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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禍起南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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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時分,祭典正式開始。百官跟隨着巫王,三步一拜,沿山道拾階而上,走向建在半山腰處、那座巍峨莊嚴的涅槃殿。殿中,供奉着歷代巫王的牌位。

    黑甲鐵衣的戍衛營將士,齊刷刷亮起刀劍,神色肅穆的拱衛在大殿四周,五步一崗,密切的觀察着每一絲風吹草動。

    行至半山腰,百官在涅槃殿外的石台上站定,由公子子彥代替巫王朗讀祭文。緊接着,百官行三拜九叩之禮,於殿外默默禱念。

    殿內左右兩側,各盤坐着兩列身披的高僧,正雙掌合十,微閉雙目,神色虔誠的誦念經書。殿中央的長案上,擺放着兩代先王的牌位,案後,懸掛着兩代先王畫像。

    隔着裊裊香煙,巫王目光悠遠的凝視着兩方牌位,然後恭敬的行了三拜九叩之禮。

    沒有人注意到,殿頂之上,刀光暗藏,十多雙眼睛,鷹隼一般在殿中游移逡巡。一名高僧念了聲佛號,便奉給巫王一束上等沉香製成的線香。巫王淨手接過,於香爐中點燃香火,長跪殿中,焚香禱告。

    這種禱告儀式一般要持續半個時辰,直到香火燃盡。隨行的內侍從外面將沉重的殿門緩緩關閉,以保證主君能夠靜心凝神,不受外面干擾。子彥則和百官一起在殿外跪着,直到巫王禱告完畢,才能起身。

    殿內,青煙繚繞,香火已燃盡一半。巫王始終雙目緊閉,神色虔誠,一絲不苟的維持着端正的跪姿。除了藏在殿頂的銀刀死士,無人發現,離巫王最近的左右首排高僧,如冬眠的動物悄然甦醒般,微微張開雙目,方才還慈眉善目的莊嚴佛面,轉瞬已陰厲詭譎、殺氣騰騰。他們同時放下右手,悄無聲息的伸進寬大的赤色袍里

    電光火石之間,二十多名「高僧」脫去、持刀躍起!他們後背空門大開,皆以玉石俱焚的姿態,齊齊斬向正閉目禱念的巫王。

    巫王背影一僵,顯然也感知到了身後濃烈的殺氣。

    眼看着刺客就要逼近巫王五步之內,一面銀色刀網乍然自殿頂罩下,逼開這些奪命寒刃,擋在巫王身前。十多名幽靈般的死士移形換影,輕身飛出,銀刃快如紫電驚雷,唰唰幾刀,便將沖在最前面的一排假和尚削掉了腦袋。

    血柱從腔內噴濺而出,滿地都是粘稠的熱血。其餘高僧聽到動靜,睜眼一看,俱被這些從天而降的刀客和滾落滿地的頭顱驚得魂飛魄散。

    這些人顯然不同於普通刺客,見同伴死去,非得沒有懼色,反而踩着同伴的屍骨、更猛烈的反撲過來,和魔鬼般的銀刀死士纏鬥在一起,一雙雙泛紅的眼睛,恨不得將殿中的君王燒成灰燼。

    巫王沒有武器,徒手震開迎面襲來的兩炳長劍,便踉蹌着退到了擺放先王牌位的黑玉案邊。玉案被撞得晃了晃,案後,陡然躥出數道黑影,手中寒光爍爍,直刺向巫王后背。巫王登時變色,翻掌折斷一道寒光,可腳卻被寬大繁複的冕服絆住,已來不及去擋開其他刺客。

    嘶

    黑色冕服被利刃撕開一道長長的口子,巫王尚未反應過來,一道劍氣已從後面直刺入他背上,暈開一灘血跡。巫王大驚,一怒之下,正要運力震出那柄劍刃,那劍刺入一半,卻自己停住了,緊接着,身後傳來悶哼倒地聲,那劍也瞬間抽離身體。

    巫王緩緩扭過頭,只見方才襲擊他的那名刺客已經倒在血泊里,胸口,赫然插着一炳斷劍。一個頭戴斗笠的刀客,正背對着他,和那群刺客纏鬥在一起,手中劍芒雪亮,帶起片片血霧。

    巫王這才鬆了口氣,卻沒注意,始終瑟縮着身體躲在銅柱後的一名高僧,眸底忽然迸出一絲詭譎的笑意。那和尚悄悄伸出手,指間閃着細碎寒光,照准巫王后背用力一彈,十根細如牛毛的毒針便破空刺出。巫王毫無察覺,那頭戴斗笠的刀客卻是一驚,一劍逼開那些刺客,便斜身飛過來,掃落毒針。那和尚豈肯罷休,迅速從袖間捉出把長刀,斬向巫王。

    巫王目光剛被毒針吸引,不料這和尚還有後招,略一擰眉,身體已被人從後面撲倒在地。一道溫熱的血,噴濺到他後頸上,巫王下意識的閉上了雙目,再睜眼時,只覺得身體一輕,扭過身一看,那替他擋了這致命一刀的刀客已追着那和尚破窗飛出殿外。

    幾乎同時,一道青色劍光,衝破厚重的殿門,摧花削木般,連穿四名刺客的喉嚨,在半空劃出一條血帶,卻是子彥提劍沖了進來。青龍劍似感知到主人危險,劍身錚鳴,青光大盛,眨眼功夫,那白衣少年便斬出一條血路,揮劍擋在巫王身前。

    殿門大開,一眾朝臣這才看清殿內的混亂景象,立刻起身沖往殿內,一邊跑一邊高呼:「有刺客!護駕!護駕!」

    拱衛在四周的戍衛營將士和蟄伏在暗處的暗血閣影子迅速衝進殿內,刺客們很快被斬殺殆盡,偶有被制服的,竟不約而同的咬舌自盡,沒有一個活口。

    巫王驚魂甫定,震怒之下,命戍衛營將參與這次祭典的所有南山寺高僧都抓起來,細細拷問。百官皆俯首稱罪,負責此次祭典護衛任務的戍衛營左將軍狄申也難逃罪責。

    子彥捧着青龍劍,亦跪地請罪:「兒臣救駕來遲,請父王重罰。」

    巫王面沉似水,目中陰雲翻滾,紅着眼吼道:「查!立刻徹查!」

    「是,兒臣遵命!」

    經歷了這場刺殺,巫王也無心在南山寺久留,只命人匆匆收拾好涅槃殿裏的屍體與血污,便傳令百官起駕回宮。

    這顯然是場有預謀的刺殺,而且目標直指巫王,百官俱是惶恐不安,不少人都暗暗揣測這是浮屠嶺那群亂黨的餘孽所為。唯獨南雋,面色慘然的站在隊伍最末,雙手,輕輕顫抖着。

    巫王沉眉登上車輦,環顧四周,才發現,方才在殿中那些頭戴斗笠、猶如神降的刀客們,竟如人間蒸發般,再無半點蹤跡。

    王駕浩浩蕩蕩剛出南山寺,下山的山道上,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狀況,一騎快馬,馱着個滿身血污的人影,遙遙從山道口轉了過來,直衝着王駕而來。

    隨行的戍衛營將士已是驚弓之鳥,敏感到極致,當即唰唰亮出刀劍,緊緊護衛住巫王的車輦。等那一人一馬漸漸近了,眾人才看清,馬上的人身披鎧甲,手中揮着黑龍旗,旗上繪着大大的虎字,卻是威虎軍的標誌。

    王駕內,巫王沉聲喝道:「收起刀兵!」

    「是!」

    眾戍衛營將士高聲應命,自動讓出一條窄道。

    馬上之人,翻身滾落於地,雙目染血,悲聲稟道:「王上,那批雲弩……被人劫走了!」

    巫王渾身一震,面色煞白。百官聽聞這個消息,聯想起南山寺的那場刺殺,更是炸開了鍋,交頭議論起來。

    巫王怒問:「不是有死士營和破虜營沿途護送麼?怎麼會被劫走!」

    傳信的將士哽咽道:「押車的快馬和兩營將士所乘馬匹,突然腹瀉不止,才讓賊人有了可乘之機。」

    巫王遽然變色,面色陰沉似水,許久,咬牙問道:「傷亡如何?」

    「侯爺被暗箭穿胸,兩營折損大半!」

    短短兩句話,卻仿佛一道驚雷劈下,令百官陷入了惶惶不安的情緒之中。

    子彥眯眼望向半空,眸中閃過一絲異樣光芒。

    滄溟城外,一處山道上,荒草染血,橫七豎八的倒着很多屍體和口吐白沫、渾身抽搐的馬匹。其中一匹馬兒,被一刀斬斷了肚子,血水流的滿地都是,馬的鼻翼劇烈的翕動着,想要努力的留住最後一口氣息。


    頭戴斗笠的少年,拿着劍半蹲下去,伸手合住了馬兒的雙眼,那馬兒似有所感,鼻翼又劇烈翕動了一下,便癱軟下去、徹底睡過去了。

    其餘銀刀死士,都沉默的找尋着曾經並肩作戰的同伴,仔細的將他們的屍體收起來,在附近的山谷埋葬了。這樣的情景,他們已見經歷過太多,以至於很難在他們臉上找到悲傷的神色。死士營的男兒向來如此,不求魂歸故里,不計身後榮光,只求青山埋骨、馬革裹屍,留一縷忠魂長存世間。

    穆寒將所有馬兒檢查了一遍,見九辰依舊對着那匹死馬出神,便走過去稟道:「這些都是上等好馬,如果僅是吃壞了東西,不會如此反應,屬下懷疑,這些馬被人下了毒。等剖開馬腹一查驗,便可知曉答案。」

    說完這些,他關切的問道:「將軍背上的刀傷,可有大礙?」

    「無妨。」

    九辰一笑帶過,便默默凝視四周,忽問:「依你看,來搶雲弩的,有幾方人馬?」

    穆寒眉心一跳,嘆道:「屬下看過了,十輛車的車轍,是朝兩個相反的方向走了。至少,有兩方人馬參與了此事。」

    九辰又問:「依你看,下毒的是哪一方?」

    穆寒想了想,沒吭聲。

    九辰冷笑了聲,道:「押送的車馬日夜兼程,要想下毒,半路上根本沒有機會。」

    「莫非,軍中真的出了奸細?」

    穆寒只覺寒意直竄背脊,不敢細思下去。

    不多時,兩名銀刀死士分別從山道兩側探查歸來,均稟道:車轍出了山道之後,突然消失。

    九辰並不驚訝,只道:「此事他們必然已經籌謀許久,又怎會留下蛛絲馬跡?」

    一陣急促的馬蹄驟然傳來,朱袍紗冠,卻是宮中的傳令使。

    見九辰果然在此地,那傳令使忙勒住馬,急道:「王上命將軍速速回宮。」

    穆寒急問:「敢問使者,負責押送雲弩的兩營統領,可在宮中?」

    那傳令使嘆道:「聽說,王上大怒,三位將軍都已被下入內廷詔獄,恐怕凶多吉少。」

    穆寒登時變色,再看九辰,只輕輕皺了皺眉,面上卻無太多波瀾。

    雲弩被劫的消息傳回時,一白一綠兩個少女出現在了長林苑的門口。

    苑中管事見她們皆是宮中女官打扮,便問:「兩位是?」

    白衣少女秋波微轉,笑道:「我們是王后身邊的女官,奉王后之令,來給公主送晚宴上要穿的禮服。」

    管事忙躬身行禮,謹慎的問:「兩位女史,可否出示王后鳳令?」

    「諾,給你瞧瞧!」

    綠衣少女下巴一台,從袖子裏滑出一塊青玉令牌,上面刻着精緻的鳳凰圖案。

    管事這才點頭哈腰的將兩人請進去。

    夜照公主所住的雲夢閣里,公主依舊藍紗蒙面,正雙目無神的站在窗邊發呆。

    冰兒和雪兒將兩位女官迎進來,隔着屏風俏聲稟道:「公主,巫國的王后派人送來了華美的晚宴禮服。」

    公主恍若未聞,依舊滿目愁予的盯着窗外。

    兩位侍女似也習慣了此事,冰兒笑道:「我們公主身體不適,恐怕不能當面謝過女史了,還請女史代為轉達謝意。」

    白衣少女含笑應下,盯着公主背影看了片刻,明眸淺彎,忽道:「若臣女沒猜錯,公主定是在等一隻蒼鷹。」

    冰兒雪兒面面相覷,很是驚訝。站在窗邊的公主,嬌軀一顫,一抖,眼眸頓時煥發出光彩,猛然轉過身急問:「你、你是何人?」

    白衣少女一笑,繞過屏風,緩緩走到公主跟前,從懷中取出一物置於掌中,道:「公主的病,可是因此物而起?」

    夜照公主震驚的盯着那枚黑玉製成的玉佩,以及玉佩上的麒麟圖案,滿身寶石叮叮作響,顫抖着問:「你知道他在哪裏?」

    白衣少女微傾身體,在公主耳邊輕道:「這些年,他也從未忘記公主。」

    出了驛館,綠衣少女蹦蹦跳跳的問:「幽姐姐,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我們這樣騙那個夜照公主,會不會忒不厚道?」

    幽蘭素衣飄飄,迎風而立,聞言,展眸輕笑道:「兵不血刃而制敵兵,這已是阻止夜照和巫國結盟的上上之策。」

    和說罷,她揚眉瞪着一旁的綠衣少女:「更何況,這夜照公主與巫國世子,至多算個偶遇,拆婚之說,簡直是牽強至極。」

    綠衣少女拍掌,嘻嘻笑道:「沒錯!若論緣分,他們之間,哪裏比得上風國幽蘭公主和那位黑雲騎主帥在劍北對戰三載來得精彩!」

    幽蘭但笑不語。阿鸞忽然指着天空道:「幽姐姐,那不是侯伯伯傳信的彩鴿麼?」

    語罷,她綠袖輕展,旋身飛起,在半空轉了個圈,便把那隻彩尾鴿子輕鬆兜入袖中。

    阿鸞取下竹管,遞給幽蘭。幽蘭看完信,神色凝重:「據侯溫查探,雲西大道上死的那人是江湖有名的刀客方白雲。此人,似乎與楚國絳衣衛關係深密。」

    阿鸞一想起那日所見情形,就覺得毛骨悚然:「也不知這方白雲跟人結了什麼仇,竟然死得那麼慘。」

    幽蘭引火燒掉密信,嘆道:「此事,只怕不止結仇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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