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破曉(下)(1 / 1)
翌日黎明前,姬澄澈和虞妃兒趕到了聖京城外。
此刻的聖京城儼然已成為了一座巨大的兵營,城郭四周佈滿崗哨軍營,俱都是大楚戰力最為出色的禁衛軍,人數不下三五萬。除此之外,便是巫教的人馬,混跡于禁衛軍中,或許衝鋒陷陣力有不逮,但個人戰力絕不容小覷。
望着里三層外三層被圍得水泄不通的聖京城,虞妃兒滿臉焦灼道:「糟糕,京師的禁衛軍果然已被唐衍掌握,不知道皇城的情形如何?」
姬澄澈安慰道:「瞧這劍拔弩張的模樣,皇城應該尚未陷落。我們想個法子,先潛入皇城再說,順便也好探聽最新的情報。」
虞妃兒不無感激道:「拜託你了!」
項翼即亡,她已生無可戀,唯有宮中的小女兒是她最後一點支撐的信念。
姬澄澈也沒想到唐衍居然成功滲透進了大楚軍隊中,毋庸置疑在京的軍方重將中必定有不少人被其或收買或蠱惑,淪為黨羽甘效犬馬,否則任巫教神通廣大也絕無可能在一夜之間策反數萬禁衛軍。
他想了想,對虞妃兒說道:「你在這兒稍等我片刻。」
不一刻,姬澄澈便去而復返,只是已換了身普通小校的裝束。
他將另一套校尉服飾遞給虞妃兒道:「虞姨,委屈你將就一下。」
虞妃兒毫不遲疑接過換衣,姬澄澈道:「我方才探聽過了,皇城並未陷落,渝妹妹平安無事。目前皇城由耿天等人坐鎮,虎賁衛、錦鳳衛依然效忠陛下,虞姨不必多慮。」
「只是武王祁龍象已公然投靠唐衍,將項然立為傀儡,正在率兵圍攻皇城。至於文王范儉和其他朝中重臣的情形,現在還不清楚。」
姬澄澈接着道:「如今聖京城已經戒嚴,各種謠言在軍中四處傳播。唐衍假借巫祖之名發佈法旨,斥責陛下觸怒神靈,已經、已經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卑鄙!」虞妃兒身軀晃了晃,粉臉煞白流露出堅毅之色道:「我們立即進城!」
姬澄澈點點頭,以他的修為護送虞妃兒強闖連營,只要唐衍不親自出手,旁人也未必攔截得住。
但姬澄澈不欲唐衍知曉自己和虞妃兒已然脫險,只能想方設法悄悄潛入聖京城。
當下一個是藝高人膽大,一個是視死如歸,兩人結伴大搖大擺混入了一座叛軍兵營中。
只見城外的兵營一片肅殺,號角連天不絕於耳,到處都是兵馬調動。
雖說叛軍人數眾多,也未必是人人皆反。畢竟大楚開國不過十數年,那些追隨項翼多年的忠臣猛將多在人世。奈何事起突然,又有武王祁龍象挾項然壓陣,許多人一時間鬧不清楚狀況,這才選擇隱忍靜觀其變。
恰巧這時候又有一支禁衛軍整裝開拔,姬澄澈和虞妃兒趁亂混入其中,一路往聖京城內進發。
走到半道上終於有人發覺姬澄澈和虞妃兒這兩張生面孔,警覺道:「你們是誰?」
虞妃兒翻手亮出腰牌一晃,道:「我們是鷹揚營戈將軍帳中親兵,受將軍差遣入城送家書。看你們也是要往城中去,便想搭個伙跟着大軍走,現下四處可不太平。」
那軍校聞言哈哈一笑道:「那就跟着吧。我們正好要去文王府。」
姬澄澈佯裝好奇地問道:「去文王府幹什麼?」
那軍校笑道:「當然是圍困監視王府。」
姬澄澈和虞妃兒悄悄對視一眼,心下俱都且喜且憂。喜的是文王范儉沒有附逆,而且就在王府之中;憂的是重兵圍困之下,不知他會如何應對?
但無論如何項翼一去,朝中重臣中能夠和祁龍象扳手腕的也只有范儉了。
虞妃兒暗自傳音入密道:「我們設法去見文王。」
姬澄澈贊同道:「不錯,此人的態度如今舉足輕重,至不濟也可以爭取他不投向叛軍。」
於是兩人隨同大隊入城,倒也免受守城軍士的盤查。
城中儘管實施了戒嚴,卻比城外更亂,許多地方還有火光亮起,時不時有喊殺之聲傳來。
反倒是皇城方向寂靜如死,也不曉得情況究竟如何。
這支數百人的禁衛軍走在空曠的大街上,高舉火把猶如一條長龍直朝文王府趕去。
聖京城的規模並不亞於天都城,四橫四縱八條主幹道,如阡陌交錯將城中街坊分作了二十多片區域,文王府便坐落在城南的首台山上。
首台山號稱聖京三山之一,風光秀麗景致清幽,也是遊人盛夏納涼的絕佳景勝。
今夜的首台山早已被重兵封鎖,卻是對文王府圍而不攻。
顯然,唐衍和祁龍象等人也不想過分刺激得罪范儉,畢竟此老曾經是大楚第一智囊,公認為的文臣第一人,在軍方亦德高望重不乏親信門生。
上得半山腰,姬澄澈和虞妃兒悄悄脫離大部隊,借着山間茂密的林木掩護,抄捷徑趕往文王府。
遠遠望去,文王府外火把閃爍亮如白晝,影影綽綽不知有多少軍士,巨型強弩如野獸般匍匐在灌木叢後,箭鋒所指對準文王府牆。
說是府牆,其實半是灰白色的小矮牆,半是稀疏的籬笆牆,根本不能用來守御。別說府外上千全副武裝的禁衛軍,就算普通人稍稍蹦噠下也能輕輕鬆鬆越過牆頭進到府中。
但是整整一宿,沒有一個人敢擅自靠近數十丈外的那道府牆,只懷着緊張而忐忑的心情緊盯着府中的動靜。
一個接一個使者與說客絡繹不絕地進入王府中,又垂頭喪氣地離去。他們之中即有文王的親朋故舊,也有朝野上下的頭面人物。
奉命圍困文王府的是大楚五大夫之一的葉仁,同樣使得一手好槍法,有「江東小霸王」之稱。
其實他早已年過五旬,無奈有霸聖項翼在,這「霸王」二字之前無論如何都是要加個「小」字的。
葉仁極重義氣,不僅僅是武王祁龍象的生死之交,更是兒女親家。
只是現在葉仁並不在圍困王府的軍隊中,他將大隊人馬留在府外交由長子葉毅掌管,自己只帶了兩個老兵入府,陪着范儉在花廳挑燈對弈。
眼看天將破曉,東方的天際已露出一絲魚肚白,范儉和葉仁的第三盤棋局正進入到犬牙交錯的殘局。兩人聚精會神凝視棋盤尋找劫材,對府外的風雲變幻仿似毫不關心。
忽然,兩名大楚禁衛軍校尉走了進來,即不施禮也不通稟,只站在一旁靜觀棋局。
葉仁皺了皺眉,落下一子抬頭喝問道:「誰讓你們進來的,都滾出去……皇后?!」
待看清楚虞妃兒的樣貌,葉仁不由大吃一驚,起身行禮道:「末將葉仁,拜見皇后娘娘!」
范儉也放下棋子,跪坐在蒲團上俯身施禮道:「臣范儉見過皇后娘娘!」
虞妃兒沒料到葉仁居然也在府中,但有姬澄澈在旁,又是范儉的一畝三分地上,料他也不敢貿然動粗。
她看到范儉,禁不住鼻子發酸,伸手相扶道:「范王爺請起,葉大夫請起!」
范儉附身叩頭道:「臣無能,有負聖恩!」
虞妃兒搖頭道:「都是奸人作祟,關先生何事?」
葉仁急切地插口問道:「皇后,陛下安在?」
虞妃兒沒說話,目光靜靜拂過葉仁黝黑粗獷的臉膛。
葉仁黑臉發紅,叫道:「不錯,我是祁龍象的親家翁,他對我也曾有救命之恩!可我老葉不干吃裏扒外的事,也懂得精忠報國的道理!」
范儉道:「皇后放心,葉大夫忠貞耿直嫉惡如仇,堪可託付大事。正因為祁龍象對他有所猜忌又不得不用,才派了個陪老臣下棋的閒差。」
虞妃兒不接話茬,憂傷而凝重的目光望着范儉道:「王爺,祁龍象附逆滿城皆叛,為何您還能穩坐釣魚台,有下棋對弈的閒情雅致?」
范儉面平如水,回答道:「臣在等陛下歸來。」
虞妃兒悽然道:「若陛下不能再歸來呢?」
「怎麼?!」葉仁失聲驚呼道:「陛下果真龍御殯天了?」
虞妃兒以袖捂面微微頷首。
「陛下!」葉仁噗通跪倒,向着皇城方向咚咚咚連叩九頭,旋即起身眼睛發紅道:「文王爺,還等什麼?!」
范儉垂下頭道:「再等等。」
葉仁怒道:「陛下都沒了,你也坐得住!」
范儉沉靜問道:「陛下可有遺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