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七章 『斬』劫(1 / 1)
一指成仙
一直呆浮屠峰裝死的人,突然之間,問訊天下,查問什麼天劫。
留守的昌意終於被驚動,他趕到靈昭偏殿,看到兩個小丫頭還在天音囑前,等待各方回訊的時候,忍不住撫額。
&悅,你怎麼回事?」
對於自家孩子,昌意其實非常關心,神識一探,眉頭皺得死緊,怎麼又是這傷?
他跟畫扇談過,改良版的裂影固然算是救了她一命,可是這心脈之傷,老這樣,絕對不行。
&想查什麼?」
「……我要查飛淵!」
昌意沉默一瞬,飛淵做為三千城未來希望,被培養了那麼長時間,他當然知道。
&感應到他了?」
&我們的主僕協議還在。」
&我說當時的情況。」
昌意示意洛夕兒看着天音囑,把盧悅拉一邊,打上結界,「不要隱瞞,想要師叔祖幫到你,你就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隱瞞。」
盧悅到這裏來,也確實想要求助他們,當下再不遲疑,一五一十把拉進天劫後感覺的不對,全都說了出來。
好半晌……,昌意還在小小的結界中繞步。
&叔祖,我把我知道的都說了出來,您能把您知道的,告訴我嗎?」
「……」不告訴,這小丫頭的樣子,也是絕對要查的。
昌意嘆口氣,「這片宇宙真正的鯤鵬,其實在很多很多年前,百靈戰場形成之跡,就消失於世間了。這一點,我想你在飛淵不願近水時,就感應到了,他只有鵬的特性,卻無鯤的本能。」
「……」
盧悅心中一跳,默默聽着。
&突然離開呆了無數年的石室,無聲無息的消失,我有一些想法,你要不要聽?」
「…>
&淵失蹤之後,我與流煙仙子等反思良久,懷疑有我們的責任。」昌意閉了閉眼,「三千城在你沒上來之前,無有一點後力,我們把希望,全都寄托在飛淵身上,希望三千界域再有大難的時候,我們能及時回去相救。正好……,他也想早日能夠回去見你,就自願入了石室閉死關。」
「……」
盧悅心中隱隱痛着。
&管是做為鯤鵬還是大鵬鳥,按妖族的年齡來算,他其實還很小。短期內強行提升等級,對他來說,是負擔,更是風險。
鯤鵬鯤鵬,即是天上霸主,亦是水中精靈,鯤鵬九展,習到一定程度,應該會覺醒鯤之特性。」
「……」盧悅心中狂跳。
&說天劫中的飛淵,不記得過往……」昌意看着她,「我們是不是可以反過來想,覺醒了更多鯤鵬神獸的記憶後,他無法認同曾經的自己?甚至不屑去看……那點他看不上的記憶?」
那個卑微到願意為了一個人,自困於小小的石室,對於驕傲的鯤鵬來說,應該是不可忍的吧?
盧悅輕輕垂了眼。
&所懷疑的奪舍,在我看來是不可能的。」昌意摘下她腰間裝着靈露的葫蘆,遞到她手,「鯤鵬是神獸,沒有人能奪舍他們。」
盧悅的手有些抖,默默給自己灌了好大一口,「不是酒!」
&的傷不能喝酒。」
昌意抬手,從結界外吸來一張椅子,坐到她旁邊,「雖然他不願再認同你,可是……也沒傷你。」
「……」想到最後刺來的精神刺,盧悅無法認同。
&主僕協議上,當時如果他立意拉着你應劫,你是跑不掉的。」
昌意實事求事,「可是你所受的,頂多二十分之一。」
「……」盧悅默然無言。
&後給你的那一擊,其實只是當時痛了一下,你……並未受到傷害,我說的對吧?」
昌意看着她,「雖然如此,可飛淵已經不獨是飛淵……,你……還要活在過去嗎?」
「……」
盧悅一時之間,不知道這位師叔祖最想說的是什麼?
&鯤鵬神獸的驕傲,不管他能不能過了這一關,這輩子,他不會對三千城不利,可也絕對會繞着三千城走。」
昌意不想看自家弟子面無血色的樣子,「他已不是『他』,你……還要養傷嗎?」
盧悅的臉色,在白與青間轉換。
&傷跟了你多久?」
昌意聲音沉低,「你打算抱着這個最致命的傷,過一輩子嗎?」
「……」盧悅的嘴角扯了扯,有腦子的誰會想要這樣的傷?
她不想要的,可是它就是跟着她,她有什麼辦法?都六、七百年沒出來了,誰知道,它現在又發什麼瘋?
她還是人,又不是仙,有些情緒,控制不了。
或者說,在很多時候,不是她控制情緒,而是情緒控制她。
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盧悅很氣餒,今天這傷,她真是被情緒控制了。
「……修仙之人被情緒所控,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昌意好像知道她所想,嘆口氣道:「我們逆天而行,本就有無處不在的劫……」
劫?
盧悅按向心脈處,這就是她的劫,身劫與心劫一處。
&起來,天地門飛升這麼多弟子,你才是最像我的。」
昌意嘆口氣,「可是有一點我們又最不像。你在養你的劫,我……一劍斬了自己的劫!」
斬?
劫也可以斬嗎?
盧悅無聲的詢問,讓昌意笑了笑,「七情可斬,六欲可斬,劫自七情六慾而來,如何斬不得?」
「……」
盧悅很想問他,她的劫要如何斬。
可是下意識地,她又覺得不太對。
「……師叔祖,您……是不是在挖坑給我跳啊?」
斬了身與心同一處的劫,就等於斬了那一段過往。
心脈之傷,貫穿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三個人,她要連那三個人,一齊斬嗎?
如果那樣……
盧悅有些害怕。
唉!
昌意輕輕吐了一口氣,「如果我跟你說,這就是一個坑,你願意跳嗎?」
「……」盧悅緊緊抿住嘴巴。
&就知道,你不會跳,因為我們是不同的人。」昌意摸出一個酒葫蘆,給自己灌了滿口的酒,感受它的辛辣,「盧悅,我現在有另一個方法,能幫你去除心脈之傷,斬得只是裂影的那具有傷的分身,你願不願意學?」
「……」
還能這樣嗎?
盧悅簡直不敢相信。
&被情緒嚴重控制的時候,那具受傷的分身,便會回來。」
昌意無法忍受那樣的分身還存在於自家弟子身邊,「身邊人反應的及時,或者你回神的及時,可以逃過性命,可是盧悅,一次可以幸運,兩次可以幸運,三次、四次呢?你能保證次次都這麼幸運,能夠及時醒悟,及時服下救命丹藥?」
「……」她不能保證,「師叔祖,您說……怎麼斬?」
&身是你自己的,想要滅掉它,當然還得你自己出手。」
昌意摸出一枚玉簡,又記錄上一些東西後,扔給她,「你能忍下煉體之苦,我相信,這份苦,你也能吃下。」
雖然真正斬的時候,會吃很多苦,可是現在的三千城不缺救她之物,總比那個致命危險,永遠跟着她的好。
&叔祖,我的識海是一片黑暗,如何能看玉簡?」盧悅苦笑着還給他,「您……能口述教我嗎?」
她的眼睛,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雖然之前,一直覺得,還是瞎着好,可是現在,經歷過飛淵的事,盧悅很希望,她能儘快視物。
昌意接回玉簡,看她的時候,在手中轉了又轉,「守正無疑,持行無始玉清微,退己進道謹修持,破仙斬虛妄……」
他念一句,盧悅記一句,很快便明白過來。
真身與分身,在小小的結界裏,似真似幻地轉移。
想要把一直受傷的分身處理掉,就得以自己的嬰火,徹底把它煉化成灰,回復魂的形態,以真身收回。
&是現在,左前第三。」
昌意一聲大喝的時候,盧悅已然迅速出手。
……
感覺妹妹那裏不對,正在拼命往回趕的谷令則,才踏進內城,還未鬆一口氣,突然身全巨痛,那種無處不在的灼痛感,不知從何而來,幾乎在瞬間,便痛進了全身的每一寸地方。
&
忍不住痛呼出聲的時候,泡泡不由分說,接住了他們的遁光。
&不在浮屠峰,在……在靈昭殿……方向。」
泡泡才轉過的彎,又迅速直了回去。
洛夕兒已經被結界中的火影嚇了一大跳,若昌意不是天地門的前輩,她早衝進去了。
&忍忍,忍字頭上一把刀,萬不可功虧於潰!」
昌意很欣慰他和盧悅,都沒給自己猶豫的時間。
他緊緊盯着在火中掙扎的分身,心中着急,這強化過的身體,遠比他最開始想得難上數倍。
只是,開弓已無回頭箭!
若這次失敗,不論是他,還是盧悅自己,只怕都不敢再碰這具更為千瘡百孔的分身。
&
盧悅身上已經開始沁出血色汗珠,咬牙嬰火大盛的時候,這具困攏她無數次的分身,終於開始成了無意識的淡影。
&正無疑,持行無始玉清微>
裂影身法再起,盧悅的真身與分身,在不停地疊加,直到把它也收回。
感覺到心脈處,再無傷口的時候,身體無處不在的巨痛,卻再不可忍,將暈未暈之跡,昌意拎着她,直入靈昭大殿的後方,連開數個禁制,把她扔在一方乳白色的池水中。
&這裏閉個小關,七天後,我再來接你。」
昌意可捨不得這裏的元氣泄露,剛剛退出,就見谷令則和泡泡飈了過來,忙一個大擒拿,拿住谷令則「來得正好,也進去陪盧悅吧!」
雙生之體,一起行動,應該能事半功倍。
泡泡忙緊緊抱住谷令則,「我也要進去。」
雖然昌意他早見過,可沒進去看到盧悅,他不放心。
&個臭小子。」昌意人老成精,如何不知小傢伙的想法?
他拎着他在裏面晃一圈,「看到沒?這便宜,你想占也占不着。」
什麼叫他想占也占不着?
泡泡其實在裏面,連吸了數口氣,可惜正要再聞聞味的時候,被昌意又拎了出來。
&來得這麼慢,若等你們,黃花菜都涼了。」
昌意着他,「盧悅是因為飛淵才出問題的,你現在老老實實,把你所知道的飛淵,全告訴我。」
木府天道破損,所有知道飛淵的人,雖然飛升的時候,記憶都會解封,可他們所知道的,全是聽說。
只有泡泡這個天地精靈,未被天道禁住,飛淵的情況,想要判斷準確,他必須知道最正確的。
……
轟隆隆!
電光連閃,海濤嘯天,似乎天地,在這裏已經連在一處。
好半晌後,抬頭看天,沉浮在海水中的巨大影子,面對慢慢退卻的天劫,輕輕嘆了一口氣。
連過兩次天劫,沒掛的原因……
以為曾經的一切,只是恥辱的時候,誰知道,會有這番翻轉?
飛淵?
這個名字,是他想像中的名字嗎?
&說我們起什麼名字呢?」女孩因為喪親,有些沙啞的嗓音,突然響在耳邊,「當年,我娘給我起名悅字,是想我一生平安喜悅,可惜這個願望,她一定實現不了。」
那種對無常命運的憤怒、迷茫,似乎一直刻在她的身上。
&了我,以後就要承受各種非議,沒本事,我想護也護不了。」
她好像早就預知了前路。
可惜,剛見到那個世界的他,雖然還什麼都不知道,卻還是驕傲的,跳着蹦着想給她信心。
&鷹擊長空,乘空而來,飛入雲宵!你的世界是天空,我就給你起名飛淵。」
她好像很用心的樣子,對小小的他滿是期許,「以後一路直上,如潛龍在淵,騰必九天!再不為……資質等階所限。」
那是她對他的期許,也是她對她自己的期許吧?
&罷!這名字我接下了。」
時隔六十四年,他終於接受了這個曾經棄如敝履的名字。
盤旋了多日的烏雲正在迅速退開,海浪也終於慢慢平展,巨大的影子在水中一晃,一身淡藍法衣,飄着烏黑長髮的男子,現出身形。
他借着水色打量他自己。
曾經有些柔和的臉龐,此時全為剛毅所替。
也……
不對!
似乎曾經的他,也是這副面容,否則是不可能在那個石室一呆數百年。
他在心裏輕輕嘆了一口氣,明知道這裏危險無比,那個女孩,卻想也未想地要與他一起擔下。
只是……她的眼睛……瞎了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攥緊手的,心中更升起一種想像不到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