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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蝴蝶(二合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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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真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夢中的她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那時候的福延宮。

    那時候的福延宮,還是很熱鬧的。

    父皇還沒有像現在這樣沉迷修行,雖然不常來福延宮,可每次來都會給她帶好玩的新奇玩意,亦或者漂亮的衣服、好看的首飾她每天都很期待父皇來福延宮的日子。

    母妃也很期待,天天翹首以盼得等着。

    那時候的母妃比現在還要漂亮,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後宮中沒有哪一個妃子是比得上母妃的,即便是皇后娘娘也比不上她。

    她喜歡趴在母妃的膝上,聽着母妃講故事。

    母妃講這個世界上有妖魔鬼怪,專門吃不聽話的小孩。

    不過她才不怕呢,她素來都是最聽話的孩子。

    母妃還愛講救苦救難的神仙,一碗符水救濟世人

    講快意恩仇的江湖

    講書生小姐的情愛

    這一切,都在她幼小的心靈中埋下了種子,她很嚮往外面的生活。

    那時的四哥也不像現在這樣陰沉,那時的四哥還很愛笑,有少年的意氣風發,也愛帶着她玩,會在夜裏在她睡不着的時候抱着她和她說着朝堂上的事,說他若是父皇會如何做,侃侃而談、能聊一夜。

    雖然那時候的自己聽不懂,但也聽得津津有味。

    那個時候的她,覺得四哥就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了,比其他的皇兄都要聰明。

    每年最開心的時候,還要數過完年節後,去荊州外公那兒小住的日子。

    雖然外公家不大,比不上皇宮。

    但是她不必再被約束在宮牆之內,可以漫山遍野得跑,可以去山上摘野果,還可以去溪水裏摸魚

    只是這一切,什麼時候變了呢?

    當玉真悠悠醒來,腦子還沉浸在夢鄉的美好中。

    喉嚨處傳來疼痛感,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肺部火辣辣的疼痛。

    她漸漸恢復了體感,也因此感受到房間內一股寒意侵蝕,整個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腦子漸漸清明過來的同時,視線也變得清晰了起來。

    「這、這可是當朝三公主。主子您可想好了?」

    「事到如今,豈有退路?」

    「這唉,主子既有抉擇,老奴便放手一試。」

    屋中,似是有人在低聲交流着。

    玉真認得其中一個聲音是趙祈安,而另一人的聲音蒼老又尖銳,像是一個太監。

    她剛要有所動作,卻發現自己竟是躺在了一張矮榻上,手腳都被人用麻繩捆住,綁在了矮榻的四角柱子上。

    她一動,很快便引起了屋中一人的注意。

    「義父,她醒了。」

    隨着趙霓裳一聲提醒。

    趙祈安和魏老太監停止了交流,看向了矮榻上的玉真。

    玉真與他眼神交匯,整個人忍不住哆嗦了起來,只覺得脖子上的傷口痛感更甚了幾分。

    她現在怕極了趙祈安。

    魏老太監挎着布包,朝矮榻上的玉真走去。

    「殿下,得罪了。」

    他朝着玉真深行一禮,隨後跪坐在了地上,將布包放在身前,攤開之後是一件件小巧精緻的刑具。

    玉真斜着視線,只瞄了一眼,便覺得遍體生寒。

    「你、你要做什麼?!」

    她色厲內荏得喝罵着魏老太監,隨後側頭看向趙祈安,悽厲道:「趙祈安,你說過不殺我的!」

    趙祈安神色平靜,一如平日裏的溫良恭謙,視若未聞。

    而魏老太監也不為所動,乾淨白皙的手在那些小巧精美的刑具上一一掠過,最終取出了一個針包,從中取出了一枚銀針。

    他捻着銀針,朝着矮榻上的玉真過去時,似是想起了什麼事,側過頭問向身後的趙祈安:

    「主子可要迴避?」

    趙祈安搖了搖頭,道:「不必,魏老盡情施展。」

    「嗻。」

    魏老太監低頭應下,這才回過身來,捻着銀針的右手朝着矮榻上玉真的頭頂而去。

    玉真眼神驚恐,不停得扭動身子,想要躲開,厲聲喝罵着讓魏老太監滾開。

    直到魏老太監另一隻手如大鉗般「箍」住了她的頭,竟是讓她半點動彈不得。

    一針落下,穩穩得插入了顱內。

    「啊!!!!」

    悽厲的慘嚎聲響徹整個房間,而趙祈安只是在一旁,靜靜得看着這一幕。

    玉真只覺得腦子裂開般的痛疼,腦子仿佛變成了一團漿糊,幾乎無法思考。

    她在榻上不斷得打滾,哀嚎,被麻繩捆住的手腳瞬間被磨破了皮,磨出了血來。

    「趙祈安!」

    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挺着身子,哪怕肩膀關節脫了臼,也要死死得盯着趙祈安。

    她淚痕滿面,可眼中卻是瘋狂之色:「莫說我對不起你,你又好到哪裏去?」

    「成婚五年,你可曾想過接納我?你可有一日當我是妻?」

    「你沒有!你若有,就不會裝作一副廢物的樣子!不會裝作老好人的樣子!不會裝作對我無可奈何、事事縱容的樣子!!!」

    「你可曾想過這對我有多不公?你可曾想過若你一開始在我面前就不藏拙,我們或許也會舉案齊眉、琴瑟和鳴」

    「可這一切可能,不是你親手扼殺的麼?!」

    「我變成如今這樣,你難道就沒有責任麼!?」

    「我又何嘗不想嫁給那蓋世的英雄?我又怎會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有不世之英才?」

    「我姬樂瑤憑什麼要嫁給一個廢物!!!」

    玉真的聲音,一聲蓋過一聲。

    聲聲控訴、字字誅心。

    趙祈安微微皺起眉頭,臉色沉了下來。

    魏老太監看了一眼趙祈安,卻見他毫無表示,於是再次從針包中捻出一枚銀針,刺入玉真的天靈。

    玉真瞳孔瞬間渙散,幾乎穩不住身形。

    可她強撐着身子,死死得咬着下唇,咬得嘴唇發白,咬得鐵鏽味的鮮血滲進嘴裏

    「趙祈安」她的聲音虛弱了下去,可話語中依舊是透骨的恨,「你才是真正的薄情寡義,你才是真正的冷血無情,和你比,我姬樂瑤算得了什麼」

    趙祈安輕嘆了一聲,終於開口:「天武四九年,陛下賜下你我婚約,你做了什麼?」


    「我」

    玉真臉上掩不住的疲憊,迷離的眼神中閃現過一絲迷茫之色。

    趙祈安朝她走來,沉聲道:「你得知消息,勃然大怒,失手打死了一名宮女。隨後在養心殿前跪了一夜,以求陛下收回成命。未果之後,又被人蠱惑,請朝中供奉取我項上人頭」

    他走到玉真身邊,停下腳步,目光挪向她:「那時的趙家,於大乾朝名聲未顯。京都城中,更無人知曉我趙祈安是怎樣的人,可你不依舊是做出了最壞的選擇麼?」

    「那幕後蠱惑你的那一位,是為了避免四皇子得了趙家之勢而有了起勢的兆頭,不願奪嫡之爭中多一勁敵。」

    「他不願自己動手,畢竟這婚事是陛下所定,陛下在看着這一場婚事。而你對此毫不自知,被人當了槍施卻渾然未知,事後還主動背下了這口黑鍋」

    趙祈安停了片刻,隨後搖了搖頭:「愚不可及、乖戾蠻橫、視人命如草芥我尚未入京,便知你天性如此。」

    「我又何嘗沒想過若你賢良淑德、通情達理,便認下了這門親事,我趙祈安一生從不負人,也曾未想過耽誤良人。」

    「但這一切」

    他的目光,漸漸冷下,話語依舊平靜:「是你親手扼殺的啊,玉真。」

    玉真身子微微顫慄着,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嘴裏喃喃着:「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她的話語逐漸變得含糊,眼神中的迷離之色漸漸濃了。

    隨着魏老太監第三針落下

    玉真已經感覺不到痛了,周圍景物在她視線中變得模糊不清,耳畔邊不斷響起嗡鳴聲。

    她感覺到自己模糊一片的視線里出現了一個光點,原本只是指甲蓋那麼大的一個小點,可那光點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大

    她看到了小時候。

    福延宮中,母妃牽着年幼的她在宮外散步。

    她看到一隻蝴蝶,從頭頂飛過,晃晃悠悠的飛過了宮牆,飛出了皇城。

    「母妃,為什麼侍衛們不把它射下來?」

    「它?」

    「就是那個」

    她指着飛去的蝴蝶,對貞貴妃說:「四哥說宮裏的人都不可以出去,要是有人想出去,侍衛們就會拿箭去射。」

    年輕的貞貴妃笑了,一如既往的漂亮:「傻孩子,因為那是蝴蝶啊。」

    「蝴蝶蝴蝶就可以飛出去嗎?」

    「嗯,蝴蝶可以出去,但人不行。」

    她看向蝴蝶飛走的方向,眼神中流露出些許的羨慕:

    「那我也想做蝴蝶。」

    「哈哈哈哈,蝴蝶、蝴蝶」

    「我會飛」

    三針過後,玉真眼神中的理智徹底消失。

    她頭上還插着那三枚銀針,神情變得痴痴傻傻的,被麻繩捆住的雙手張開,學着蝴蝶振翅的動作不斷上下扇動着。

    她臉上洋溢出從未見過的純真笑容,咧嘴一笑,口水便流了下來。

    魏老太監從地上晃晃悠悠得爬起身來,抬手用袖子擦着額頭的汗珠,隨後朝着趙祈安一拱手:「幸不辱命。」

    趙祈安靜靜得看了玉真一會,看着她瘋瘋癲癲的模樣。

    趙霓裳等了一會,許久未見趙祈安動,疑惑道:「義父?」

    趙祈安這才收回視線,神色一如往常,淡淡道:「走吧。」

    不等身後的趙霓裳與魏老太監,他率先離開了屋內。

    幾日過後,公主府內一片安寧。

    玉真公主數日未曾露面,但府上僕從沒有一個人提及,紛紛心照不宣得做着自己分內之事。

    公主府除了少了玉真這麼一位女主人之外,其他再無變化。

    趙祈安沒有搬去寢宮,哪怕那奢華的寢宮已經空了出來,可他還是住在自己的小院裏,身邊服侍的近仆也只有丑奴和那又聾又啞的趕馬老僕。

    於他而言,錦衣華服、珍饈佳肴都沒有什麼意義,習慣便好。

    只是丑奴少不得碎碎念着,她心心念念的想去「大房子」里住着。

    可趙祈安都翻身做主人了,她吃得不見好、穿得不見好、住也不見好,還是幹着以前那些活,替趙祈安洗衣做飯打掃屋院。

    連工錢都沒漲!

    主子不顯山不露水時就這樣,顯山露水了還這樣那不是白顯山露水啦?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好處。

    至少她現在去到大院裏,那丫鬟雜役見了她,都得畢恭畢敬得喊一聲「阿丑姐」。

    倍兒有面!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公主府上再無「外人」之後,趙霓裳便來得勤了。

    幾乎每日都來,有時有事,有時就坐着和趙祈安閒聊些坊市裏的八卦,惹得趙祈安都尋思着是不是自己這三女肩上的擔子還是輕了些,是不是該多委派些活兒?

    一連五日過去

    終於在第五日這一天,趙祈安離開了自己的小院。

    他去了關押宮心熒的客院,見了她一面。

    宮心熒這些日子,消瘦了不少。

    她的屋中,擺滿了各式的書卷,都是她這幾日日日夜夜用手謄寫下來的。

    她見到趙祈安的第一眼,便說道:「我已經將我知曉的功法都寫下來了。」

    「我知道,不然我也不會來。」

    趙祈安應了一句,隨後拿起桌上一卷新的書卷,翻開看了幾眼。

    只是看過之後,有些失望。

    這書卷上確實是記載了一門天書閣不曾收錄的功法,只是此法邪詭,竟是以活人祭煉,養自身修為。

    這種功法,他自然是棄之不用,也不可能拿給手底下人用的。

    他收起書卷,朝着屋外拍了拍手。

    屋外一名壯仆推開門,小心翼翼得護着一碗黑水進來,放在桌上後,朝趙祈安一行禮,又退了出去。

    趙祈安朝着那碗黑水對宮心熒示意了一下:「喝下。」

    宮心熒連猶豫都沒有,立刻端起來就喝。

    只是喝完之後,臉色頓時晦暗了幾分。

    趙祈安取出一枚丹瓶,遞給她:「吃吧。」

    宮心熒面露遲疑,但還是接過丹瓶,從裏頭倒出一枚丹丸來,咬咬牙一口吞下。

    待吞下之後,一股清涼感自腹內傳來,她臉色瞬間好轉了過來。

    這是解藥?

    趙祈安沒有解釋,從懷中取出一塊腰牌,拍在桌上:「今日放你出城,往後每隔一月,便持我腰牌去任意一家趙氏商坊,將此腰牌給大掌柜看,他自會將解藥給你。若是有要緊的消息傳我,也可這樣做。」

    宮心熒目光落在腰牌上,隨後抬起頭看向趙祈安:

    「走之前,我想再見一眼玉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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