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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6【當為磐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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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武十四年逐漸走向尾聲,距離年節已經不足半個月的時間,然而在江北大地尤其是定州境內,卻感覺不到絲毫喜慶的氛圍。

    景軍強攻奪占定風道之後,因為彼時定州軍主力還在雷澤平原東南部圍殲謀良虎率領的燕軍,等到他們收兵北上加固積善屯防線時,景軍已經完成對定州北部的侵佔。

    眼下除了飛雲軍堅守的封丘城外,定州將近三分之一的疆域落入景軍手中。

    這裏面包括一座府城、九座縣城以及數不勝數的村鎮。

    雖然這一次景軍在慶聿恭的嚴令下,沒有再弄出屠城之類滅絕人性的舉動,但是指望這些景廉族戰士像陸沉麾下的齊軍一樣,友好對待當地百姓,顯然是不太現實的奢望。

    隨着定州北部陷落,南邊的齊人也不可避免地陷入恐慌,如今他們唯一的希冀就是積善屯防線能夠守住。

    這條長約七十餘里、寬約三十餘里的防線是汝陰城以及周邊廣袤區域的唯一屏障。

    不同於定風道的狹窄逼仄和清流關的易守難攻,積善屯防線其實是一片開闊地帶,除了寨堡之外沒有天險仰仗。

    這意味着齊軍必須直面景軍的攻勢,唯一的依託就是相互連接的寨堡體系。

    十五年前景軍僅用十二天就攻破河洛城,並非因為他們人人都能飛天遁地,而是當時的河洛城防備極其空虛,再加上部分北方世族充作內應,才出現那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戰果。

    裴邃將蓋有大都督印信的軍令遞過去,繼續說道:「大都督有令,鎮北軍接替坪山軍駐守此城,你部暫時後撤休整。」

    他看了一眼裴邃身後的鎮北軍,問道:「大都督讓你親自領兵過來援護?」

    坪山軍的處境越來越艱難,最後連康延孝本人也帶着親兵殺入戰團。

    定州北部的大片樹林也給了景軍工匠便捷的條件。

    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尤其是去年滅趙之戰的淬鍊,如今的景軍單論武力可能比不上十五年前的鼎盛時期,但是他們在陣法、軍紀和對器械的運用上,比之當年要強出不少。

    景軍依靠強大的騎兵掠陣,迫使坪山軍只能縮在寨堡裏面死守。

    「不是援護,是換防。」

    便在這時,後方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副指揮使葉順卿來到近前,面帶喜色地說道:「將軍,鎮北軍趕來支援了,裴將軍已至城後!」

    雖然最後景軍還退了回去,但康延孝眼中沒有半點喜色。

    從十一月下旬到現在,景軍已經先後發起四次攻勢,一次比一次兇猛,對守在最前面的坪山軍造成極大的威脅。

    軍城上下,殺聲如潮。

    冬日清冷的陽光中,數千景軍步卒第五次殺上來,朝着坪山軍主力鎮守的軍城發起猛攻。

    如今的景軍沒有內應配合,然而他們已經擁有了極其完整、甚至不弱於齊軍裝備的攻城器械。

    這一戰從上午到午後,持續了將近三個時辰。

    康延孝和裴邃同為蕭望之麾下的老將,兩人相識已經十餘年,自然不需要那些客套寒暄。

    康延孝神色一振,連忙帶着一眾將領來到軍城後方。

    他看着周圍將士們臉上的血污和疲憊至極的眼神,心情愈發沉重。

    從古至今,守城之術絕非只是一個守字,一個明智的主帥必然會採取攻守兼備的策略,在堅守的前提下抓住機會主動出擊,才有可能擊敗敵人,否則只能被動地挨打。

    只見鎮北軍旗幟飄揚,無數精銳軍容嚴整。

    坪山軍都指揮使康延孝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康延孝苦笑一聲。

    身為軍人他當然要服從命令,但是這封軍令代表着蕭望之對戰場形勢的預判,坪山軍已經無法繼續支撐,再不調整很有可能被景軍攻破防線。

    蕭望之將麾下最強的鎮北軍調上來,意味着接下來景軍的攻勢會更加瘋狂,這個時候只有被稱之為鐵軍的鎮北軍才能抗衡。

    一念及此,康延孝愧然道:「讓大都督失望了。」

    裴邃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寬慰道:「老康,這場大戰才剛剛開始,難道你們坪山軍想從頭打到尾?總得給我們一點機會跟北邊的王八蛋過過手。你也不用心急,讓你們回去休整不代表你就可以躺着。大都督對戰事的謀劃歷來深遠,如今景軍擺明不會輕易罷手,難道你還擔心後面沒有拼命的機會?」

    康延孝的表情漸漸舒展,笑道:「也對,還是你看得明白。」

    裴邃道:「行了,不囉嗦了,趁着這會子景軍退回去,趕快完成交接吧。」


    兩人並肩向城內走去,隨即鎮北軍的將士們開始接手城防,坪山軍則整備撤軍。

    臨別之際,康延孝望着裴邃,鄭重地說道:「老裴,小心一些,景軍這次跟瘋了一樣。」

    裴邃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陽光逐漸偏西,鎮北軍將士們肅立城牆之上,堅毅地望着北方遼闊的天空。

    他們仿佛與這座堅固的軍城融為一體,化作無數大齊子民身前屹立不倒的屏障。

    在距離前線三十餘里的積善屯內,臨時都督府已經入駐,一道又一道軍令從這裏發出,繼續夯實着前方的防線。

    「雖說慶聿恭此番手筆很大,但是景國皇帝依然沒有盡全力。景廉九軍,目前動用的也只有夏山、防城、定白三軍以及那些僕從軍。如果不是景帝忌憚慶聿恭的實力,想要用這一仗消耗慶聿氏的兵力,恐怕我們的處境會更艱難。」

    蕭望之親自倒了一杯茶,放在風塵僕僕的陸通面前。

    陸通打量着他的臉色,直白地問道:「接下來伱打算怎麼做?」

    蕭望之在他對面坐下,語調很平靜:「還是你先說說京城那邊的情況,以及陸沉那孩子的謀劃。」

    雖然陸通沒有提及,但是蕭望之很清楚他的來意,之前他收到天子讓八百里快馬送來的密旨,命他務必避戰誘使景軍南下,如今陸通又跋山涉水地趕來,肯定是為了當面詳解具體的細節。

    「皇帝陛下的狀況不太好。」

    陸通只用一句話就讓蕭望之眉頭皺了起來。

    待他聽完陸通的敘述,不由得輕聲一嘆。

    陸通明白他這聲喟嘆的由來,亦感慨道:「大帥生不逢時,如果他能活到現在,又豈會」

    一時間,兩位風雨同舟數十年的中年男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倘若楊光遠能活到現在,景軍又怎敢如此強勢,只恨他沒有遇到一個好皇帝。

    蕭望之整理心情,抬眼看向懸掛在牆上的簡易地圖,緩緩道:「陛下以身作餌,陸沉提前籌謀後手,再加上厲都督親身上陣,就算慶聿恭像以往那樣謹慎行事,景帝也不會容忍他貽誤軍機。只不過,就算慶聿恭帶着主力踏入陷阱,他也不會是任人宰割的魚肉,東線的兵力可能不夠。」

    陸通心中微動,仿佛時光倒轉回到二十年前,那時候他和蕭望之是楊光遠身邊最優秀的後輩,經常會因為涇河防線的軍務產生爭執。

    這一次他沒有反駁蕭望之的判斷,只點頭道:「在來的路上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厲天潤手裏有九軍將近十一萬人,但是他不可能將所有兵力都投入到決戰之地,畢竟靖州防線那麼漫長,總得提防慶聿恭虛晃一槍。一旦東線會戰打響,京軍倒是可以派兵北上支援,卻也不能傾巢而出,那樣會讓慶聿恭警惕,我估計最多只有四五萬兵馬。」

    「算下來還是十萬之數。」

    蕭望之接過話頭,繼而道:「厲都督應該能用這十萬兵馬紮好一個口袋,但問題是能否吃掉慶聿恭麾下的主力?」

    陸通沉思片刻,略顯凝重地說道:「恐怕有些難度。」

    蕭望之沉聲道:「不止有些難度。你沒有見過這段時間北邊景軍的攻勢,他們還不是慶聿恭手中最精銳的兵馬,卻已經讓坪山軍守得十分艱難,所以我才將鎮北軍派上去。想要在正面戰場上解決慶聿恭的主力,我們不能有絲毫輕視,而且必須佔據兵力上的絕對優勢。」

    兩人一言一語,逐漸將戰場局勢勾勒得更加清晰。

    東西兩線,靖州和定州,每一支兵馬都被他們考慮在內。

    陸通忽然醒悟過來,或許這就是陸沉請他匆忙北上的原因,畢竟蕭望之親臨前線,對於整個方略肯定能提出極其有益的補充。

    他將這個想法說出來,然後問道:「兵從何處來?」

    蕭望之起身來到牆邊,看着地圖上的標識,目光忽地移動到南方,定州和淮州接壤之處。

    青田城和湧泉關。

    他微微一笑道:「你是否還記得當年青峽之戰過後,我帶着淮州軍和京營三軍反攻青田城,然後淮州軍主力西出盤龍關?」

    「自然記得。」

    陸通也站了起來,來到跟前說道:「你想故技重施?這次恐怕沒有那麼簡單,景軍擺明了要從你身上咬下一大塊肉,他們可不會在意你是不是佯敗,一旦有機會必然會大軍南下。」

    蕭望之鎮定地說道:「照貓畫虎肯定不行,小瞧敵人就是葬送自己。不過,我想這次我可以演得更像一樣,不過是一退一進,用定州的敗局換取靖州的大捷。」

    陸通漸漸回過味來,他看着相交數十年的摯友,神情凝重地說道:「你這樣做可能會讓你一世英名盡毀。」

    蕭望之轉頭望着他,從容而又堅定地說道:「英名?不過是虛名而已。」

    「只要能讓大齊取得最後的勝利,我個人的榮辱不值一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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