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倖存者(1 / 1)
「希望鹿頭別被抓住了。」格里安祈禱。
他對鹿頭、格雷諾耶、梅迪瑞克·麥考林沒什麼情感,救他們的原因純粹而簡單——有用。
光是格雷諾耶那靈敏的嗅覺,以及麥考林科隆警察廳線人的身份,就值得他一救。
有時候,格里安慶幸自己是個喜歡自由的傢伙,以自己那充斥了「有用論」的行事風格,若是加入了「二十三」這種組織,對世界絕對是一個大禍害。
「麥考林!還有多久能到!」
麥考林跑在最前面,對剛才發生的事毫不知情。
夜雨下,他覺得自己就像溺了水般,呼吸不暢,大腦缺氧,精神恍惚。
他累得快直不起腰,但瞧見周圍愈發熟悉的街道,知道再過一會兒就能抵達哥哥的住處,一時間幹勁滿滿。
人總是習慣性以己度人,於是,獲得了衝勁的麥考林轉頭對身後兩人喊道:
「再經過五六個岔路,馬上就到了,馬上!再堅持——我操!什麼東西!」
一個人形黑影從巷子中猛地竄出,血紅雙眼如火炬一般散發光芒,發出低沉而痛苦的咆哮。
看得出,那是個人類,不過那尖銳的獠牙令他看上去像極了傳聞中的吸血鬼。
「吸血鬼」憤怒地抓住煤氣燈燈柱,用力一撕,地面掀起,塵埃與砂石嘩啦啦升起又被雨水沖落,暴露出磚石下的煤氣管道,燈柱被輕易地拆下。
短暫的延遲後,「吸血鬼」整個人扭曲成了模糊的黑影,毫不猶豫朝麥考林襲來。
眼看就要迎面撞上,麥考林抓緊埃利的腿,準備拿後者當做人肉盾牌。
思緒竄動間,那熟悉的刀刃貼面而過,指向「吸血鬼」。
隨即,雅各布·巴斯恩的聲音從麥考林身後疾馳而來:「你們先走!」
「我——」
「這是個陷入狂躁狀態的『羔羊』!快走!別他媽拖累我!」
格里安大喊一聲,眼看那一刀沒有準確插入心臟,立刻調動全身力氣,操控右臂向側邊猛甩,帶領那「羔羊」與煤氣路燈朝街邊撞去。
二人與燈柱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弧線,緊接着砰的一聲,雙雙撞在路邊的垃圾桶上,桶內積水瞬間散落一地,激起浪花,海潮般衝擊牆壁。
落地一瞬,「羔羊」的拳頭一度勢如破竹,但被格里安迅速解決。
這為麥考林留下充足的時間離去。
見狀,麥考林心一橫,頭也不回就往哥哥家跑。等到了哥哥家,他再想辦法回來救雅各布。
「雅各布!活下去啊!」他祝福道。
「你們不在我就能活下去了!」
格里安與面部猙獰的「羔羊」扭打在一起,轉眼間,他的身上便出現了更多的傷口,用千瘡百孔,血肉模糊形容完全不為過。
「愣在原地幹什麼!快他媽走啊!」
「上帝祝福您!」
「滾!」
借着怒吼時的蓄力,格里安找到機會掙脫起身,立刻退後幾步,與「羔羊」拉開距離。
剛才的扭打中他發現,面前的「羔羊」很擅長近戰,他深知近距離下,若是無法一擊斃命,死的就是自己。
體力已透支得不能再透支,右臂的每次變形都需要消耗巨大的體力。目前,格里安所剩的體力幾乎不足以支撐他再次變化右臂的形態。
也不能這麼說,若竭盡所有,也能勉強進行最後一次,必須珍惜這次機會。
眼看那「羔羊」大步流星,沒有任何陰謀詭計,從正面沖向了自己,格里安忍着嘴裏鮮血與胃液的腥酸味,跳到一邊,回手一拳,但這一拳落空了,有些出乎意料,險些打亂他的步伐。
趁這工夫,「羔羊」繞至後方,潮濕粗糙的雙手扼住格里安的脖頸,想要掰斷他的頸椎。
情急之下,格里安狠狠地向後踢去,敏捷的「羔羊」再次躲開,與格里安拉開距離。
「我真的很討厭打架啊。果然,只有小時候才會覺得打架是個帥爆了的事情。」格里安自嘲着。
忽然,他感覺視線開始變得模糊,眼前的一切似乎分成了好幾塊。重影、幻影,眼睛努力聚焦,模糊感揮之不去。
管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清楚這是由於大腦暈眩造成的。
「從來沒想到殺個『羔羊』能這麼費勁啊。」
曾經還是普通人的時候,格里安殺過很多「羔羊」,沒有一次像今天這般費力、費時。
不僅僅由於精力的乾涸,還有今日對上的,是一個進入狂暴狀態的「羔羊」。
靈魂的缺失會讓「羔羊」們寢食難安,進而怒氣纏身。一旦陷入極致的暴怒中,他們就會因為暴怒產生的痛苦更加憤怒,惡性循環。
最後,他們的結局只有兩個。
一個是他們殺掉其他人類,召喚出與之交易的魔鬼,將無辜人類的靈魂一分為二,獲得能緩解痛苦的人類靈魂。
另一種則簡單粗暴,成為賞金獵人們的賞金。
格里安現在面對的便是這種情況。
不,其實還有第三種解決辦法。
將哲人石注入「羔羊」的體內,只需一點,就能緩解躁怒「羔羊」的症狀。
但格里安不想。
倒不是他對「羔羊」有憎恨之情,認為「羔羊」都該死,事實上他對「羔羊」、使徒、那些人魔共存的惡魔,乃至魔鬼本體都不存在憎恨之情。
只是目前,由於自身體力問題,殺掉「羔羊」比將哲人石注入對方體內更為簡單。
「幸好這傢伙沒追着麥考林跑。」格里安慶幸着,大口喘氣。
「羔羊」也發現了格里安的疲態,勝券在握地揚起嘴角,表情越來越猙獰,露出蒼白嘴唇下的、正在變長的、鋒利獠牙。
下一秒,「羔羊」如同豹子般沖格里安噴出尖銳咆哮。
那聲浪如重錘般砸向格里安,長矛般從耳道扎穿耳膜,隔空扼住他的喉嚨,衝擊他的肋骨,擠壓他的肺部。
他堵住耳朵,勉強抵禦住聲音的侵擾,天昏地暗感加重,胃液差點嘔吐而出。
趁此機會,「羔羊」高高躍起,影子蓋住了格里安,仿佛突然聚集的烏雲。
「該死!」
趁「羔羊」落地前,格里安側身躲閃,右腿迴轉一蹬,踢向「羔羊」下頜。
接下來,他的任何一個踏步、迴轉、踢腿、出拳、揮舞匕首的角度都出自本能,出自前世、現在的生死存亡之間,因歷經磨礪而精準果斷。
一聲暴喝,格里安一連串快速連擊,對準「羔羊」的腹部揮出強有力的一擊。
整條右臂在止不住顫抖,剛才,他明明想要變化右臂,卻無法做到。
這下,他準備使用右臂機械管道內的液體了。
那名為「驅動液」的東西。
他本以為會在很久以後才能用上。
可猛然間,他發現那「羔羊」的臉很熟悉,好像在哪見過。
血與雨圍繞着「羔羊」,將其的真容遮掩,直到現在,格里安才意識到那張臉有多眼熟。
那是
賣麵包的?
對,就是那個在愛河香水店附近賣麵包的小伙子,那小子也確實在上個月變成了「羔羊」。
他怎麼會突然變成這幅模樣,這才一個月,不至於啊!
等等
他是從下城區跑出來的人!
下城區下城區
他是今夜那群瘋子屠刀下的倖存者!一定是的,否則才一個月,他不可能這麼快變成這副模樣。
一定是有什麼事刺激了他!
從剛才,格里安就在想,出了下城區,怎麼會有「羔羊」明目張胆在街上鬧事,原來是剛跑出來的。
不行,這傢伙不能死!
格里安嘴角緊閉,封藏着千言萬語,眼神像一把銳利的劍,直視前方刺破雨霧。
我得把哲人石注入這傢伙體內!
必須做到。
必須!
人的潛力是無窮的,這一點在格里安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他本來對自己的右臂,或者說體力不抱任何希望,可是當確定了「羔羊」的身份,仿佛有股力量從心臟迸發,源源不斷輸送到右臂。
「來,再來啊。兄弟您覺得誰會贏?」格里安挑釁着。
哲人石打入人類的頸椎能夠將附體的魔鬼驅趕,同樣,想讓「羔羊」恢復正常,可以以直接將哲人石插入人類頸椎當中。這是否會導致人類癱瘓,格里安不得而知。
可他對「羔羊」是否會癱瘓抱有無所謂的態度,他需要的只是從浩劫中活下來的人。
煤氣路燈的燈光下,那「羔羊」張開細長的嘴,不光獠牙越來越長,原本圓潤的人類牙齒也在變尖變窄,化為兩排針一樣的牙齒。
聽了格里安的挑釁,像知道這回是定生死的階段,「羔羊」卯足了勁兒,用滿懷恨意的雙眼怒視格里安,弩箭般飛出。
「我不是『二十三』的人!」
格里安一直認為,即便進入狂躁狀態,「羔羊」也擁有理智。
當他瞧見「羔羊」眼中的恨,瞬間猜到,賣麵包的小伙子對自己的瘋狂襲擊,大概是將自己當成了「二十三」的成員。
緊接着,「羔羊」果然停下了腳步。直勾勾盯着格里安,似乎在思索,張開滿是獠牙的大口,安靜站着。
可這也僅是短暫地維持了兩三秒,他似乎是承受不住對靈魂的渴求,再次回歸之前的狀態。
格里安本能做出反應。他一躍而起,同時轉個半圈,拿着匕首的左手迅疾絕倫地揮出一擊。
這是計劃好的佯攻,在那「羔羊」試圖化解這一擊的時刻,右臂彈射而出,刀刃幾乎沒遇到任何阻力,命中「羔羊」的頸椎。
一聲痛苦的哀鳴響起,「羔羊」嚎叫着,可因頸椎的斷裂,下半身無法動彈。
可對靈魂的渴望令他哪怕拖着殘破的下半身也要進攻,大嘴一開一合,仿佛能隔空啃食到格里安的血肉。
格里安走上前,右手中拿着哲人石。
把「羔羊」翻了個身,露出背部,在頸椎中間,找到一道僅有小指寬的開口,一塊紅色的血污。
將哲人石直接塞進去。
「唔」
「羔羊」身子一顫,脊柱傳來的疼痛迅速蔓延至全身,讓他兩肩癱瘓,牙冠抽搐。
「爽死了吧,您準備殺掉的人給了您一頓飽餐,」格里安說,「他媽的,我可真是個大冤種。」
他擦了把臉上的鮮血,站起身,左手一拽胸前的皮帶,給起伏的胸膛留出更多空間,同時抬起腿,對躺在地上的傢伙邊踢邊咆哮道:
「給我起來,我知道你們獲得了靈魂以後就會變得正常,別給我裝死!起來!」
「羔羊」的嘴唇一動不動,就連喘氣的浮動都無法瞧見。
格里安知道頸椎被擊碎後,「羔羊」也許無法站起來,可就像不解氣般,他重複着:「快起來!該死。」
接二連三的踢踹下,頸椎中的哲人石逐漸緩解了「羔羊」的躁怒,讓其恢復理智,透過緊咬的牙關,「羔羊」擠出幾個字:
「您是『白蘭地』嗎」
「對,是我。」格里安又是隨意一踢,但這次是踢在了煤氣路燈上。
「居然是您我以為」
「能起來嗎?」
格里安低垂着頭,單手扶着燈杆,踉蹌走了幾步。鮮血浸透了他的全身。他又嘆息一聲,被鮮血嗆了一下。
「喂,您能起來嗎!」他再次喊道。
當然,是他自認為的喊,在「羔羊」的耳朵里,這不過是正常說話的音量。
他的步伐越來越飄忽,後退一步,背靠在牆壁上,休息着,等待「羔羊」起身,亦或是麥考林的歸來,想放空大腦好好休息一下。
然後,他看着面前的「羔羊」站起身,一瘸一拐走向自己,用同樣虛弱的聲音說道:
「您還記得嗎?您以前,來我們店買麵包的時候,會經常多給我一點錢,說是什么小費,您說這是您刻入骨髓的習慣。」
「記得。」
哲人石打入頸椎,居然沒有讓您癱瘓,真是奇妙。格里安想。
「您給我的小費很多,靠着您給我的消費,我給我的媽媽買了一套羊毛護膝」
「所以呢?」
格里安不知道他這時候說這些做什麼,他只能感受到面前的人臉越來越接近,而後,腹部傳來痛楚,被狠狠來了一拳。
鮮血從他嘴角溢出,他雙眼瞪得很大,可他只能瞧見對面建築的牆壁,斜前方深邃的巷子,以及,聞到一股麵包的香味。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