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伸冤人(1 / 1)
霍斯特舉起右手,將一塊乾淨的碎布蒙在了一座帝皇雕像的臉上。
他耐心且細緻地用手輕輕地摩擦着雕像的表面,擦去灰塵或不太可能存在的污漬。燭火在他身後搖曳,密集的雨撞在頭頂的彩繪玻璃窗上,形成了一種單調的噪音。
教堂附近反倒是安靜無比,聽不見半點除了雨聲以外的動靜,和那個殘酷的屠殺之夜顯得截然不同。
好比霍斯特此刻的雙手,誰能將這雙虔誠地擦拭着神像的手和那雙染血的屠夫之手聯繫起來?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恐怕任誰都不會相信這位牧師能夠擁有那樣精湛的殺戮技藝.
但事實就是事實,不容更改,和時間同樣無情——在緩慢的時間流逝中,霍斯特做完了他的工作。
他將每一座神像都擦得乾乾淨淨,除了最大的那一座。他甚至沒有去做嘗試,只是自顧自地收起了碎布與水桶,提着它們走進了裏屋。
十分鐘後,當利塔特拉的午夜在雨點中靜謐的來臨,霍斯特也穿着一身黑衣走了出來。
此時的神像已經變了一副模樣,頭戴桂冠的閉目帝皇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個戴着兜帽,面目模糊的鬼魂。霍斯特走到佈道台前,也戴上了兜帽,並從懷中取出了兩把閃着銀光的直刀。
他緩緩舉起雙手,刀刃緊緊地貼在一起,因他的力量而沉重地滑動。火星迸發,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連綿不絕。
霍斯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雙手青筋暴起,刀刃卻穩固地貼合在了一起,交叉而過。
剎那間,難以形容的黑暗籠罩了整座教堂,寒風陣陣,霍斯特的臉在一瞬間就掛上了冰霜。他卻仍然閉着眼,高舉着手中利刃,仿佛舉着火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陣寒風方才消逝.
然後,有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在黑暗中緩慢地響起。
「很高興見到你,霍斯特。」
霍斯特慢慢地睜開眼睛,看見一個同樣穿着黑衣,頭戴兜帽的虛影,他手裏也有兩把利刃,只是沒有舉起。他們四周一片漆黑,唯有手中的利刃散發着點點銀光,照亮着他們周圍,以及腳下的道路。
「我也是,馬爾岡特。」霍斯特朝他點點頭,放下雙手。「諾斯特拉莫情況如何?」
「老樣子,我的朋友。我們還在和那些沒完沒了的復仇凶靈邪教做鬥爭,放放水,然後把囚犯轉移到其他星區。你明白的。」
被稱作馬爾岡特的人似乎笑了一下,只是這笑容滿懷苦澀。
他長嘆一口氣:「.老實說,有時候,我真的很想把真相告訴他們。」
霍斯特忍不住輕笑了起來:「如果你這麼做了,我認為賽維塔里昂大人會剝了你的皮。」
「隨他的便好了,我們尊敬的大人最近可是被蟲子煩得焦頭爛額,他看誰都不爽。我已經不止一次地聽說他在辦公室內大發雷霆了。」
「為什麼?」
「因為他看誰都不爽,這就是原因。他前些天甚至和一個機仆吵上了架,那可憐的機械被他狠踹了一腳,差點就報廢了,結果咱們的大人又把它提着帶到了技術軍士們那兒」
「這這不太像是他的作風。」霍斯特斟酌着回答。
對此,馬爾岡特只是嗤笑了一聲。
「得了吧,你壓根就沒見過他。如果不是碎片與神像之間的聯繫讓我們可以隔着星系在午夜時分交流,你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誰呢。不過,根據我的事後調查,那個機仆倒也不算冤枉。」
「它做了什麼?」霍斯特問。
馬爾岡特冷冷地回答:「它的程序出了問題,將一把椅子判定成了需要銷毀的工業垃圾。」
霍斯特沉默片刻,決定不去探究這件事背後的故事。
他成為伸冤人已經有二十年了,他很清楚,有些事最好連提都不要提,這樣對誰都好。
馬爾岡特顯然也明白這件事,他迅速地扯開了話題,開始談論一個對當今的帝國來說較為陌生的阿斯塔特戰團
嗯,姑且稱之為戰團吧。
「極限戰士們最近在前線打的很不錯,他們從蟲子們手裏奪回了十一個世界——」
馬爾岡特說着說着,卻忽然搖了搖頭,顯得很悲傷。
「——他們還固執地在使用它們原本的名字,但是,我說實話,這些世界已經死了。不,比死了還徹底。被蟲子光顧過的世界什麼都留不下來,就連石頭都他媽坑坑窪窪的滿是洞。」
霍斯特沉默地聆聽着,不發一言。
銀河間有諸多恐怖,不管是其中哪一種,都對人類並不友好。但是,就算縱觀全局,或許也很難找到一個比蟲族更難以描述的可怕種族。
它們在兩千一百年前出現在了食屍鬼星區的遠端和奧特拉瑪五百世界的邊緣,一經出現便給了帝國很大的震撼。就算是混沌污染,也絕不至於像是這些可怕的蟲子一樣對星球造成如此嚴重的傷害.
但是,對絕大多數帝國人而言,他們聽都沒聽過這種怪物。霍斯特雖然聽過,可他也沒見過,而這份功勞,其中絕大多數都要歸於極限戰士。
在羅伯特·基里曼的帶領下,他們將奧特拉瑪五百世界變成了固若金湯的聯合堡壘,硬生生地在星炬光輝衰弱到無法再照亮他們的情況下抵抗了蟲族兩千多年
這是絕對的壯舉。
畢竟,他們的支援相較於其他戰區,簡直少得可憐。可這也沒有辦法,誰讓星炬的光輝一直在減弱?在看不見星炬光輝的地方進行亞空間航行根本就是徹頭徹尾的天方夜譚。
帝國在這兩千年裏無數次地派出了部隊前去支援他們,在頭三百年裏,沒有一支艦隊成功抵達。無奈之下,掌印者馬卡多隻得另尋他法。伸冤人這個根本不存在的組織就是在那個時候建立的。
依照着一塊又一塊失落在群星間的黑色盔甲碎片,一個簡陋但也還算穩定的跨星系通訊網絡被建立了起來。從那以後,依照掌印者的意思,國教內部悄無聲息地多出了很多原本不該存在的派系。
他們飽讀典籍,信仰虔誠,只是其中最為虔誠的那批人通常不會進入大眾視野。他們要麼去了某個名不見經傳的世界擔任牧師,要麼就隨着支援艦隊一起出發,進行漫長的航行。
比較有趣的一件事是,他們往往會以牧師的身份擔任起副領航員這種略顯奇怪的職位
「你那邊又有什麼新鮮事?」馬爾岡特問。
他給了霍斯特很長一段時間用來思考,考慮到他的性格,這種事可不經常發生。對此,霍斯特頗為感激,因此他決定講一件好事。
「我看守的這塊碎片產生了活性。」牧師慢慢地說道。
馬爾岡特的雙手猛地抖動了一下,數秒鐘後,當他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已經變得非常奇怪。
「.你說什麼?」
「我看守的這塊碎片,產生了活性。」
牧師再次重複,他的同伴卻仍然像是沒有聽懂一樣站在原地,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伱聽得明白高哥特語嗎,馬爾岡特?」霍斯特露出個得逞的微笑。「還是說,我得換諾斯特拉莫語來和你交談?」
馬爾岡特終於長出一口氣。
「.你最好別。」他慢慢地開口,聲音裏帶着非常明顯的警告。
「諾斯特拉莫人現在都不被允許使用它了,這是賽維塔里昂大人下的死命令,你最好別違反,否則我保證他會讓人過去把你掛在神像上。」
霍斯特笑了,笑得十分明顯。
「我沒意見,馬爾岡特。而且,如果他也來的話,說不定他能遇見尊敬的沈,暗影騎士有一支小隊正在利塔特拉上駐守,他們剛來沒幾天。我聽說過他們之間的故事,兄弟之間的久別重逢,多麼美好啊,你認為呢?」
馬爾岡特沉默了足足半分鐘才問出接下來的這個問題:「.你是不是看了那幾本書?」
「沒有。」
「那你知不知道西吉斯蒙德?」
「聽都沒聽過這個人。」霍斯特迅速地回答。「我什麼也不清楚,馬爾岡特,那些可是禁書,我怎麼會看過?」
「得了吧,你這個混蛋其他人呢?他們怎麼還沒來?」
「因為時差,馬爾岡特。」霍斯特嘆了口氣。「你想轉移話題也用不着拿這麼個話題吧?它顯得你很沒文化,你明白嗎?」
「你這王八蛋!」馬爾岡特罵道,並舉起了手裏的刀。這倒不是為了威脅霍斯特,或決定痛打他一頓,只是單純地為了照亮周圍。
霍斯特心安理得地收下了這聲咒罵,也舉起了手裏的刀。他們一起朝着黑暗的更深處走去,有星星點點的銀光在視線遠端飄蕩而來
霍斯特知道,其他人很快就到,因此他決定抓住這段時間做點什麼。
他輕輕地開口:「你知道嗎,我找好了繼任者。」
「誰?」馬爾岡特以同樣輕柔的聲音詢問。
「一個調查員。」霍斯特說。「他很有天賦。另外,碎片產生活性之後,應該做些什麼?」
「我不知道.」擔任伸冤人已經長達兩百二十四年的馬爾岡特嘆息一聲,如是回答。
「你不知道?」
「我當然不知道,這是第一塊煥發活性的碎片,霍斯特。你是怎麼做到的?康拉德·科茲的預言之書里留下來的那些徵兆你都一一確認過了嗎?」
「我都確認過了。」霍斯特說。「全都吻合。」
「那麼,就只能等待了。」馬爾岡特說。
他們不再說話,只是舉着手中利刃,在黑暗中緩慢前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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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伸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