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金錐行(8)(1 / 1)
「我問你,你可有稽山、碭山那邊的新動靜?」張行見是左游,便遙遙來問。
而左游聞言小心上前,來到跟下,卻也不敢坐,只是立在那裏苦笑:「無外乎就是緊鑼密鼓吧!」
「既是緊鑼密鼓,那幾個領頭的訊息也該凸出來了有什麼說法嗎?」張行只在街上桌前坐着攏手不停來問。
「自然是有的。」左遊仙也學對方籠着手正色起來。「其實不瞞張白綬,稽山這裏倒還好,反正我在這邊晃蕩的半年裏一直是許當家的處事但碭山那邊就亂了很多,那邊山大、人多,半年間鬧了七八場,尤其是入了冬以後一直缺糧,但就在前幾日,可能是得到了有糧船冬日北上的消息,裏面便重新結了義,加上許當家好像十三個人,說好了要一定一起搶這一遭,不能再內耗聽說還有從東境浪蕩過來的小股游賊,也準備參加。」
張行緩緩點頭:「杜破陣是其中一人嗎?」
「是。」左遊仙想了一想。「有這麼一個人,他本是東境來的一個偷羊賊小打小鬧,修為低,人也少,結義差點沒連上他,結義後明明是年紀前三的大哥,卻只是讓他們在下面遊蕩做苦差。。」
「稽山這裏準備築壩了嗎?」張行繼續來問。
「確實有這個說法。」左遊仙繼續點頭。「但聽說要等船隊過了臨渙再動手冬日水淺,那種事情,一日夜就好,不好也有效的。」
張行點了點頭,忽然再問:「對了,那十三人都什麼修為?」
「有個喚做黑心虎周小乙的,據說到了凝丹,但我猜他只是通了任督二脈,還沒有凝丹境馭真氣如虹的本事名字應該也是化名。」左遊仙配合至極。「還有一個叫樓環的,也是任督二脈的出息其餘的十一人,七八個正脈大圓滿或者朝上,三四個正脈都還不足。至於許當家,我倒是清楚,他自稱正脈大圓滿,其實還差了一點,是個正脈不足的半罐子。」
「我也是正脈不足的半罐子。」張行忽然失笑。「左游先生,倒是你這般修為,明明去那邊也可以穩穩做個首領,為何這般小心?」
左游沉默片刻,卻又攏手苦笑:「張白綬想聽實話嗎?」
「自然。」
「實話有些得罪人。」
「無妨。」
「其實說白了,我是左看當官也不好, 右看做賊也不妥, 不黑不白更是不妥, 所以才總是小心翼翼周旋着,想着不如做個逍遙散人。」左游喟然以對。「當官了,起碼要做大官, 否則就要被上面欺壓、逼迫,你看這次運糧的郡吏, 下場是不是難好?而做賊呢, 這世道當個小賊固然快活, 可卻偏偏做不得大賊,但這個世道, 一眾聚眾起來,你做大不做大根本不是你說了算就好像這一次,什麼許當家, 什麼黑心虎, 明顯都是聰明人, 但也不能不來搶糧食, 而他們便是搶到了糧食,接下來大軍來壓, 又如何立足?還不是跟我一般飄零起來?甚至可能性命不保。」
張行居然無法駁斥,當然,他本就沒想駁斥, 只是稍作沉默便繼續來問:「那左先生我再問最後一問,你來這裏, 給陳將軍賣了什麼訊息?」
「沒有賣訊息。」左游看了四面,猶豫了一下, 沒有開口。
張行會意:「那好,他讓你給誰傳什麼訊息?居然不用報馬, 而非得用你?」
左游終於苦笑:「張白綬自家明白便好,我如何敢說?」
張行失笑:「是給稽山還是碭山?」
「都有。」左游無奈。
「具體什麼內容?」張行絲毫沒有驚疑之色,這世道要是沒有養匪自重反而可笑,不說別的,稽山和碭山那裏不攔着,如何分徐州的客商至這水杉林。
左游閉口不言。
「左先生。」張行伸手去拉對方,誠懇以對。「我當日沒管你什麼身份, 直接送馬送刀送銀,心裏便是已經把你當成至親兄弟一般來看了」
一旁監督上菜的周公子忍不住回頭看了這邊一眼,而那左游明明修為比張行還高四五條脈呢,卻居然硬生生沒敢亂扯, 只能胡亂點頭:「張白綬的恩義我記在心裏的。」
而張行也繼續款款以對:「現在的情況是,你被安置在了此處,而非龍岡,這說明人家陳將軍不把你當自家人的咱們至親兄弟將有難,如何還要顧及一個外人?」
那左游怔了一下,反問過來:「張白綬將有難?」
「不是我,是我們兄弟。」張行認真以對。
「我們兄弟?」
「你想想我辦不成事倒也罷了,無外乎是丟了此番的財貨,回去降職,可你若是就這般走了,難道不怕上了黑榜,連閒雲野鶴都做不得?」張行懇切去問對方。「左兄,既做這個生意,便該曉得什麼是真正利害。」
左游再度沉默了一下,倒也乾脆:「張白綬也是聰明人,我不說也該猜到的陳將軍讓我去給碭山捎個口信,讓他們不要過渙水西岸來,否則他必然難辦,而反之,他就好辦。」
張行點點頭,復又追問:「你想在還要去告訴這些人嗎?」
左游當即搖頭:「張白綬開了口,如何能再去做?我現在只想往徐城長鯨幫總舵逛一逛、躲一躲,再往東海故地游一游畢竟咱們這般交流,怕也瞞不過陳將軍。」
說着,左游努嘴示意,大街上,頗有不少人偷偷來瞥,閉上的門面背後,更不知有多少人在偷看。
「既然已經得罪他,那正好。」張行反而得意,卻又撒開手指向一名剛剛發完錢的賭場管事,大聲吩咐。「自己去,不拘是陳凌那廝的那家生意,再尋二十兩銀子來給我兄弟做送行禮,不然就砍你一隻手出來。」
那管事抬頭怔了一怔,欲言又止,到底是轉身去尋銀子了。
張行回臉來笑。
左游也跟着來笑。
片刻後,左游即刻打馬離去,而張行卻又在那裏大呼小叫,先問那些女子是不是今年才被買來的,可願回家?回家自有冬衣,這些人三日內也不敢去追的。又喊那些斷了手做娼館管事的,說自己規矩,見了做娼館的也不攔生意,只是要斷一隻手,可有不服的?
為此事,又當街殺了一人,又砍了兩人手,弄得原本爽利的街口上一片狼藉。
而到這個時候,秦寶那三個人居然還不曾將陳將軍的產業給砸乾淨。
也是無奈。
且說,這一通大鬧水杉林,張行區區四五人,居然將整個市集中陳凌的產業砸了遍,順便截了左游這條路的訊息,而手握三千精甲且近在咫尺的陳凌居然全程面都不露坦誠說,這反而讓張行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當日傍晚,往龍岡回去路上,張行便開始重新反思自己,卻也無奈。
沒辦法,這次的事情本來就很艱難:
首先一個,是人生地不熟,長途跋涉而來,除了一身虎皮,沒什麼實際力量可借。
其次,乃是說局面也委實不好,山上缺糧,這波糧食不在計劃中,又碰上冬日水淺,無論如何都要發生衝突。
與此同時,所有勢力還都顯得三心二意,敵我難名,什麼鯨魚幫黑白難辨,內中江湖人士根本不可信就不必說了,而這個龍岡上的軍隊也都存了袖手旁觀的意思甚至,張行都沒有理由苛責別人,他自己被白有思找到身前時,也是在敷衍了事,那些尋常錦衣騎也都只想着保住自家財貨居多些。
細細想來,此時願意護住糧隊的,願意維持住秩序,不讓這次事件弄到不可收拾的,居然只有白有思和秦寶,外加他一個棄暗投明的張行當然,胡彥、錢唐、李清臣等人也是可信的,但他們只是在聽白有思調度。
最後的最後,回到眼前,這個陳凌委實讓人生出一股無力感來。
胡思亂想中,幾人便回到了龍岡寨中寨中軍士此時再來看張行一行人的臉色也早就變了,但居然約束妥當,沒人惹事。
非只如此,回去稍作洗漱,便有之前那位文書過來,說是陳將軍設宴,轉請張白綬一人。
張行心中長呼了一口氣——他倒不是覺得此番必然有了轉折,而是說,此番大概會有個明確說法罷了。
果然,單人單刀入得主樓二層後堂中,未及言語,那坐在主位上的陳凌便紅着臉直接鼓掌:「張白綬,張三郎,咱們萍水相逢,但我也得認,你委實算是個人物既是白家貴女的心腹,前途無量;又是天地人榜的首發,才能過人;而且做事可以不顧體統,什麼手段都敢用,是個狠的說句良心話,換成別人,今日幾乎要被你給扯動了,但是我陳凌也有自家的一方想法,閣下若是有心,不妨坐下飲一杯水酒,讓我慢慢與你來說。」
張行點點頭,直接坐下,然後自有薰香的美貌婢女上來奉承佈置。
一切妥當後,陳凌先在榻中舉杯來問:「我年長一些,冒昧猜度一件事情,張白綬是不是想等我今日被你弄得勃然大怒,問罪於你時,再將帶來的禮物一一呈上,說明價值,然後再替白氏許我一個前途?如此也算是你儘量能做的利誘之極致了吧?順便還能將我玩弄於鼓掌之上?」
張行點點頭,居然承認實際上,他正是準備這般做的。
陳凌見狀當先而笑,舉杯示意,而張行也毫不客氣,端起身前溫酒,一飲而盡。
「取出來。」陳凌回頭相顧身後使女。
兩名衣着與他人不同的使女即刻行禮,轉入後面房內,片刻後,復又一起捧着一件金光閃閃的物件出來。
張行看的清楚,那是一個宛如金制錐子一般的物什。
「張白綬。」陳凌嘆了口氣,以手指之。「這是一根龍骨,噴金而成一金錐如此龍骨金錐,我家中有三十七支敢問此物比之王左軍字帖如何?且送白巡檢一支,請張白綬代傳。」
張行恍然大悟:「原來足下家中如此豪富倒是顯得我今日如小兒一般幼稚了。」
「非也,非也。」陳凌誠懇以對。「非也,非也這些都是外物,否則,我何至於輕鬆送出來一支?我所重的,其實只有一件事情,那便是我們鍾離陳氏能延續不斷但說句實話,太難了你知道這龍骨金錐是如何得來的嗎?」
「願聞其詳。」張行面色清冷,拱手以對。
ps: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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