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別鶴檢(上)(1 / 1)
老人沉浸故紙不知多少年的劍道造詣確實足以支撐這次伏殺,裴液相信對方是穩穩踏在了「意」境之上。
只是老人反而沒有給他多少在「意」上比拼的機會,剝去玄氣後,就以劍招將他壓在了劍刃之下。
這也許已是他能盡的最大努力了,在所有人都被攔在劍腹山中之後,一位玄門宗師,如此精心地佈陣、殺人、取珠.卻依然敗於那遙遙山中的女子。
也正說明,在沒有陣式隔絕的情況下對方並無信心面對琉璃。
裴液其實相信【謁闕】之強大的,女子曾說二百里之內可保他在【摶身】之前的安危,但若面對【謁闕】,琉璃其實就不能保證任何事情了。
玄門境界的每一次登階都是質變的躍升,【謁闕】已是仙衣玉骨,將登天樓之人。固然琉璃有對抗的力量,裴液自己卻是脆弱之軀。
「若是面對【謁闕】,你須得在我視野之中。」女子曾認真道。
但如今這位【大司山】卻選擇了對琉璃避而不戰,裴液並無分辨玄門宗師們修為的能力,對方也沒有展現,但他不得不懷疑,其人尚未登上第三層玉階,抑或狀態非常不好。
無論如何,對方是在陣破之後主動退走,裴液自然絕不肯放過他。
藏經樓依山而成,依照黑貓捕捉到的一絲動向,裴液越過高崖,朝着茂密的林間一頭扎去。
冷夜薄霧,林間深幽朦朧,諸多草木猶如雨後的冷翠,暗月之下閃過流光。
寂靜中只有少年輕喘的縱掠聲清晰可聞,只是幾息之間,對方就已完全不見蹤影。脈樹六生要追一位二三階的宗師卻是天方夜譚,但對方離開之果斷反而更佐證了此時緊追的必要性。
裴液配合着黑貓敏銳的查知努力循跡,但顯然已落後不知多少。
「玄氣很淡了,再往前應當就找不到了。」黑貓忽然輕聲道。
「.」裴液抿唇沉默,繼續向前疾奔。
終於黑貓按了下他的肩膀:「好了,停吧,我找不——」
話到一半卻忽然頓止,猛地抬頭看向前方。
「怎麼了?」
「.新鮮暴亂的玄氣——有人在戰鬥!」
裴液眸子一凝,立刻向前縱身而去。
行不半柱香,已不必黑貓告知玄氣動向了,斷木飛石已經出現在視野,粗逾合抱的老樹被劍氣的餘韻切斷,斷裂的碎枝飛葉射如急鏢,釘如周圍的岩石和地面上。
已經聽不到打鬥之聲了,這樣慘烈的痕跡一直向前綿延了將近一里,越往前去痕跡越加觸目驚心,大片的焦糊開始將老樹灼枯、岩石焚裂.終於在這些痕跡的末端,裴液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形貌看起來比在博望那晚更狼狽,頭髮散開,衣袍上全是帶血的劍痕,長劍斜斜插在身邊地上,正望着另一個方向。
裴液停下身形,無洞回過頭來,面上顯出些激鬥後的傷疲:「沒能留下他。」
「無大人您怎麼在這裏?」
「劍腹山被封住了,劍主選擇把我送出來。」無洞看着少年驚愕的表情,喘了口氣在石頭上坐下,「我本來覺得這決定不大好,但現在又覺得.」
他又看了一眼【大司山】離去的方向,輕聲道:「.真是無比正確。」
「.怎麼會封住?」裴液有些慌張,「明姑娘沒出什麼事吧。」
無洞笑:「明綺天能出什麼事?」
「.那就好——我有琉璃無大人,你攔了他片刻太好了,我們快繼續追!」
無洞抬手制止,微笑扯住他袖子:「不必了。」
「為何?」
「我有分寸——且坐。」
裴液有些茫然地坐在老人旁邊,無洞把沾血的長劍歸入鞘中:「青鳥的信筒,有被開過的痕跡嗎?」
「.什麼?」裴液怔住。
無洞只安靜看着他。
老人知道青鳥被留置,也知道它會在某個時刻被放出來,甚至,大約知道它的用處。
裴液想起老人在知道魂鳥失期只隨口提了一嘴「或是山陣干擾」,那時另有重要得多的事情,裴液本以為這位鶴檢是暫時挪不出精力去細查,現在才明白過來,原來無數他知道的或不知道的事情、重要的細微的.在老人心裏全都一直清晰而明了。
甚至在裴液全未往藏經樓身上想的時候,這位鶴檢就在劍腹封山之後判斷出了事情大概發生的地方——唯有一脫困就徑朝藏經樓而來,才能將將撞上離去的大司山。
「.」裴液一直以為先來崆峒的自己在一點點揭開事情的面紗,這時才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所見僅是一隅,這位「專司此案」的鶴檢,對正在發生的事情,了解得遠比自己清楚明白。
——「幫我盯一下崆峒」,確實只是交給少年的小活計。
「若沒有打開過,對方怎麼確定它能將你勾去『藏劍閣』呢?」無洞看他一眼。
「.有,有的。」
「有就對了,對方做事不會這麼粗糙。」
「.」裴液又沒明白老人在說什麼。
「但再多的掩飾也改變不了本質,青鳥既然確實被用於刺殺你.」無洞安靜的看着他,「那有些事情就可以確定了。」
「我不懂,無大人。」裴液蹙眉,「這是您故意留下的破綻嗎,能不能說清楚些。」
「抱歉,我不能告訴你。」無洞嘶礪低聲,一雙灰白的眸子望着開始泛白的冷天,「但我儘量保證.你會是立在最後的那個你相信嗎?」
「.」
在沒被告知的情況下遇敵顯然不是愉快的事,但正如老人信任他一樣,裴液也信任這位氣質冷利的老人他總是知道自己該在的位置。
「相信。」裴液認真點了點頭。
於是老人罕見地露出個有些開懷的笑,拍了拍膝蓋。
「去劍腹山前您好像還不是這樣。」裴液也調整了下心態,放鬆身體坐了下來,「是青鳥這件事讓您發現了什麼嗎?」
「是的,上一次以命為注沒有成功,令我一直迷惑。」無洞道,「直到剛剛,我才意識到自己想岔了不聊這個了,來談現下的事情吧——在來之前,我調查了崆峒的每一個人,包括這位大司山。」
裴液打起精神。
老人第一句就令他怔住:「崆峒本代大司山,真名遲鑒宗,今年應在七十五歲,入山之前卡在『摶身』境界。愛護後輩,痴迷劍藏,性情純真,確實和你所說的那位張梅卿亦師亦友。」
「.那他為何倒向歡死樓,出賣張梅卿?」
無洞抬手搖了搖:「我的判斷是無論怎麼看,這個人都不會背叛崆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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