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誰的天下(1 / 1)
秦浪喝了口茶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我自問做不到大師的心境,可大師若是怎能做到不為塵世所困擾,又為何來到這塔林中苦修?大師心中終究還是放不下啊。」
一禪大師道:「放下二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太難。」
秦浪道:「佛門曰普度眾生,為了眾生可捨棄小我,這就證明心中捨棄不了眾生,大師認為我說得對不對?」
一禪大師沒有表態,他早已領教過眼前年輕人的厲害。
秦浪又道:「佛曰看破、放下、自在,這世上多半人都能夠看破,可只有一小部分人才能夠做到放下,放下之後能夠感到自在的卻是少之又少,也許真能做到這三點的人早已修成真佛。」
一禪大師暗忖,老衲做不到。
秦浪道:「可這世上還有一種人,看不破,放不下,但是活得自在。」
一禪大師苦笑道:「這世上豈會有這種人?」
「皇上就是。」
一禪大師無語,皇上不就是個痴兒。忽然醒悟秦浪繞了個彎子在告訴自己什麼。
秦浪道:「就算修成真佛,這世上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能否做到,視而不見?放任自流,獨自逍遙?如果能夠做到,請問這是誰家的佛?」
一禪大師被秦浪一連串的發問問得啞口無言。
秦浪道:「慶王之死令大師愧疚於心,所以大師選在這裏苦修為慶王超度,別說大師在這裏一年,就算三年十年,慶王能夠死而復生嗎?」
一禪大師抿了抿嘴唇,低聲道:「不能!」他的聲音乾澀無力,忽然感覺到自己苦修一生的佛門禪理無法拿出一個正確的答案。
秦浪道:「請恕晚輩直言,大師在這裏不是為慶王做什麼,而是為自己,您想求得一個心安。」
一禪大師長嘆了一口氣:「秦施主這番話讓老衲汗顏。」
秦浪道:「世人常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俗人都能看透的道理,為何大師看不透?」他拎起茶壺為一禪大師續茶。
一禪大師盯着茶盞中琥珀色的茶湯,低聲道:「禪心如茶,雖然清澈透底,可終究還是染上了顏色。」
秦浪道:「大師的心結我明白。」
一禪大師點了點頭:「和秦施主一席話,老衲豁然開朗。」
秦浪道:「晚輩沒有這樣的本事,只是別人都把您當成佛,晚輩將您當成一位長者。」
一禪大師道:「高處不勝寒,老衲不想站在高處,可別人卻偏偏要將你推上高處。」
秦浪微笑道:「晚輩再斗膽送您一句實話,不是因為您站得高,而是因為別人和您相處的時候習慣於跪着。」
一禪大師內心一震,望着眼前的年輕人,如此年輕怎麼對人生的參悟如此透徹?此子若是肯加入佛門,日後成就不可限量,他的慧根和悟性要比空海更優,可一禪大師也明白,秦浪絕非佛門中人。
一禪大師道:「老衲乃方外之人,朝廷的事情不便說,只是秦施主現在的處境恐怕不妙。」
秦浪道:「梁王、慶王、陛下,大雍龍氏已無男丁。」
一禪大師其實也已經知道了皇宮中發生的事情,皇上遇刺一事雖然沒有正式昭告天下,可大報恩寺已經接到密報,一禪大師也派他的師弟連夜入宮。
一禪大師道:「冤冤相報何時了。」
秦浪道:「大師真認為是熙熙殺了皇上?」
一禪大師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塔林。
秦浪道:「殺死皇上的是有些人的野心。」
一禪大師道:「秦施主打算怎樣做呢?」
秦浪道:「佛可以勸一個好人向善,但是感化不了野心之徒,為了阻止野心之徒去禍害更多的無辜,最好的辦法就是以殺止殺。」
一禪大師皺了皺眉頭,他不想探討殺人之事。
秦浪起身告辭,走出這片塔林,心中已經做出了決定。
身穿重孝的桑競天被引領到太后蕭自容面前,當着安高秋桑競天屈膝行禮,蕭自容擺了擺手道:「愛卿平身吧。」眼角瞥了一下安高秋,安高秋知趣退下。
桑競天恭敬道:「太后節哀,即位詔書微臣已經聯同幾位大臣起草好了,還請太后過目。」
蕭自容嘆了口氣道:「你看着辦就行了,哀家實在是沒有心思再考慮這件事了,總之玉宮答應登基,不過她也有個條件。」
桑競天道:「是要放過秦浪嗎?」
蕭自容看了他一眼,當真是知女莫若父,無意中捕捉到桑競天雙目深處的喜色,蕭自容忽然感覺到一陣不悅,桑競天的喜悅絕不會是因為女兒,他此刻應當想得是,龍氏的天下終於變成了桑家的天下,他會真心對待他們的女兒嗎?他心中可曾關係過我?
桑競天沒有得到蕭自容的答覆,抬起雙目看了她一眼。
蕭自容道:「她之所以答應繼承皇位就是要庇護秦浪。」
桑競天心中暗嘆,秦浪這小子的運氣真是不錯,他樂得順水推舟,至少在天下人眼中他是秦浪的義父,身為義父在秦浪落難之時,他總不能不聞不問,白玉宮有這樣的想法當然再好不過。
桑競天道:「秦浪已經寫了休書,斷絕了和龍熙熙的關係。」
蕭自容冷哼一聲道:「我還當他是一個至情至聖的真君子,原來不過如此。」說完之後又忍不住補充道:「男人都是如此!」
桑競天聽出這句話分明是衝着自己來的,還好周圍並無他人在場,低聲道:「太后節哀,還需多多保重鳳體,大雍離不開太后。」
蕭自容心中暗忖,大雍離不開我,你應當是離得開的,否則當年也不會如此絕情。
桑競天道:「龍熙熙包藏禍心以非一日,她乃聖光教李清水高徒,在朝內也有多位重臣庇護,依臣之見,必須要肅清叛黨欲孽。」
蕭自容明白桑競天的意思,他是在提醒自己,要借着這次的機會將昔日支持慶郡王龍世興的勢力一掃而光,他真正指向的目標應當是呂步搖。蕭自容斟酌了一會兒方才道:「龍熙熙弒君之事不可昭告天下,皇上是生了病,否則秦浪也脫不了干係。」
桑競天皺了皺眉頭,眼看就能夠取得全面勝利的時候,蕭自容卻因婦人之仁而罷手,現在的大雍朝廷,太尉何當重動不得,刑部尚書陳窮年雖然很有實力,但是羽翼尚未豐滿,小皇帝死了,他這個國丈已經有名無實,對陳窮年而言可謂是一次重挫。
桑競天真正忌憚的人始終都是呂步搖,開始的時候蕭自容除去呂步搖的態度還很堅決,可是最近卻變得猶豫起來,莫非她擔心過早除掉呂步搖會造成朝廷內勢力的不平衡,她不想自己一家獨大?如果真是如此,蕭自容就是口是心非,她對自己並沒有宣稱的如此深情。
桑競天低聲獻計道:「機不可失啊!」
蕭自容道:「如果在龍熙熙弒君一事上借題發揮,恐怕連累到的人不是一個兩個。」深邃的雙目盯住桑競天:「你是秦浪的義父,你也為他們說過話,你覺得自己當真可以置身事外嗎?」
桑競天心中不爽,她這句話分明在敲打自己,恭敬道:「臣對太后忠心耿耿,天日可鑑。」
蕭自容嘆了口氣道:「這次的事件是一把刀,懸在那裏,所有人都不知道哀家這把刀會落在誰的脖子上,可一旦刀落下去,砍下一些人的腦袋,那麼其他人就會安心,你說是不是?」
桑競天沒說話,這女人變化太大了,和過去自己印象中的白惠心完全不同,難道是小皇帝的死令她產生了這樣的變化?又或者她一直都是如此。
蕭自容道:「更何況刀落得太急,必然血光四濺,誰也不知道血會沾到誰的身上,最近的死亡已經太多了,如果這樣繼續下去,大雍距離亡國已不久遠,你我都不想看到那一天。」
「太后聖明,實乃大雍之福。」桑競天心中明白小皇帝之死可沒有那麼簡單,白惠心直到現在都沒有向他說過皇帝遇刺的真相,桑競天也不敢查。
此時外面傳來安高秋的聲音:「啟稟太后娘娘,天策府陸先生來了。」
蕭自容有些疲倦地閉上了雙目:「你先退下吧。」
桑競天還未曾來得及說幾句寬慰她的話,有種被她輕慢的感覺,桑競天起身道:「微臣告退,太后多多保重鳳體。」
桑競天走出宮門,和前來參見太后的陸星橋迎面相遇,陸星橋向他行禮道:「丞相!」
桑競天道:「聽說皇上駕崩當晚陸先生就在永春園?」
陸星橋道:「是!」
桑競天點了點頭,並沒有多問,舉步離開。
陸星橋跟着安高秋進入宮室,他此番前來是向太后稟報皇陵選址的情況,小皇帝登基不久就駕崩了,他的皇陵都未來得及修,這次喪事辦得匆忙。
安高秋離去之後,陸星橋先將選址的情況稟告,選中的皇陵其實是順德帝過去給他自己修的,地宮還未修好,大雍皇宮就失了火,順德帝找人看了下風水,說他皇陵選位有問題,於是又另選新址,那片皇陵就荒廢了下來,現在小皇帝死得突然,根本來不及重新建設,所以有大臣建議利用順德帝中途廢棄的皇陵。
蕭自容聽陸星橋說完,點了點頭道:「如此說來風水還不錯。
第二百二十章 誰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