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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寒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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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師道,字思溥,北燕渭南路屏山人氏。

    如果將時間推回到十五年前,他的籍貫應該是大齊靈州屏山府。

    其人原本只是大齊涇河邊軍某部一員普普通通的文書,為人機敏心思活絡,苦於出身寒微無人提攜,若無意外怕是只能平庸一生。

    轉機出現在大齊先帝朝元康七年,在涇河主帥楊光遠被召回河洛的時候,王師道做出一個常人難以想像的舉動,那便是將涇河西線重鎮隆平城的佈防圖和兵力部署出賣給景朝權貴。

    此舉之所以難以想像,是因為在當時那個節點,北方三國對於大齊而言不過是疥蘚之患,沒人能想到在後面的四年裏,涇河防線如同虛設,北方鐵騎來去自如。

    回首過往,王師道究竟是預知楊光遠回京之後必死、涇河邊軍群龍無首,故此才會投效景朝,還是察覺到景朝的崛起已經勢不可擋所以提前下注,箇中緣由早已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中,就連他最親近的家人都無從知曉。

    但是不論原因是哪一種,王師道的命運因為那個果斷的決定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憑藉幫助景軍鐵騎第一次衝破涇河防線的功勞,王師道得到慶聿恭之父慶聿定的賞識,從此走上青雲之路。

    北燕立國,慶聿恭奉景帝之命籌建察事廳,以此應對南齊的織經司,王師道入察事廳任副手,兩年後便升為侍正。

    後來依靠幾件大功勞,王師道一躍成為北燕朝堂上的巨擘之一,和宰相、樞密使等人平起平坐。

    這樣一個老謀深算又立身於陰暗之中的大人物,顯然比燕國明面上的重臣更具威脅。

    其實陸沉和蘇雲青都沒有忽略此人,然而這次謀奪河洛需要顧及的地方太多,尹尚輔和百餘名密探必須要潛入皇宮執行任務,沒有多餘的人手去盯着王師道。

    更何況察事廳的人不是飯桶,冒然接近王師道很有可能遭到反噬。

    在謀良虎率領景軍撤出河洛之後,陸沉馬上讓蘇雲青調集人手,在飛雲軍的協助下全城搜捕王師道和察事廳的密探,然而想要在陌生又廣袤的河洛城內找到特定的目標,無異於大海撈針。

    蘇雲青在陸沉面前鄭重表態,其實心裏沒有太大的把握,如果能在三天之內有所收穫,便是相當驚喜的進展。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夜色降臨之時,一個中年男人主動出現在他的視線內。

    來者正是北燕察事廳侍正王師道。

    「想來閣下便是織經司淮州檢校蘇雲青?果然年輕有為,盛名之下無虛士。」

    王師道神色沉穩,目光淡然。

    蘇雲青雙眼微眯,旁邊的織經司高手如臨大敵。

    他不緊不慢地說道:「王大人好膽識。」

    王師道微笑道:「我知道蘇檢校正打算掘地三尺找到我,與其讓你和貴屬勞心費力,不如我主動一些,以免動靜太大弄得滿城人心惶惶。」

    蘇雲青一邊猜測對方的來意,一邊微諷道:「看不出來,王大人還是愛民如子的性格。」

    王師道坦然接受對方的譏諷,開門見山道:「蘇檢校,何時帶我去見陸沉陸都尉?」

    蘇雲青自然不會弱了氣勢,更何況在大齊軍營之中,王師道孤身一人還能翻天不成?

    陸沉暫時的住處位於北城,距離皇宮不算太遠,周遭便是銳士營數千虎賁,北邊有來安軍上萬精銳。

    因為王師道的請求,蘇雲青沒有大張旗鼓,悄然帶着此人來到陸沉的住處。

    此處內外都有銳士營的士卒看守,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幾近於密不透風。

    不過出於安全的考慮,蘇雲青仍然對王師道進行全身細緻的搜檢,莫說匕首毒藥之類,便是一根銀針都帶不進來。

    偏廳之內,陸沉甲冑在身,打量了幾眼這個看似平平無奇的中年男人,便指着旁邊說道:「王大人,請坐。」

    廳內除了他和王師道,便只有蘇雲青一人。

    王師道拱手一禮,旋即落座。

    陸沉已經提前得知蘇雲青派人送來的口信,雖說心中有些不解,面上仍隨和地說道:「王大人此來有何見教?」

    王師道不答,滿含深意地看向對面安坐的蘇雲青。

    陸沉見狀便道:「蘇大人與我不分彼此,王大人直言便是。」

    蘇雲青心中頗為熨帖。


    那天兩人同行探查河洛城,回去的路上蘇雲青誠懇表態,陸沉沒有給出直接答覆,但眼下這句話足以說明他對蘇雲青的認可,接納更不在話下。

    然而王師道卻搖頭道:「王某並無挑撥之意,但是今日這些話委實不宜讓第三者聽見。蘇檢校亦不必擔心,織經司的檔案里想必記載得很詳細,王某在進入察事廳之前僅為軍中文書,於武功一竅不通,否則也不會依靠投效景朝謀得一席之地。」

    他將話說到這個份上,縱然陸沉不在意,蘇雲青卻不好繼續留下,便起身道:「陸都尉,我去外面靜候。」

    陸沉想了想,點頭道:「有勞蘇大人。」

    蘇雲青離去的時候將廳門關上,裏面談話的聲音便不會傳出去。

    此時此刻,陸沉的目光冷了下來,緩緩道:「我不喜歡旁人故弄玄虛,有話直說。」

    縱然無數次研究過這個年輕人的生平和性情,此刻親身感受到陸沉銳利的話鋒和滿身凌厲的殺氣,王師道亦不禁出現剎那的失神,隨即喟然道:「如果早知道陸都尉可以一戰破河洛,我肯定不會放任張璨在宮中設下這樣一個殺局。」

    陸沉端起茶盞輕抿一口,果然不出他所料。

    張璨之所以能在慶聿懷瑾眼皮子底下搞出這麼大的陣仗,不止有王安幫他遮掩,王師道同樣在推波助瀾,至少也是默許的態度。

    王師道繼續說道:「我不擔心永平郡主會有危險,她自身便得慶聿元帥真傳,雖然比不過陸都尉的師姐林溪,但是加上慶聿氏的家臣,自保沒有任何問題。原本想着張璨一番殺戮,朝堂之上會迎來大洗牌,我便能坐收漁翁之利,不成想唉,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陸都尉此戰定當名揚天下。」

    他意味深長地看着陸沉,這番話可謂極其坦誠,想必能為後面的請求做好鋪墊。

    陸沉默然片刻,幽幽道:「王大人打得一手好算盤,只是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張璨能在宮中設下殺局,慶聿恭事後追究起來,你這個察事廳侍正難道能置身事外?」

    王師道欲言又止。

    陸沉又道:「我知道伱打算如何辯解,無非是慶聿懷瑾剝奪了你的權柄,導致你這段時間在察事廳形同虛設,問題在於你能以這個理由騙過慶聿恭?你執掌察事廳接近十年,慶聿懷瑾能夠在一個月之內架空你?」

    王師道嘆道:「事後回想,這方面確實存在破綻。不過,這不是我今日來找陸都尉的緣由。」

    其實在他孤身一人出現的時候,陸沉便大概猜到對方的來意。

    正如王師道對他研究過很久,陸沉的案頭何嘗沒有此人的卷宗?

    用一句最簡單的話來說,王師道是那種極致的利己主義者,他沒有任何的善惡觀念,一切舉動只看是否對自身有利。

    當年楊光遠被召回京城,他想也不想就投靠景朝,反手出賣朝夕相處的軍中同袍。

    後來入燕國朝堂為官,他又數次針對南齊狠下辣手,拼命想要在景朝權貴面前表現自己。

    如今淮州軍攻破河洛,短時間內掌控大局,王師道不逃不避,反而第一時間找上門來,所圖者不言而喻。

    如是種種,常人或許難以理解,但是放在他身上又如此自然。

    「說說看,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

    陸沉沒有直言,但是這句話代表他很清楚王師道的來意。

    王師道對他敏銳的思維有了更加清晰的認知。

    更讓他覺得很有意思的一件事,陸沉不問他能提供什麼條件,反而問他想得到什麼。

    不按常理出牌,一如他在戰場上的風格。

    王師道收斂心神,緩緩道:「這兩年旁觀陸都尉行事,竊以為我們有不少相似的地方。」

    陸沉目光微凝,唇邊浮現一抹冷笑:「相似?」

    「是,很相似。」

    王師道點點頭,加重語氣道:「陸都尉比我多幾分家國情懷,但是你的家國情懷終究不能高過自身的利益。誠然,我比陸都尉更極端一些,但是在當今之世,你我這種出身寒微的普通人如果不能牢記自身二字,自然就會淪為權貴們驅使的奴才。」

    「其實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是他人的奴才,只是很多權貴不過是仰仗着出身好便凌駕於芸芸眾生之上,我不願在那種人身邊卑躬屈膝,想來陸都尉也不願。或許,我可以成為陸都尉的助力。」

    他目光炯炯,愈發直白。

    陸沉不疾不徐地問道:「什麼助力?」

    王師道正襟危坐,一字字道:「陸都尉既有逐鹿之心,便應廣納天下人才。王某不才,願為帳下一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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