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一箭之仇(1 / 1)
夜色中,一隊士兵馳到城門前,仰頭大呼:「開門!快快開門!」
城上有人回道:「你們是吳王派回來的?」
聽聲音是女子,士兵們互視一眼,心中踏實許多,看來消息沒錯,東都真的沒有守衛,只留一些女子看門。
「是,吳王派我們回來取件東西,吳王很急,我們馬上就得走。」
城上人抱怨道:「吳王怎麼丟三拉四的,上批人還沒走,又來一批……我將籃子垂下去,你們有吳王令箭吧?」
「有。」士兵回道,扭頭看一眼身邊的寧王。
寧王士兵打扮,低着頭,不讓上面的人認出真容,小聲道:「別聽她的,吳王就算派人回來,也沒多少,咱們待會先奪城門,招呼後面的人進城,東都就是咱們的了。」
眾將士點頭,相信寧王的判斷。
籃子慢慢垂下,士兵拍馬上前,將偽造好的令箭放入其中。
為了混進東都,寧抱關早就準備好了吳王令箭、印章等物,甚至讓人模仿吳王筆跡寫了一紙命令,雖然每一樣都不太精細,但是足以蒙過守城的婦人。
士兵喊一聲「好了」,籃子慢慢抬升,像是裝載千斤重物,寧抱關等得不耐煩,小聲道:「吳王真是孤注一擲,將有點力氣的婦人也都帶走了嗎?留下的人連只籃子都提不動。」
一名士兵討好地說:「若是寧王夫人在,一根手指就夠用。」
寧抱關冷冷地看向那名士兵,士兵急忙低下頭,後悔自己多嘴,寧王從未提起過要救妻子,他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籃子消失在城頭,上面卻沒有回應,也不給開門。
帶頭士兵回頭看一眼寧王,大聲催道:「快點開門,誤了吳王的大事,誰來負責?」
「小兄弟別急,我們得找人認一下令箭上的字。」
寧抱關咳了一聲,士兵道:「總共就一個『令』字,有那麼難認嗎?」
「抱歉,我就認識『王』、『一』、『丁』三個字,你這支箭上的字,我不認識。」
寧抱關親自開口喝道:「你不認字,難道身邊的人都不認字?一字不識,吳王之前派回來的人是怎麼進城的?」
「誰說我一字不識?我明明認得三個,之前回來的人老老實實地等着,沒像你們這樣急……你的聲音聽着有點耳熟,是降世軍吧?認得我丈夫王一丁嗎?」
原來婦人只認得丈夫的姓名。
降世軍人多,寧抱關哪記得那麼多,正要說不認識,他身後的羅漢奇卻哦了一聲,大聲道:「我就說你怎麼只認這三個字,原來是王一丁家裏頭的。大嫂,認得我的聲音嗎?」
「有點耳熟,你是……」
「王一丁的上頭老九公是我結拜兄弟,我是羅……老七。」
「哦哦,耳聞,可能也見過,但是有點想不起來了。」
羅漢奇的確認得王一丁,「羅老七」卻是他隨口編的姓名,「大嫂,都是熟人,快些開門吧,吳王那邊催得緊,我們若是誤事,回去要受罰。」
婦人道:「別急,認字的人馬上就到,吳王也給我們下了死命令,誰也不敢違背。我丈夫還好吧?他性子急,又重義氣,每次打仗都帶頭往前沖,回家一身傷,還得我來照顧。」
「仗還沒打呢,王一丁沒事。」
「王二丁呢?我那個小叔子更是個急脾氣。」
「王二丁也沒事,能吃能睡。」
「嗯,傻小子一個,二十幾歲的人了,也不急着娶媳婦,盡想着搶個美女。他哥好歹是個頭目,他才是一個嘍囉,有美女也輪不到他啊。羅七哥,你有沒有合適的親戚?咱們結門親吧,聘禮隨便要,別太過分就行。」
「真沒有,但我可以給你打聽。大嫂,通融一下,先開門吧,早這麼一會,不算違令。」
「認字的人來了,你們稍等。實在不行,搶來的姑娘也行,不求有多好看,但要老實本分,顧家能幹活。」
「好好,我給你問。」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閒聊,寧抱關聽得心急,卻不能喝止,心中暗下決心,奪城之後,第一個先殺城上的長舌婦。
又聊幾句,羅漢奇道:「大嫂,可以開門了吧,認個字不用這麼久。」
「開門,這就開門。你們這些男人啊,性子都急,到了戰場上,這還了得?吳王倒是高興,家裏人可要哭嘍……」
女子嘮嘮叨叨,城門總算慢慢打開。
帶頭士兵讓到一邊,將頭一個進城的榮耀讓給寧王。
寧抱關早已不耐煩,城門剛一發出響動,他就驅馬上前,城門打開一條縫,他加快速度,可是只跑出幾步,突然覺得不對勁兒,用力勒馬,隨即明白過來,城門裏沒有亮光。
他們是來襲城,當然不帶火把,可城裏的人沒理由摸黑開門。
想到這一點,寧抱關調頭要逃,就聽嗖的一聲,城門內射出一支箭,寧抱伏身,還是晚了一步,肩上一陣劇痛,拍馬就跑。
寧軍將士無不大吃一驚,跟着也跑,羅漢奇最為惱怒,跑出一段距離,扭頭喝道:「王一丁家裏的,你太不仗義,居然騙我!」
城頭上的婦人道:「別怪我,吳王的命令:我要令箭,城下的人要給蓋印的白紙,我要印章,城下的人要給……」
城門又射出一箭,羅漢奇急忙伏在馬背上追趕寧王,心中驚慌,寧王若有萬一,他們這些人可就慘了。
數里外,寧抱關停下,命人折斷露在外面的箭杆,咬牙切齒地說:「吳王果然設下陷阱。剛才的射箭之人臂力不俗,必非婦人,你們給我打聽去,我一定要知道是誰,他與吳王,是我畢生之敵!」
寧王沒死,羅漢奇大大地鬆了口氣,「是我的錯,讓一名婦人耍得團團轉。」
寧抱關雖然心狠手辣,卻不推卸責任,「與你無關,是我一時大意。吳王既有準備,咱們只能放棄東都,明天一早起兵去江東。來日方長,早晚我會報這一箭之仇。」
士兵們早想回江東,聽到寧王的話,雖不敢歡呼,個個臉上露出喜色。
羅漢奇不是吳人,對江東沒有眷戀之情,他只關心一件事,上路之後,趁前後人少,他追上寧王,小聲道:「糧草怎麼辦?咱們頂多還能堅持三天。」
「車到山前必有路。」寧抱關咬牙道,他現在強忍傷痛,滿腔怒火,實在沒心事考慮糧草的事。
與埋伏在十里以外的騎兵匯合,寧抱關帶傷返回營地,為了穩定軍心,下馬之後巡視一圈才進入帳篷,找人處理傷口。
血流了不少,但是傷不致命,寧抱關越想越怒,「叫郭時風來。」
郭時風很快趕到,向寧王拱手行禮。
寧抱關打量他幾眼,一字一頓地道:「拖出去,砍了。」
兩名士兵上前抓人,郭時風嚇了一跳,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竟然放過一次機會,沒跟費昞一同逃走,第二個念頭就是如何自保。
「寧王不想要江東了?」郭時風大聲道。
「你騙我進入吳王陷阱,終究不肯為我所用,留你何益?」
兩名士兵拖人,郭時風用力掙扎,「冤枉,奇襲東都並非我的主意,寧王欲委罪他人,以後誰還敢來投奔?誰還敢……」
郭時風被拖出帳篷,真的害怕了,面如土色,雙腿無力,站都站不起來,只是一個勁兒地喊「冤枉」。
一名士兵按人,另一名士兵拔刀,剛剛舉起,帳內傳來寧王的聲音:「帶進來!」
郭時風是被抬進去的,坐在地上不停發抖。
寧抱關露出微笑,「像你這樣貪生怕死的人,不會替吳王來賺我。我信你了。」
郭時風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寧王……真懂人心。」
「起來。」
郭時風試了試,「寧王開恩,還是許我在地上坐一會吧。」
寧抱關指着肩上剛剛包紮好的傷口:「不經歷幾次生死,不算在這亂世中走過一遭。郭先生雖是謀士,也該體驗一下。」
「多謝寧王,我算是體驗到了。」
「天一亮,你隨我一同去江東,若能順利奪下石頭城,首功歸你,我許你在眾將之前大掠一日,人、財盡你拿取。」
「寧王太大方了。」
「你可以去打聽,我寧抱關可曾貪戀一絲財物?好東西當然要分給有功之人。現在,你可以詳細說說計策了。」
郭時風早已想好,剛才一嚇,忘了大半,又想一會,恢復些力氣,站起身,整理衣裳,拱手道:「寧王從現在起就改旗易幟,從此自稱『勤皇之軍』……」
「沒問題,可我現在缺少糧草,你給我想個辦法吧。」
郭時風笑道:「好說,寧王派騎兵前驅,每到一城,以天成朝廷的名義征糧。」
「他們會給嗎?」
「寧王不要求糧,而是征糧,多張旗幟,以示大兵臨城,不給糧就做出攻城架勢,給糧立刻就走,不拘多少。」
「這不是叫化子的行徑嗎?」
「叫化子手裏的打狗棒,可沒有寧王麾下幾萬將士管用。」
郭時風隨口誇大數字,寧抱關心裏受用,「就這樣一直要飯,要到江東?」
「想奪江東,但需一個快字,派人去石頭城面見皇帝,只要求得一紙任命,寧王……」
外面有人求見,寧抱關道:「我明白了,待會再說。」
一名風塵僕僕的士兵進帳,「打聽到了,射傷寧王之人是東都人田匠。」
「刺殺宋星裁的那個人?」
「對。」
「嘿,果然有些本事。你打聽得倒快。」
「吳王已經返回東都,城門四開,許多人進進出出,一問便知。」
「城門四開?百姓隨意進出?」
「嗯,都打開了,隨意進出,據說吳王沒帶多少人回來,大軍還在與荊州軍交戰。」
寧抱關卻已是驚弓之鳥,站起身,「不等天亮了,這就出發!」
郭時風讓到一邊,心想自己真得立一大功,才有臉面回到吳王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