這樣的人絕對從來都沒有出現在他的預想中過,而且這死悶騷真的還具備談戀愛這個功能嗎?他稍微想像一下都覺得可怕。
「不是。」
稍微鬆了一口氣,然後顧長安一巴掌打掉藍緹斯的手,覺得自己額頭上的青筋在突突地跳動:「那你隨便亂親什麼,你不嫌噁心嗎!」果然是頭被石頭砸過之後就腦子不清醒了吧。
一想到自己竟然跟這個悶騷接吻,甚至交換了唾液,顧長安就想轉身撞暈在岩壁上來逃避現實。
「你很好聞。」說着這樣完全不是理由的理由,藍緹斯安撫似的揉揉顧長安的頭頂。
「果然是神經病。這個我暫時不跟你計較,剛才你說叫我原諒你,那就先給我個能接受的解釋,要是不解釋到我滿意為止就絕交。」顧長安摸了摸身旁還在發抖的雷梟,依然拒絕正眼看藍緹斯,「鵪鶉比你要好多了。」
其實並沒有。他現在穿的衣服和之前不一樣,顯然被藍緹斯換過了,像這種事情顯然不是雷梟用兩個爪子能完成的,諸如此類的事還有很多,而他給雷梟的定義更接近於寵物。
只不過顧長安並不承認。
「對不起。」又一次重複了道歉的話語,藍緹斯端正了神色,「因為沒有被擔心過,所以沒預計到你會來找我。」
「……你的人緣是有多糟啊。」顧長安瞪大了眼睛,對於這種理由竟然不知道該怎麼來反駁,本來他是打算不管怎樣都要好好為難藍緹斯一下的,「再怎麼沒人緣,至少你爸媽還會在意,怎麼可能沒有過被擔心的經歷。」
大概是感覺到了顧長安的不自在,藍緹斯離開他的面前,恢復了之前靠着岩壁坐着的姿勢,平靜而自然地回答:「我不認識他們。」
「?」他有點懷疑自己的理解能力,這句話怎麼聽都不對,「你要編的話能不能編得有誠意一點,你這樣隨隨便便瞎說是當我傻嗎?」
比起質疑,顧長安更多的是在詢問這說法後的背景,這一點藍緹斯也看出來了,便如實道:「出生後我就被教廷接走,父母沒有來找過我,我也沒問過,所以不認識。」
「你是認真的麼?要是你敢用謊話來糊弄我,這輩子就都別再見面了。」雖然依舊偏着頭,但顧長安還是忍不住瞥向藍緹斯,再次對其一貫的冷臉感到不滿,這樣的話連真話假話都沒法分辨,「就算是你剛出生時也是個只會哭的小孩而已,為什麼教廷要特意接走你?」
「我沐浴聖光而生,天生具備光明氣息,被認為是神賜的聖子。」明明這種話由自己說出來應該會尷尬或是不好意思,但藍緹斯卻說得理所當然,在他看來這只是敘述事實而已,「有足夠的天賦、智慧和力量,所以沒有人擔心我,即使遇難也只會派人來保證我活着。」
自信過了頭,簡直讓人懷疑這是自戀了。
所以說,「神祝之血」這種聽起來就很中二的說法,其實是真的?!
事到如今,顧長安又一次深刻地認識到,自己來到異界後遇見的第一個人、同時也是隨口忽悠的第一個人,竟然真的是一個厲害到可以成為民間傳說的存在。
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間,心裏升起這樣的想法:如果被揭穿「神使」的身份只是幌子,沒準會被送上火刑架燒死?果然還是走吧……
敏銳地察覺到顧長安的情緒變化,藍緹斯以為他是不認可自己的說法,下意識皺了眉:「朋友也沒有。小時候教廷中的同齡人不親近我,他們說過我沒有被愛,很正確。」
「所以我以為你不會在意我的去向。」而且相對弱小的人就應該處於被保護的位置,這是藍緹斯一直以來的印象,也從來沒有被比自己弱的人擔憂或者保護的經歷。雖然這是事實,但他並沒有說出來,因為顯然這樣的說法會讓顧長安更加不高興。
不知不覺竟然變成了一聽起來就覺得很沉重的話題。
「還在意什麼可以問。」藍緹斯轉頭看向山洞外熹微的晨光,看起來已經到了快要天亮的時間,「不要走。」
從昨晚他找到這裏開始,藍緹斯整個人就有點奇怪。顧長安對此感到非常困惑,睡醒之後人總是會更加冷靜一些,也有了探尋真相的興趣,這也是為什麼他在醒來後沒有像昨晚那樣憤怒地立刻離開。
結果卻讓自己陷入現在這麼尷尬的境地。
自從顧長安醒來之後,藍緹斯除了威脅性地掃視了雷梟幾次之外,一次都沒有將視線從他身上轉移,而現在卻略顯突兀地移開目光……像是很可憐似的,這豈不是反而像他在欺負人嗎?!感覺自己像是被碰瓷了。
可是就這麼放過他又覺得非常的不甘心。
由於顧長安陷入了糾結之中,一時間這個小小的洞穴里變得安靜起來。
最後打破沉默的並不是語言,而是突然「消失」的顧長安,以及落在地上那一堆衣服下的小小鼓包。
假裝感覺不到從旁邊投來的視線,變回兔子的顧長安費力地從一堆衣服中鑽出來,稍微抖了抖身上的毛,蹦跳着來到洞口,那裏還有他昨晚催生出來的植物。
嬌小得惹人憐愛的白兔面前緩緩長出了一個植株,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着,最終開出一朵幾乎與白兔同樣大小的白色花朵。
可愛的白兔咬着花枝,將這朵嬌艷的花放到了青年的身邊。
「黏黏糊糊的聽着就讓人煩躁,你不是很強硬一點都不溫柔可親的人嗎,被說壞話的話就報復回去啊!想要被關注的話就自己去說啊,一個男人沒必要苦情兮兮的吧!」放下花朵後的兔子大人說着像是斥責打擊的話,卻又故作不經意地將花朵向着飼主的身邊又挪了挪,「雖然很煩,但是在找到更合適的僕人之前就繼續拿你湊數了。」
顧長安欲蓋彌彰地轉身不去看藍緹斯,同時也錯過了身後人在一瞬間變得愈發深沉的眼神。
幸好已經可以變回兔子了,不然要以人的模樣一本正經地安慰人,簡直太尷尬了。
在這個有些霧氣的清晨,信徒第一次遺忘了自三歲以來從未斷過的晨禱。
吟遊詩人所唱誦的讚美愛情的詩篇,其剩下的部分是這樣的:
嬌媚而脆弱的玫瑰啊,我渴望着你,卻又無法靠近你我憧憬着你,卻又忍不住褻瀆你我迷醉在你的芬芳中,卻又被你的艷麗所驚醒。如果你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大地,就請剜開我的胸膛,深深地紮根於我的心臟,用我炙熱的血液灌溉,以我對你融入骨血的痴戀為養分。
音量小到連兔子的聽力都無法捕捉的話語消散在空氣中:
「你能給我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