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人約黃昏後夕陽無限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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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會過了數日,太上老君才得了空,讓墨龍軒趕去朱雀台相見。
墨龍軒不敢怠慢,三口並做兩口,在玄武樓囫圇扒了幾口午飯,忙到朱雀台,這才發現太上老君不知哪來的雅興,正在朱雀台的學堂上講道。
底下百來名兜率宮弟子,正襟危坐,目視耳聽,時不時有弟子用草書筆法將要點記在如雪般的宣紙上,手中的毛筆矯若驚龍,有一種說不出的流暢韻味。
再仔細一看,這百來名名道人仙童,竟是人人盤坐!
盤坐,又稱打坐或跏趺坐,是靜坐的基本姿勢。此處這百來名兜率宮的弟子,連聽道也採用盤坐的方式來吐納呼吸,養氣練神,可以說是爭分奪秒地修煉,竟是絲毫時間都不捨得浪費。
看來這些弟子雖然實力低微,但滿座俱是修道的種子,怕是太上老君好不容易才從三界裏網羅來的英傑俊才,與其他平庸道人不同。
墨龍軒見太上老君講道,估計一時半會結束不了,便靜靜從後頭進去,隨意找個地方坐下,專注聽講。
太上老君講道的聲音,抑揚頓挫,大道玄音繞樑,一陣陣,道韻不絕。
不知為何,墨龍軒感覺太上老君今日似乎有所不同,這才三日不見,渾然沒有往日大羅金仙的威勢,反而像是一個樸素的老人,一個平凡的教書先生。
只見太上老君左手拿着紫砂壺所泡祁門香潤一下持續數個時辰講課而略微滯澀嘶啞的喉嚨,右手則指點江山,傳道解惑,頗有古聖賢之風範。
一個大羅金仙,居然因為講道而喉嚨干啞,也是奇哉怪哉。
更奇怪的是,太上老君身體似乎很是疲乏,面色血氣越是衰暗,精神反而更是矍鑠,目光炯炯。
仔細觀察,太上老君背部居然微微佝僂,鬢邊銀髮,似乎也浮現出些微灰白,發澤黯淡,全然不像個長生久視神仙,而像是一個文弱衰老的書生。
不過老君還是很努力的將身子挺直,以維持自己的身份,依稀可見智慧神采和大道遺音,流溢瀰漫在其四周。
墨龍軒雖然半路聽講,但依然專注,聽得很認真。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知識就是力量」,明白知識對自身命運的影響了。
遠的不說,就說之前大威天龍菩薩和太上老君在朱陵丹台高閣上,不過是隨意指點,就讓墨龍軒成就真仙,更遑論現在太上老君特意講道,那更是字字珠璣、千金不換。
「咚——咚——」
太上老君剛一合上手中的卷冊,兜率宮朱雀台里的鐘聲旋即響起,示意講道結束。
這鐘聲猶如一枚投入湖中的石子,學堂里頓時出現嘈雜的竊竊私語之聲,兜率宮弟子們紛紛舒展筋骨,從趺坐的狀態中脫出。
太上老君微眯着眼,將面前卷冊放下,便欲從正門走出,忽地見一年輕人向自己見禮,老君停住身形,待看清了年輕人的面貌,不由得笑道:「你來了。」
來人正是墨龍軒。
「老君召我前來,不知有何吩咐。」墨龍軒行禮道。
「呵呵,其實無甚要緊事,只不過你在玉京金闕上受了委屈,老道我有些過意不去罷了,你莫要怪我沒有庇護於你。」老君緩緩道。
「都是我莽撞行事,才得罪了王母,此事與老君無關,怎敢怪罪。」墨龍軒趕忙搖搖頭,辯解道。
「真的不怪?」
「真的不怪。」
「那你怪罪王母娘娘嗎?」太上老君揶揄道。
墨龍軒心裏一突,仍是道:「不怪王母。」
「你啊你,竟是一點不恨?」太上老君無奈地搖搖頭,「墨龍軒,你明明自命不凡,又才思過人,為何總是唯唯諾諾,畏畏縮縮,不敢直吐心聲?」
墨龍軒心中一凜,一時之間,竟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見墨龍軒不言語,老君繼續道:「修道之人,自當勇猛精進,一往無前,似你這般瞻前顧後,優柔寡斷,不過自誤耳!」
太上老君如此問話,顯得十分突兀,可謂一反常態,但字裏行間中,卻又透露着一股親近之意,仿佛提點墨龍軒是理所應當一般,墨龍軒心下不禁有些觸動。
想起青牛的囑咐,墨龍軒覺得應該坦誠相告。
「我不恨王母含血噴人,更不恨老君見死不救,這是我心裏話。」墨龍軒正色道。
「那你為何這般恐懼?不敢任事?凡事畏首畏尾?」老君追問道。
「因為我怕死!」墨龍軒默默低下了頭。
「這就奇怪了,」老君訝異道,「你既貪生怕死,為何又膽敢在御前痛斥王母娘娘?」
「因為還有比長生更重要的東西。」墨龍軒道,「即便是死,我也要選擇選擇自己的死法。」
「噢?竟還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物兒?莫不是證那三千大道?」老君繼續追問。
「比性命更重要的不是長生,」墨龍軒抬頭望着太上老君,認真道,「是自由。」
太上老君眼中一絲欣賞之色,一閃而逝,問道:「這自由,為何物?」
墨龍軒沉吟良久,思忖道:「自由是一種『追求掌握自身命運的心態』,即便命運無法完全掌控,自己也應該追求『儘可能多的選擇』。擁有想做某事的能力——我既可以選擇這樣做,也可以選擇那樣做;擁有拒絕某事的可能——我既可以選擇不這樣做,也可以選擇不那樣做。」
「既然你愛自由勝過愛自己的性命,那你最怕的就是喪失自由吧。」老君笑問道。
「不!」墨龍軒直視太上老君,嚴肅道,「我最怕的是沒有力量!」
太上老君聞言,不由得側目。
「要掌握自己的命運,要追求可能存在的自由,就需要力量。而力量這東西,我可以不用,但不能沒有,沒有比喪失力量更可怕的事情了。自己沒有力量,那是一切休提。所以玉京金闕上,我不怪老君,也不恨王母,我最恨的,其實是那個毫無反抗能力的自己。」墨龍軒緩緩道。
太上老君眼中閃過複雜且又欣慰的神彩,又很快就回歸平靜,撫須頷首道:「老道一會兒要去一個地方,你要不要隨我來?」
墨龍軒微微一愣,對老君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有些錯愕,隨即恍然道:
「敢不從命?!」
墨龍軒午後而至,此時已是黃昏。
紅霞瀰漫,夕陽無限,老君和墨龍軒二人,立在學堂石階之前。
黃昏的餘光落下,把眾人的身影拉長,兜率宮弟子已經三三兩兩從學堂散出,沿着石梯拾級而下,背影漸行漸遠,消失在路的盡頭。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