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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苦海行(5)(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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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稍有動盪,你們便苛責於朕!」

    「也罷!誰讓朕是天下之主呢?」

    「但巫族之事、妖島之事、南嶺之事、北荒之事、東夷之事、西海之事,你們可以算到朕頭上,內里呢?內里怎麼說?這天下是朕一個人乾坤獨斷的嗎?朕難道會親自任命每個縣令嗎?庶務不是南衙相公們在做嗎?!」

    「朕接手這天下的時候,你們都說先帝已經把天下收拾的七七八八了,朕坐在紫微宮裏就能讓四海一統然後朕上手處置了最難的巫族,収降了北荒,安定了南嶺,出岔子了嗎?做得漂亮不漂亮?結果敗給東夷東夷的事情是朕無能嗎?征東夷一統天下對不對?可忽然楊逆就反了,難道是朕的責任?」

    「楊逆父子,那是大魏仲姓,先帝和朕對他們父子簡直是掏心挖肺,除了紫微宮沒讓出去,什麼都給了,結果他們反而蹬鼻子上臉,舉族籌謀數十年來反!還硬生生壞了朕一統四海的格局!也壞了大魏一統天下的格局!」

    「何況只有一個楊逆嗎?高逆和賀若逆怎麼說?這兩個混蛋,公然孩視於朕,朕若不除,遲早要也是兩個楊逆!」

    「你們以為朕在深宮不知道嗎?都說朕刻薄寡恩!這是朕刻薄寡恩的事情嗎?你們有一個個掰着指頭算過嗎?」

    「大魏開國,有九功臣;朕登基的時候,有十二柱國,二十四將軍;而且朕還有四個一脈而出的手足兄弟這些人,哪個不是國家柱石?哪個不是名門望族?哪個不是朕的血親至交?」

    「可是,開國九功臣里,楊逆父子以下,反了六家!十二柱國二十四將軍,因為參與謀反、尸位素餐、墮落無能,居然罷免、流放、處置了十九個!四個手足兄弟,先帝遺詔殺了一個,朕親自下旨誅滅了三個!全都是因為朕無德嗎?」

    「你們就不能反思一下!有沒有可能,是他們無德?!是你們無德?!」

    「如果不信,看看眼前這位現在,朕旳四個兄弟全死光了,最親近的宗族兄弟,就在你們眼前了你們自己問他,替我問問他,朕到底無德到什麼地步,才能讓朕最親近的兄弟,詛咒大魏國祚不如他個人性命來的長?!他難道不姓曹?!不是大魏國姓?!」

    「都不要裝死,都去問問他!從昨夜想招呼段尚書去袒護他的司馬相公開始,一個個問!讓他一個個答!到底是誰悖逆無德?!」

    驪山腳下,觀風行殿上,大魏皇帝曹徹在宮殿前大發雷霆之怒。

    聽得出來,有些話他憋在心裏很久了,現在可算是逮到一個完美的機會發泄了。

    真的是非常完美的機會。

    穆國公領雍州總管曹成算是聖人血緣關係最近的同輩男丁了,位置、身份都擺在那裏,而最妙的是,這件事情裏面聖人難得沒有任何責任無論如何,身為皇室核心人物,喜歡聽大魏國祚不如他活得長這種話,也實在是太荒唐了。

    所以,指着這件事發作,沒有人敢做駁斥,也沒法駁斥。

    當然了,至於說為啥能從曹成悖逆無德引申到其他四個爭位的兄弟悖逆無德,進一步引申到全大魏的統治階層,乃至於全大魏都無德,是全天下都對不起他曹聖人,這個證明過程只能暫時省略了。

    也委實沒人敢去做這個證明題。

    唯一確定的是,聖人怒氣很重,但聽起來意外不是針對曹成個人的。

    而直接承受了聖人怒氣的,也不僅僅是一個曹成,而是此番西巡隨行的所有官吏,以及倉促從大興趕回來的關中勛貴、要員。

    話說到一半,幾乎所有文武百官就都在這觀風行殿前跪下了。

    至於張行,他倒是樂見如此,因為他本人早早意識到可能發生的事情,卻是一早佔了個好位置,此時正在觀風行殿側面的二層扶刀站崗呢。

    其人目不斜視,所以依然沒有看清楚聖人長啥模樣,卻難得聽了個飽,順便躲了個清閒。

    不過,隨着聖人轉身進入宮中,張行卻發現自己把自己套牢了還不如一早躲得遠遠的呢因為罵完之後,聖人真就讓司馬相公以下,全行在的官吏依次去問穆國公曹成到底是誰悖逆無德了。

    「穆國公,請問是誰悖逆無德?」司馬相公先問。

    「是我悖逆無德,聖人英明睿斷。」穆國公曹成上衣也不知道丟哪裏了,所幸大夏天的也不冷,而且他身材不錯,皮膚也好,所以倒不怕露肉。

    就是來瞻仰他的人有點多。

    相公完了是尚書,尚書完了是總管,總管完了是督公,督公完了是將軍、郡守、郡丞、宮使,乃至於員外郎、縣令,甚至於隊將前前後後,這穆國公一共接待了一千多人到最後只能按照某種本能,近乎昏沉的應聲,說一句「是我悖逆無德」。

    還好,沒讓七萬多士卒、太監、宮女來問,否則穆國公很可能成為兩個世界上下幾千年唯一一位被活活問死的人。

    回到張行這裏,他倒是沒問,卻硬生生在觀風行殿二層那裏,頂着大太陽,從早上站到中午,方才隨着穆國公被拖入行殿,然後換班躲開。

    接下來具體發生了什麼,張行根本懶得理會,這個時候假裝什麼都沒參與,躲起來坐等結果,看別人興衰自定才是最妥當的。

    當然,穆國公的案子終究在張行所期待的地方起到了奇效。

    當日上下便都停了對謠言的追索本質上來說,是聖人的邪火已經有了新的對象;表面上來講,這件案子大家也默認推給了穆國公,反正他老人家身份尊貴,啥都能抗,而且,如今怕是他自己也不在乎有沒有這條額外的罪過。

    翌日,更好的結果出現了,聖人正式啟程,率領浩浩蕩蕩的西巡隊伍走了區區幾十里地,當日下午便抵達了他忠誠的西都大興。

    西都百姓被要求沿着天街夾道歡迎,規制只是略小於東都的龐大繁榮城市,遮蔽了一切路上的不安與荒誕。

    到此為止,張行終於鬆了一口氣,並在皇城順義門那裏暫且安生的住了下來。

    什麼穆國公,什麼謠言,什麼司馬相公,什麼王代積,什麼大魏國祚,他現在都懶得理會不管是三堂會審還是王代積一人獨審,都跟他沒關係。

    「你倒是好清閒。」

    就在張副常檢洗完澡,解開上衣,準備早早享受實權六品黑綬待遇下的獨立屋舍時,卻忽然聞得一個熟悉聲音從屋外傳來。

    張行立即翻身坐起,一面扣上上衣,一面當場乾笑:「常檢好興致為何沒有去守着伏龍印?」

    「伏龍印帶着呢。」白有思適時從窗外一躍而入,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腰囊。「東西都皇城,還有幾個行宮裏都有專門的佈置和替代物,只是效果可能差一些罷了所以,我如今只要不出皇城即可。」

    「能看看嗎?」張行點點頭,然後眼睛就離不開那個腰囊了。

    「給。」白有思當場解開腰囊,將一個物件扔到了還坐在床上的張行身上,倒是毫不在意。

    張行拿起來一看,卻居然是個有着劃痕、坑窪,色澤也不明鮮的黃銅小印,翻開來一看,倒是能勉強能看到有陰文伏龍二字,頓覺無語。


    「我能注入點真氣嗎?」想了一想,張行試探性來問。

    「應該可以,我猜它也不會有什麼反應,但不建議如此,因為很舊了,說不定會弄壞。」白有思平靜做答。

    「這玩意到底怎麼起效?什麼道理?」張行點點頭,繼續翻轉着來看,倒是絲毫不在意此物的簡陋,只是好奇別的地方。

    畢竟,他枕頭下面的羅盤雖然看起來賣相好一點,但明顯是個工業品,從這個角度來說,也絕不可能憑藉自己的構造和材質脫穎而出。

    說白了,這種玩意關鍵是看誰給開的光?

    羅盤在道家聖地買到,老道士賣給自己的,天知道誰開的光,但這個小印來歷卻清楚無誤,就是白帝爺親手祭煉的,而白帝爺是這個世界最高位階的四位獨立智慧生命之一。

    你可以看不起這個印,但是不能看不起沒登天前就能一劍斷江的白帝爺。

    「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白有思若有所思道。「從道理上講,它更像是一種可以臨時調用天地山川甚至人,還有德行、秩序這些虛無縹緲事物力量的物件這個東西,我成丹前是沒有感覺的,但成丹期開始,便已經隱隱有所感悟很淺,但還是能察覺想來宗師、大宗師立塔,然後證位,應該就是修行到了那種地步,此類事物佔得更多的緣故。」

    「怪不得各處行宮都有類似物件,本質上調用的就不是它一個小印自身的東西。」張行點點頭,脫口而對,更加漫不經心起來。

    想想也是,氣運也好,合道也罷,修德也行,本質上就是那個意思,修為越往上越不是一個人的事是很明顯的,尤其是證位至尊的那四位,將天下沒有失德的至尊這句話表現了個透徹。

    昨日聖人大發雷霆,不停的說失德本質上也應該是包含了這類說法。

    「至於說效果。」白有思繼續笑道。「我雖然沒真用過它,但我就是知道如果我拼了命來用它,是能夠起到效果的帶着這玩意,說不得真能砍了一個大宗師。」

    「拼了命?」張行詫異至極。

    「不錯。」白有思不以為意道。「你想想也該明白能夠壓制住宗師、大宗師修為的,本身肯定是更高位階的人或者神仙真龍的本事,我以成丹位階強行來用這類本事,雖然是調用天地間本有的元氣,卻必然會承受不住,從根基上受損」

    「怪不得朝廷讓你和司馬二龍依次執掌此印。」張行搖了搖頭,將小小銅印遞了回去。「一舉兩得。」

    「沒你想的那麼陰私。」白有思一邊收起,一邊搖頭以對。「主要是合算不合算宗師、大宗師自己來用,把自己修為壓制住,豈不荒唐?而凝丹、成丹以下,又沒這個本事。所以自古以來,這類物件便是讓凝丹、成丹高手來用最合算,千把年下來,都成傳統。」

    「這倒也是」

    就這樣,二人扯了一通閒話,終於還是理所當然的回歸了熱點話題。

    「你知道穆國公居然保住性命了嗎?」白有思乾脆來問。

    「這都能活?」張行詫異反問,但很快,他便猛然醒悟,覺得這似乎並不奇怪。

    「大長公主求了情,讓聖人顧忌中丞的感受,然後虞相公也插了嘴,說不如讓穆國公親眼看着,到底是他性命更長,還是大魏國祚更久」白有思認真說道。「聖人當場答應了,要把他發配到北荒最北面的聽濤城,在北海邊上以罪人身份監視居住。」

    「我倒是覺得,很可能是穆國公過於無能和軟弱了些,反而把聖人逗樂了。」張行懇切接口道。「說不定聖人巴不得多一些穆國公這種無害無能之人,好凸顯他的德行與能耐呢。」

    女常檢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認真來說:「來時家父有言語他說關中勛貴,遠離朝堂十數年,便是有波及,也最多是口上功夫和外圍連帶,所以早已經懈怠、不堪到了一定份上倒是關中百姓,賦稅田畝都是實打實的計量,反倒是可以成為朝廷的倚仗。」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給大魏開脫,又像是在對張行做提醒一般。

    不過,張行混不在意,甚至當場反駁:「那大魏當年為什麼遷都到東都去?或者一開始,為什麼要滅東齊、南陳,統一天下?」

    白有思立即無語。

    過了片刻,女常檢終於認真來問:「張行穆國公這事是你做的吧?」

    「憑良心講,只是推波助瀾罷了。」張行實話實話。「做這事的,終究是王代積,他本意如此。」

    白有思點點頭,復又來問:「我有一個事情想問你」

    「常檢隨意。」張行理直氣壯。「別學李定婆婆媽媽就行」

    女常檢再笑:「你是不是以為我想問你什麼貴人、百姓,誰才是人之類的?」

    「不是嗎?」張行詫異一時。

    「不是。」白有思認真以對。「你本就是北地農人出身,所見所聞與我和李定這些人截然不同,也算是自然之道只是,你便是失憶了,可我還是想知道,你一個農人,是從哪裏學的這些道理和說法?又或者說,你自己難道就沒想過,自己腦子裏那些想法,那些才略,那些道理,來的有些蹊蹺?」

    我當然想過。

    張行心中無語,卻只是訕笑。

    「看來你是想過的,而且有所猜度或者知曉。」女常檢抱着長劍向前一步。「我雖在觀想你,卻也沒有刨根問底的意思。實際上,張行」

    「哎。」

    「我從未想過傷害或者質疑你。」女常檢再向前一步,幾乎已經來到床前。「便是穆國公這件事情,我比李定要看的開你的心思,早在江東便已經表露無疑,更早在南城殺人時也有端倪,我並不厭惡,最起碼比李定更早適應。」

    「我自然曉得。」張行當場仰頭一嘆。「常檢對我恩重如山,若存半分歹意,我早就死了」

    「是這樣的。」白有思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若你不來關中,我反而懶得與你講,但既然來了關中,若有機會,你可以自己決斷,看看要不要去一趟太白峰,見一見我師父他算是當世大宗師中修為最高的人,而且為三一正教掌教,懂得許多天地秘辛總之,你自己決斷,到山上報我姓名即可。」

    說着,女常檢一躍而走,正如她來時那般突然。

    至於張行,當場大為心動誰還不是個設定黨和劇情解密黨啊?

    但是很快,張三郎便又疑慮起來因為懂太多神秘學知識的當世第一高手怎麼想這麼都有點危險的感覺他會不會看出來自己身上有什麼過于敏感的玩意,然後做出什麼敏感行為?

    比如說,為了天地平衡,必須要當場掐死穿越者?為了三輝四御的榮光,必須要殺了域外邪魔?

    一時間,張行患得患失起來,以至於當晚都沒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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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苦海行(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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