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倒賣】(1 / 1)
見張一鳴開口發問,陳天朗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截了當地問:「張哥,咱廠子裏那堆廢鋼筋是不是你看管的?」
「哦,你說那些呀。是的,以前堆在那裏是我們看管的。那時候要擴廠,拉回來很多,沒想到廠子沒擴成,那些鋼筋也就堆在操場成了廢物。」張一鳴眯着眼,抽着煙說道。
張一鳴說的這些陳天朗有些印象。當初市棉紡廠為了響應國家號召,擴大生產規模,為社會主義建設添磚加瓦,於是就打算從南到北把廠子擴大。南頭還好辦,佔了臨近村子的耕地,賠了一些錢。可是到了北頭卻被卡住了。原因北頭是墳區,很多村民的老祖宗都埋在這裏,遷墳是不可能的,村民們都比較迷信,認為遷墳會破壞自家的風水。
搞到最後,這波村民甚至舉着橫幅跑到上面去告狀,狀告棉紡廠侵佔祖墳,不給老百姓活路。事情一鬧大,棉紡廠就扛不住了,上面找他們領導談了幾回話,然後擴廠的事兒就擱置了下來。
廠子擴建不成了,一大批調撥來的建材鋼筋就都閒置在了廠子的操場邊。尤其那一大堆鋼筋,都是靠着建材價格雙規制,用很便宜的價格批來的,五噸才花費了三千多塊錢,一噸下來才幾百塊錢。一開始廠子裏還挺重視,在鋼筋附近吊了燈,讓人日夜看管,防止人盜竊。可那也不是長久的法兒。廠子裏人多,指不定誰家有個什麼事兒,需要找點鋼筋用用,於是看管的人礙着人情,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拿了長杆的老虎鉗,你來截一段,我來截一段,截着截着五噸的鋼筋就變成了三噸。
廠子領導知道了這事兒,也很無奈,覺得再派人看管也沒意思,於是就撤了人,把一大堆鋼筋丟在操場,任憑風吹雨淋,只要截鋼筋的人別太過分,別把一大捆全都拉回家,誰也不會說啥。
事實上,不僅僅是棉紡廠這種廠子有這種情況,很多國企都有這種資源流失的現象,眾人習以為常,不當回事兒。可是到了未來,當工廠設備,甚至地皮都被倒賣掉,工人無奈只好下崗的時候,大家才知道,這種養成已久的「不管不問」是多麼的可怕。
好不容易等到張一鳴把話說完,陳天朗說道:「張哥,既然那堆鋼筋沒用,擱在這裏還佔地方,那能不能全都賣給我!」
「咳咳!你說什麼?」張一鳴差點被煙嗆着,「小子,你發什麼癔症,需要鋼筋就過來截一些,需要多少就截多少,有我在沒人敢說你!」
「不是的,我真的要買!你開個價!」陳天朗語氣篤定,面容嚴肅。
張一鳴被逗笑了,「我說天朗,開玩笑也不是你這樣開的。」
話音未落,陳天朗拿出兩百塊給他,「喏,這是定金。」
張一鳴愣住了,要知道他一個大老爺們一個月基本工資才八十塊錢,加上各種加班費還有補助也就一百五十塊,眼前小傢伙一出手就是兩百,這對比也太鮮明了。
「怎麼,嫌少?」陳天朗打個響指,招呼郭胖子和王石頭,「把你們的也拿出來。」
郭胖子和王石頭兩人正湊在電視前嘻嘻哈哈打屁,談論着西哈努克親王和埃塞俄比亞總統誰的官大,見陳天開朗開口要錢,二話沒說,就把剛分不久的一百塊重新從兜里掏出來,全都交給了陳天朗。
陳天朗又從兜里搜出一些,湊夠五百塊,一股腦塞給張一鳴,說道:「喏,現在就這些,你看夠不夠。」
張一鳴的腦袋都快短路了,五百塊呀,這差不多趕上他三個多月的工資了。
不要說張一鳴了,就連他那兩個保安同伴也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陳天朗,要不是陳天朗還穿着二高校服,他們甚至以為這是哪個小闊佬。
黑夜中,張一鳴眼神閃爍不定,似乎在做什麼掙扎。
要知道,那堆鋼筋現在就堆在操場,根本就沒人去留意,而作為保衛科人員,只要他們不吭聲,就算這批鋼筋沒了,也沒人會主動追究。
也就是說,只要張一鳴願意,作為保衛科科長,他手裏的五百塊就能直接入袋。當然,前提還要打點好保衛科的其他人。
最後似乎作出了什麼決定,張一鳴把手頭的香煙掐滅,狠狠地丟在地上,對陳天朗說:「小子,我不管你這錢是從哪兒來的,那堆鋼筋一共兩千塊,這五百我先收了,明天早上十點交錢拉貨!」
陳天朗等的就是這句話,立馬笑道:「成!明天我給你送錢來!」
不過陳天朗心裏還是有點不明白,像這種倒賣國企資源的事兒,為什麼不晚上干,大白天被人發現了可怎麼辦。
……
敲定了這件事兒,陳天朗心中才算多少有了些底兒。說實話,做不成「官倒」就一做小「倒爺」,把棉紡廠這些閒置的廢鋼筋倒騰給那倆養豬的,轉手就能賺一筆。
另外陳天朗也算計好了,就算那范愛國和鄧建軍不要這批鋼筋,按照現在鋼材價格的雙規制度,只要能拉出去,就能賣個高價。誰讓棉紡廠是國企呢,誰讓它調撥來的鋼筋進價便宜呢,既然自己知道這個價格漏洞,又怎麼能錯過機會。
至於保衛科這邊,陳天朗也不擔心,在這種國企,每個部門都有自己撈油水的野路子,如果張一鳴不聰明,也不會當上科長,連倒騰這點鋼筋的魄力都沒有,以後也就沒啥前途了。
……
離開棉紡廠,陳天朗與胖子和石頭分手,讓他們幫忙給自己請病假,明天他決定去建材市場跑跑,找輛拉貨的車,另外趟趟鋼筋價格。
對於陳天朗來說,兩世為人,這麼珍貴的時間絕對不能花費在學校這種地方,時代在變遷,唯一能夠揪住尾巴的就是抓住任何一個機會。
當然,有時候陳天朗也幻想過,像很多重生小說的主人公一樣,遇到高考一路過關斬將,打臉那些原本瞧不起自己,嘲笑自己的傢伙們;可現實是殘酷的,也是真實的,已經二十幾年了,鬼才能記得當年的那些高考題。所以陳天朗徹底放棄了走高考路線,未來上個好大學的計劃,腳踏實地做一個與高考無緣的「壞學生」。
回過頭,陳天朗又想到了明天自己的計劃。
張一鳴那邊要兩千塊,自己給了五百,還差一千五。目前最要緊的問題是去哪兒找一千五百塊錢。
要知道,在這個年代千五可不是小數目,一般人根本就拿不出來;退一步講,就算有人拿得出來,自己卻只是一個毛頭學生,誰肯借自己?
「難道非要去偷才行?」想到這裏,陳天朗一陣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