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因為小僧的身後還有你(1 / 1)
有些事放得下,有些事是永遠也放不下的。
「身化六道輪迴的時候,你的心裏在想什麼?」李子冀問着佛子。
這是他很想知道的事情。
佛子坐在地面,他沒有盤膝坐着,而是舒展着身體靠在後面的石椅上,眼中也帶着回憶:「小僧只是覺得應該那麼做。」
世道艱辛,群魔亂舞,天下如大廈將傾,如果犧牲自己一個人能夠換取全天下的清平,那麼佛子覺得自己就應該這麼做。
他的臉上帶着笑容,乾淨而純潔:「而且哪怕是我失敗了,一想到還有你收尾,那就更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在濁世當中身化輪迴之門的經歷,對於佛子來說是很寶貴的回憶。
是他永遠也忘不掉的事情。
李子冀沒有說話,從跟隨顧春秋加入三千院之後,他臉上的笑容就越來越少,因為他所承擔的壓力越來越大。
此刻聽到佛子此言,他只感覺雙肩似乎更重了些。
最開始加入三千院只是為了能夠更從容地面對國公府,後來一樁樁一件件直到現在,偶爾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給自己加這麼重的擔子。
這件事是想不明白的,所以後來也就不想了,他開始習慣和接受,並願意為此去承擔。
好像沒有理由和道理,就像本該如此。
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明白,原來不知不覺間,一雙雙,無數雙目光都將他看做了是能夠值得被信任的人,也正是這些目光促使他心甘情願的去承擔這些責任。
「李公子,世界的真相你已經猜到了一半,但那只是很簡單的一半,剩下的一半會讓人感到迷惘和絕望,在你境界未入五境之前,得知這種絕望只會影響修行和心境,這也是為何三千院的師長們不願意告知你等的原因之一。」
佛子的眼中帶着傷感:「世界其實很殘酷,我們的選擇並不多。」
李子冀這是第一次聽佛子主動提起這件事:「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佛子沒有回憶,沒有思考,因為他對那一天記憶很清晰,他永遠也不會忘了那一天:「在我第一次走出普陀山的時候,佛主親口告知了我。」
這件事回憶起來會充滿痛苦:「小僧從未感到過那樣的絕望,有那麼數日時間我曾想過放棄修行,甚至想過去佛塔圓寂,我迷惘了數月,站在普陀山腳下想了很久,最終才從迷惘中走了出來,你還記得我們在彩雲山上達成的約定嗎?」
李子冀點了點頭,當初他和佛子在積沙寺達成了某種默契,二人誰都沒有明言,但彼此都大概清楚對方的意思。
也正是從那天開始,二人雖沒什麼交情,但卻成為了能夠交託生死的人。
佛子道:「身處在這個世界裏,哪怕想要獨善其身,也幾乎是一種不可能的事情,佛主要建佛國,獨立於世界之外,那很困難,但小僧卻不想那麼做。」
佛子也想救世。
他在濁世里就是那麼做的,沒有一點猶豫,但無論是獨善其身還是兼濟天下,都是一個幾乎無法辦到的事情。
「所以李公子,我們的腳步永遠都不能停下,一刻都不能。」他看着李子冀,臉上再度露出了微笑:「如果真的有大廈將傾那一天,希望到時候我們能一起撐着天。」
因為天塌之後,會死無數的人。
東方木已經拉着一車的好酒趕了回來,吆喝着崔玉言和慕容燕過去搬酒,順帶着還買了不少吃火鍋能用得上的東西。
看來這分別的最後一晚,東方木是打定了主意要從李子冀的嘴裏套出火鍋的配方。
佛子靠着石桌,正好擋着擺酒的地方,被東方木過來踹了一腳,佛子慢悠悠的起身走到一旁。
今夜的山野小院沒有外人,或者說除了那兩天諸多勢力來邀請唐小風之外,山野小院從來都沒有過外人。
值得一提的是唐小風已經跟隨大主教回去了神教。
在偷走心臟的這個計劃里,神子成為了君上計劃中的一環,但這並不能說神子不如君上,因為這並不算二人的正面交鋒。
儒山沒有要去北海報復的意思,但神子卻有。
自詡為神只的他絕對不允許自己受到這樣的挑釁,神教的無數教徒肯定會盯着北海,雙方之間的大摩擦不會有,但小摩擦不會斷。
鍋底沸騰着,辣味撲鼻。
穆小寧享受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被嗆的連續咳嗽了好幾聲,或許只有美食才能讓他短暫的忘記懶散。
「李子冀,你也不打算開火鍋店,配方藏着掖着幹嘛?都是自家兄弟,你這就有些不地道了。」穆小寧用筷子指着李子冀,義正言辭的斥責着。
火鍋不難做,燒開水往裏面扔食材。
難的是鍋底和蘸料的配方。
東方木眼中溢着興奮,只覺得穆小寧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順眼過,簡直就是踏着七彩祥雲而來的蓋世英雄。
李子冀瞥了他一眼,沒有理會。
穆小寧冷笑連連,一邊吃肉一邊數落,什么小氣,吝嗇,沒出息,之類的話蹦出個不停。
離別在即,酒越喝越多。
就連李子冀也有了幾分醉意。
崔文若看着他笑道:「今夜不妨放縱些。」
李子冀好像從未喝醉過,他幾乎已經忘了喝醉是什麼樣的感覺。
深夜,酒罈子擺了一地,火鍋已經不再冒着熱氣,穆小寧躺在竹椅上睡着了,茉莉兒望着兵奴的墳墓帶着傷感。
崔玉言雙手拿着筷子敲着碗,放聲高歌。
東方木和小公子周郎童在斗詩,興起處又喊李子冀來一首,說什麼分別在即,不給火鍋配方也就罷了,這詩詞說什麼都是必須要留一首的。
李子冀搖晃着站起身子,他的確已經醉了。
只是他仍舊放不下那些沉重的壓力,放不下無數期盼的目光,他抬頭望着天上的圓月,忽然想到了顧春秋。
如果顧春秋能在身邊,那他無疑會放輕鬆很多。
顧春秋對他來說,本就是亦師亦兄亦友。
他高舉酒杯,在崔玉言的歌聲里,在東方木和周郎童期盼的目光下,在佛子和崔文若的微笑中,大聲開口。
他從未如此醉酒大聲呼喊過。
「新曆三十四年,八月二十九,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懷顧春秋。」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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