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七章 二十一年(1 / 1)
「師父,您還在平魯道嗎,過來接我!」
盧悅執着萬里傳訊符,朝紀長明喊話,「我受傷了,沒力氣,不想動。」
哪怕沒打出水鏡,她也可以想像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跟鬼差不多。
丟了那麼多精血,又被可憐的雷宗壓得喘不過氣,盧悅覺得,她還能這般理智地喊師父,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可是一等沒有回音,兩等還是沒有回音,盧悅躺在滿是灰塵的破爛甲板上,看到外面的天又慢慢變黑了,師父也沒有一點回音的時候,就知道,他可能已經不在平魯道了。
超過三十萬里後,萬里傳訊符便會失靈,她總不能拿如意紅錦,讓可能更遠的飛淵來接吧?
唉!
她揉了揉額,因為流失了大量精血,現在身上都有些冷了。
給自己換上一身大毛法衣,盧悅再次飛身出去,站在土山上,努力想自己可以到哪裏去。
可是,想來想去,她居然不知道,自己能往哪裏去。
身份暴露,回三千城,不太可能。去慈航齋,是給人家找事。
雖然流煙仙子和拂梧師父,可能都不怕她麻煩,可她不想給她們找麻煩。
盧悅摸出一瓶靈酒,給自己倒了幾口,轉向改道的渥河。
滾滾渥河水,不知道因為那天的大戰又分出多少支流,放出一葉扁舟,塞上仙石,啟動防護法陣,讓其隨波而動後,盧悅躺進船倉由着它動。
它走哪,她便到哪。
老天決定的事,她折騰也沒用,反正總會遇到,既然如此,那不如一開始就由老天做主吧!
就讓老天折騰吧!
……
仙盟接天殿,送走飛升修士,才要閉目養神的吳琛執事,發現接仙台上又有動靜,忙把收好的筆再次拿出。
兩道身影慢慢在接仙台上顯出,秦天和吳露露一齊走了出來。
「姓名?出身?」
吳琛朝二人和善笑笑。
「秦天,出身三千界域!」
「吳露露,出身三千界域!」
吳露露?
吳琛的眼睛眨了眨,因為某個人太有名,三千界域的吳露露哪怕還沒飛升,就已經在仙界有了一定名號。
「呵呵!敢問吳道友與三千城的慕天顏慕道友,是何關係?」
「……」吳露露望了和善站起來的老執事一眼,「他是我夫君。」
果然啊!
吳琛大喜,「哎呀呀,兩位道友快坐!」
老頭忙忙給他們又端板凳,又倒茶,當然秦天只是順帶的,「慕道友可是我吳家的恩人,二十一年前,他和三千城的盧道友等,在渥河大戰中,不僅救了我兒吳海,還救了好多人吶。」
事後,渥河大戰的數度驚險,被大家暴出,有人說,若是沒有慕天顏和蘇淡水穩住了大後方,哪怕盧悅再拼,唐舒等再拼也是無用。
可惜,那幾個天才回到三千城後,便被流煙仙子藏了起來,他想為獨子當面謝一謝,都沒做到。
難得遇到傳說中,慕天顏和盧悅常常掛在嘴邊的吳露露,吳琛非常驚喜,「說起來,也是緣份,咱們都姓吳,這裏到三千城還有段距離,今天就別走了,晚上,讓老夫和吳海,略盡地主之誼!」
「……」
「……」
秦天還沒嘗過仙界的仙茶,不管有些懵住的吳露露,自顧自在那細品。
「前輩的好意,露露心領了,不過……」
吳露露從沒想過懶師兄真能在仙界傳出名號,而且看來混得還不錯,「我與秦師兄還領有宗門任務,以後有時間,若是再來仙盟坊市,或是前輩與……與吳海道友去三千城,再各盡地主之誼好了。」
「哈哈哈,好好好!」吳琛也自自己有些過於急躁,好在人家也會說話,「兩位從下界而來,就領宗門任務,若是有什麼為難的,只管找我。」
他已經聽出來了,這個秦天似乎也是逍遙門的人。
近些年,接待的十數位三千界域修士,聽說光逍遙門的,就有三個。
代替三千城年初一,守在這裏的逍遙子,據說嘴巴天天咧着。
「那還真要向前輩打聽一下,去百靈戰場,我需要向哪報備?」
去……去百靈戰場?
吳琛呆了呆,成仙之後,可沒幾個人敢進百靈戰場。
「咳,那裏限制修為,秦道友……」
「沒事,我在家也常被限制修為打架。」哪怕沒有煉體的燉鍋事件,秦天也沒打算占師弟師妹便宜,他才是大師兄。
更何況,百靈戰場那是什麼地方?
所有八級以上的荒獸,都是好材料呢。
身為煉器師,想要將來無憂地煉器,當然還是自己走一遭更好。
「你真要進百靈戰場?」
吳露露所謂的宗門任務,其實只是藉口,此時發現秦天的認真,不由凝重起來。
「咦?不是說好了嗎?」
「這麼長時間了,蘇師姐的氣可能早就消了,不會再打斷你的腿了,你連盧悅他們都不見,就跑百靈戰場,我怎麼向他們交待?」吳露露敗了,「先去三千城,至於到了三千城後,你想到哪去,我全都不管。」
煉體燉鍋雖然在一開始嚇了不少人,可後來大家發現,那也是磨鍊心性的好東西,對秦天自然也寬容了好多。
吳露露相信,蘇淡水沒那么小氣。
如果真小氣……
打斷腿,大不了接好就是。
這面都不見,就跑百靈戰場,萬一有什麼,不僅她慘,就是蘇淡水一樣得慘。
「你管得着嗎?」秦天放下杯子,「多謝前輩的招待,我進百靈戰場……」
「咳咳咳!」吳琛人老成精,早從吳露露的態度中,猜到這人可能與盧悅的關係非同一般,至於說蘇淡水要打斷他的腿……,聽說,逍遙的飛升修士,都很聽她的話。
若是其他的,他說了也就罷了,這進百靈戰場可是九死一生,萬一……
「罷了!」秦天站起來,「麻煩前輩介紹一下,我們怎麼去三千城。」
「啊!呵呵!」吳琛乾笑着摸出兩張地圖,「一張是仙界地圖,一張是坊市地圖,坊市地圖上標着去三千城在此的駐點。」
「前輩有關於仙界和三千城的近年介紹嗎?」吳露露站起來時,把秦天的也搶了過去。
「有有!」吳琛忙又摸出一枚玉簡,「都在這裏,近百年仙界最著名的事件,三千城的最多。」
正在崛起的三千城,這些年,可謂順風又順水。
「多謝!」
吳露露開心接過,神識探進去半晌,面容幾變,「盧悅在渥河一戰中,被異風吹走,二十一年都沒消息?」
秦天雙目一厲,一把搶過玉簡。
「是!」吳琛嘆口氣,「這些年,仙盟其實一直在幫忙查找,不過……」
「不過什麼?」
吳露露沒想到,在諸多好消息中,還有這麼個讓人揪心的事。
「咳咳!聽某些人的私下傳言,盧悅為避開諸多仇家,是又改容換貌了。」
她讓世人都以為她瞎了,結果改頭換貌,叫了青塵,還拜慈航齋拂梧為師。
若不是渥河大戰太過慘烈,若不是當時沒有能撐下來的大能金仙,很多人都懷疑,人家能頂着青塵的名號,在仙界混很多很多年。
「……」
吳露露的眉頭攏了攏,她好不容易飛升上來,知道瞎了的師妹,眼睛又好了,原本是大喜事,可……
「異風到底是什麼東西,仙盟都沒查出來,怎麼外界,就有這麼多傳言?」
秦天看得飛快,聞言非常不滿,「三千城谷令則怎麼說?」
啊?
「咳!」吳琛很無奈,「谷道友怎麼說,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事了。」
「的確!」吳露露嘆口氣,「打攪前輩了,以後有時間,我請前輩喝茶。」
盧悅和谷令則是互生之體,想要知道她平安與否,問谷令則最好。
……
谷令則自昨天始,就覺身上不舒服。
她沒想到,連着二十一年沒消息,也沒一點異狀的盧悅,怎麼在事隔了這麼久後,還……
她揉着眉頭,身體具體哪不舒服,她又不能完全弄清楚,實在不知妹妹傷到哪了。
「師父,您說……盧悅怎麼就不用如意紅錦?」
流煙仙子看着轉圈的頭痛徒弟,也很憂慮,以前她不擔心盧悅,正是因為徒弟可以感應到小丫頭平安與否,再加如意紅錦可以無視距離……
「異風的盡頭,可能不是我們想的那般。」
流煙仙子嘆口氣,「或許另有禁忌!」
上古雷宗,紫電一直到死都沒找到,盧悅的運氣雖然不錯,現在看來,只怕也不是那麼巧。
「您說,她現在在幹什麼呢?」
流煙仙子無法回答。
……
盧悅覺得她應該吃點丹藥,或者吃點補血的食物。
可是躺在船倉里,感受隨波逐流的起伏,她愣是沒有一點胃口。
丹藥不想吃,食物也不想吃,古雷宗的事也不想想,外面的事,因為師父又沒接,也不想管。
就這麼由着船,把她飄到天涯海角吧!
奔流的渥河,滔滔不息,扁舟順河而下,沒有一點方向感地,在兩個岔道前打起了旋兒。
半晌,終於刮過一道比較強的北風,扁舟船頭一斜,衝進一條比較湍急的一條河道。
盧悅由着浪頭,把小舟一次次推高,又一次次跌下,在那起起伏伏中,裹着雲夕送她的火靈被,感受寒冷中的溫暖。
好歹是法寶級的扁舟,反正無論如何也不會被水打翻,她不怕落進水裏。
「嗷……」
「吽……!」
遠方傳來兩聲獸吼,聽着它們越來越激烈的叫聲,盧悅才裹着火靈被,走出船倉。
河中一隻藍蛟和一隻水犀打在一處,兩方激戰的浪花,一次次地把她的船,阻在外圈,怎麼也過不去。
「滾!」
平平的一個字,直炸進兩獸的的耳朵里,從耳朵又傳進識海深處,那種莫可違逆的感覺,把它們嚇得當場各竄東西。
滔滔浪花,推動扁舟前行,盧悅望了望天,覺得她這麼冷,一點都不奇怪了,今天颳得北風,厚厚的雲層,似乎正在醞釀雪花。
她摸出一頂雪帽,裹好火靈被後,又在外面罩了一件雪白的大毛披風,就這麼坐到了船頭上。
果然,沒過半個時辰,鵝毛大雪,便紛紛揚揚地下了下來。
放開上層的護罩,盧悅伸手接過數片雪花,才覺得,自己可以把火靈爐放出來。
現在,她有點胃口了。
這種在寒冷的大雪中,喝熱乎乎的粥湯什麼的,更能慰藉她好像受到了極大傷害的心靈。
她再一次覺得,無知是一種福氣。
濃白的羊湯里,慢慢飄出香氣,盧悅一邊往裏燙菜吃,一邊大杯喝酒。
她根本不知道,雷宗短短二十一天的經歷,其實外界早過了二十一年。
更不知道,九天闕已經被泡泡穩定下來,以朝陽山為基,正在往雲夢山延伸。
北風呼呼,扁舟隨着湍急的河水,前行的得極快。
盧悅的酒意慢慢上頭,打開所有護罩,收着河水盪進甲板,站起來時,突然大喊一聲,「啊……!」
「啊!啊啊啊啊……」
那崩潰的仙山宮宇,鮮活的面孔……,在她的吼叫中,好像就顯在眼前,又好像在慢慢遠去。
「心作天,心作人,心作鬼神,是劫是緣,皆隨爾心,盧悅……,保重!」
雷霆上人的最後一句話,再次響在耳邊,盧悅真想把它也忘記了。
他們活在曾經的魔障里,她活在現世里。
可是魔障與現世,居然在她的生活里重合到了一起。
抓起酒葫蘆,盧悅再次大口大口地往肚子裏灌。
生人途,亡魂路,滿是業障的古雷宗,讓她不堪承受。
她不明白,這天下到底是怎麼啦!
對與錯,成與敗,一切的一切,在真正的大劫來時,似乎不論是什麼修為,不論多努力,都沒什麼大用。
盧悅知道自己現在的心境不對,可她現在收不了。
「心作天,心作人,心作鬼神……」
她只有一把劍,三隻小環,習慣了以武力打天下,挑去所有污濁。
可是滿腔熱血……
人心難測,命理更難說……!
夕陽落,星辰落,天命到底誰帷幄?
「啊!啊啊啊……「大吼的聲音,隨着滾滾渥河,激撞在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