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落幕（1 / 1）

    鄴城之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從晉軍發動總攻開始，只花了一天多就結束了。

    雖然其持續時間很短，但因為雙方不計損失的投入了全部兵力，烈度卻超過了往常大戰半月甚至一個月的傷亡。

    參戰的雙方從兵士到挖掘工事的百姓，加起來將近有二十萬人，大戰過後，算上鄴城火災導致的大量百姓傷亡，最後單單晉軍戰後能找到的屍體，就有五萬具之多。

    最後估算出來的死亡人數，就在七萬人以上，受傷的只多不少，這個數目已經超過了這十年來天下任何一場大戰。

    袁熙謀士們事後復盤，對鄴城如此快打下，總結了幾個緣由。

    曹軍那邊主動放棄是其中一個，其為了使用火攻之計，提前放棄鄴城，晉軍入城時，曹軍尚餘一半有生力量，要是其不計代價和晉軍死拼，雙方傷亡人數有可能還會加倍。

    但袁熙謀士們一致認為這只是其中一點，而最重要的決定性因素，則是大戰之前，晉軍方面已經將魏軍逼到了山窮水盡的絕路上。

    雖然鄴城之戰只有一天，但為了鄴城之戰這一天到來，在之前的兩年時間裏，晉軍都在用高強度的攻擊消磨着魏軍的兵力和戰鬥意志。

    尤其是這一年裏面，魏軍兵士加民工的傷亡就超過了十五萬，數條戰線上大大小小近百場戰鬥，已經將魏軍打得筋疲力盡，糧食告罄，被迫全軍退守鄴城。

    這個舉動宣告着魏軍在大戰開始之前就喪失了取勝的信心，換言之，此戰的結果在開戰前就註定了，之後的結果，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

    當然，袁熙這邊也不是算無遺策，雖然他們料到曹軍可能會火燒鄴城讓百姓陪葬，但沒想到其如此喪心病狂，竟幾乎在整個城池都埋下了火頭。

    彼時恰好是快要入冬的時節，各家各戶都儲備了不少柴草，曹軍借着軍士取暖的名頭徵用了不少，然後埋在城內各處點火，這些本來是用於過冬的巨量柴草，在一晚上被全部點燃，將鄴城變成了一座火城。

    一般的百姓在這種情況下，本能選擇逃難，但卻在街上互相衝突踩踏，導致很多人倒在了火場中，事後統計的五萬具屍體中，穿着平民服飾的就接近一半，其中大部分都是老幼婦孺，可以說是異常悲慘。

    算上失蹤和受傷的人口，此戰過後，鄴城家家門口都掛着白幡，哭號之聲整日不絕。

    而且最麻煩的一點是，鄴城大火不僅燒塌了百姓房屋，還耗盡了他們家中的柴火，而半個月之後，嚴寒就要抵達從北地邊塞，南下冀州了。

    所以袁熙只得迫放慢了追擊曹軍敗兵的腳步，留下了大部分兵士在鄴城休整，同時幫助百姓儘可能重建家園。

    在他看來，此時追擊曹軍意義不大了，對面守住函谷關，自己這邊也很難在冬天打過去，更何況晉軍的兵士也到了極限。

    此戰雙方將領損失不小，曹軍那邊大將幾乎人人帶傷，此外除了樂進陣亡外，許褚也戰死了。

    他最終還是沒有逃出鄴城，屍體在離着西門極近的地方被發現，死因是腹部被炸開的傷口，腸子流了一地，身邊地上都是他臨死挖出來的指印，至於為什麼曹軍沒有能將其救走，便不得而知了。

    其他魏軍中陣亡了幾十員副將，中間不少是曹氏將領，而受傷的大將也不少，曹真便是在刺傷田豐時，被回援的黃忠砍斷了一條胳膊。

    彼時田豐死守城門，卻遇到于禁曹真攻城，其手下沒有大將，卻被曹真看準機會突入進來，直取田豐。

    田豐雖然竭力上城躲避，但還是被曹真一槍刺穿腹部，曹真正要補刀，那邊黃忠卻是趕來，一箭射中曹真右手，直接射了個對穿。

    曹真下意識掉頭逃跑，黃忠趕上，持刀當頭劈來，曹真下意識一閃，卻是連肩膀帶手臂被一刀劈開。

    于禁在後面趕來相救，卻是差了一步沒來得及趕上，眼見黃忠再度揮刀殺向自己，曹真卻是爆發了求生的力量，滾入馬下，混在亂軍中逃走，最後被于禁拼死救走。

    黃忠見田豐重傷，趕緊命醫士救治，自己則是一路追殺，最終在西門附近追上了于禁，然後遇到了已經從城裏追到西門外的魏延，兩邊合兵，將于禁等人團團圍住。

    正當兩人要將于禁圍死的時候，攻打的東門的夏侯尚馬超趕回，兩邊大戰一場，在付出了相當大的傷亡過後，馬超等人還是將曹真于禁救走了。

    之所以馬超來的這麼快，是因為他們本來的的目的，是去攻擊東門的袁熙中軍，結果他們衝到東門，卻發現袁熙中軍不僅沒有在城外，竟然還全員入城了，兩人望着火勢熊熊的鄴城，心道這個時候入城，是不想活了？

    他們也沒有想到晉軍竟然是全員救火去了，在商量過後，他們覺得此時入城，要是中了晉軍埋伏，加上火場九死一生，便往來路趕回，正好遭遇了被圍住的曹真于禁，一番激戰過後，魏延黃忠兵力不足，只得眼睜睜看着魏軍丟下數千具屍體後逃走。

    北門這邊重傷了田豐，南門那邊閻柔鮮于輔則是遭遇了曹軍埋伏的主力曹洪曹彰。

    曹洪曹彰躲在西門附近的樹林，打了急於立功的閻柔兩人措手不及，兩邊都是弓箭手，但閻柔等人都是輕騎兵，想對付埋伏的步軍弓箭手並不佔據優勢，更何況黑夜裏面難躲暗箭，輕騎兵很快便出現了不小的傷亡。

    閻柔兩人見勢不妙，便帶着騎兵轉頭退去，此時卻有流矢射中鮮于輔肩膀，讓其從高速奔跑的戰馬上跌了下去，等閻柔過去救助時，卻發現鮮于輔摔斷了脖子，已經是一命嗚呼了。

    曹洪曹彰趕來，卻也被流矢射傷，兩方在黑夜裏面相攻到三更，城西門外鋪滿了屍體，最後雙方兵士都到了體力極限，只得各自罷戰。

    天明之後的鄴城，城內城外到處都是屍體，城內還不時有火光冒起，近半房屋都被火災損毀，堪稱近些、年來最為慘烈的景象。

    袁熙站在城頭，聽着諸葛亮陸遜關於救災的訴說，他目光轉向城下，觸目所見，皆是瘡痍。

    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了那四句詩。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餘一，念之斷人腸。

    更加諷刺的是，這首詩的作者曹操，正是眼前這慘烈景象的始作俑者。

    爭奪天下就是如此殘酷，生民百姓，也不過是諸侯鬥爭的籌碼，說是解民倒懸，但在這之前，卻不知道有多少無辜百姓喪命。

    袁熙深吸一口氣，只有了解了這代價有多麼慘重，才能將在坐在朝堂上時，體會民生疾苦，要是百姓過不上好日子，那改朝換代還有什麼意義？

    他轉過頭來，說道：「先讓兵士暫緩追擊，先救濟災民，再圖其他。」

    陸遜此時第一個念頭是這樣也不錯，留着曹魏傷兵，作為他們的拖累也好，曹軍即使逃到關中，也沒有足夠的糧食支持這些殘兵傷卒。

    不過他隨即想到之前袁熙對自己的話，心道義兄怕不是真的想全面休整，便出道：「遜建議還是派出兩支兵，至少將曹魏殘兵驅趕出冀州，不然他們要是變成流寇亂匪，只怕會更加麻煩。」

    諸葛亮也贊同道：「伯言說的沒錯，魏軍軍紀不好，若是放任逃脫，荼毒百姓，只怕冀州百姓還要再遭一次難。」

    袁熙知道剛才自己確實欠考慮了，想了想，問道：「大將之中，還有誰沒有受傷。」

    諸葛亮陸遜商量了一下，說道：「子龍公明兩人沒有受傷，其他人多少都帶了些傷。」

    袁熙默然，鄴城這一晚的激烈程度，遠遠超乎他先前的預料，更何況很多將領都認為這可能是平定天下，覆滅曹操的最後一戰，所以搏殺時候都是拼盡了全力。

    曹軍那邊的將領為了保護曹操退走，也是做困獸之鬥，雙方將領在黑夜中的搏殺極為兇險，加上根本看不見的流矢，導致將領們即使穿着甲冑，也大都受了傷。

    想到這裏，袁熙嘆了口氣，說道：「那就讓他們兩個去清剿流寇，你們兩人抓緊發令，調集冀州的醫士，儘快趕來救治受傷兵士和百姓。」

    兩人當即領命，袁熙又問道：「元皓先生怎麼樣了？」

    諸葛亮出聲道：「不太好，內臟破裂多處，雖然有醫士進行了縫合，但他年歲大了，怕是不一定撐過去。」

    袁熙聽了，心頭越發沉悶，說道：「走吧，去看看。」

    袁熙趕到田豐屋裏的時候，其正靜靜躺在榻上，屋裏瀰漫着血氣和草藥的味道，袁熙走到榻前，見田豐臉色慘白，便上前說道：「先生，我對不起你啊。」

    田豐勉強睜開眼睛，見是袁熙，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艱難出聲道：「主公這是哪裏話，這是豐自己本事不夠，怨不得人。」

    「說來豐還要感謝主公，當初豐在本初公麾下遭受排擠，一事無成，主公卻是給了豐第二次機會，才能讓豐一展所長，這些年早已經值了。」

    「本初公毛病不少，我當初看他不順眼，罵了他不少，現在想起來，他有你這麼個兒子，算是他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情了。」

    「如今主公已經超越了本初公，吾等冀州舊臣，也沒有遺憾了。」

    袁熙出聲道：「先生安心養病，不會有事的。」

    田豐搖頭道：「我心裏有數，主公不必安慰我了。」

    袁熙輕聲道：「先生還有什麼心愿嗎？」

    田豐沉默半晌，「聽聞本初公葬在薊城，我死之後，主公在那墳塋邊上挖個坑，把我埋了吧。」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