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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 衝鋒(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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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紐璘已退守到成都。

    他望着那步步為營逼近的宋軍,眉頭深深地皺起,如刀刻一般。

    「都元帥,到底打不打啊?」車裏湊上前問道。

    三千餘蒙軍能吃牛羊馬匹,輜重壓力比近萬宋軍小,這不假,但也要吃飯的。

    這成都附近已無處可劫擄,輜重又在瀘州丟了,拖下去也不是事。

    紐璘轉頭喝道:「怎麼打?!宋人懦夫披着重甲,每走一步都要設拒馬、壕溝,怎麼打?!」

    實話實說,這樣的仗紐璘不是沒打過。

    這些年,被他活活拖死的宋軍也不是一支兩支了。。

    但他不想冒險。

    再輸已經不能再輸了。

    車裏也糾結,道:「既然不打,我們退吧?成都就是座空城,丟了就丟了,再搶回來就好。」

    這話,本也是紐璘說的。

    成都是空城,讓給宋軍,宋軍也守不住。

    因為城內沒糧。

    從敘州運糧過來,那麼長的輜重線,蒙古騎兵隨時可以切斷。

    一千人就可以讓成都守軍斷糧,餓上十天半個月,莫說一萬宋軍,十萬人也能拖垮。

    這是必勝之法。

    但,大汗都快打到重慶了,這邊再把成都城丟了?

    「」

    紐璘良久無言。

    車裏只好再次問道:「不打也不退,我們守城?」

    讓騎兵下馬,上城頭守,與宋軍打守城戰。這顯然不可能會是紐璘的選擇。

    十八天了。

    他苦等着李瑕露出破綻。

    但沒有。

    李瑕始終是堅定地貫徹步步為營的打法,看起來就是時間很多的樣子。

    紐璘恨不能親自衝到李瑕面前,重重摑一巴掌,問一問他。

    「你就不急嗎?!大汗馬上要攻破重慶府了,到時蜀川全境陷落,你還在這慢吞吞地打?!」

    時已至此,紐璘必須做一個選擇。

    是放棄成都, 以必勝之法拖垮宋軍;還是冒險決一死戰。

    他挺起胸膛, 一字一句道:「出城, 迎戰。」

    他說話時眼神中透着堅毅。

    臉上的鬍鬚根根都堅硬如鐵,風吹也吹不動。

    草原上的男人頂天立地,不會委曲求全。

    號角聲如嗚咽。

    蒙軍再一次棄守了成都, 策馬奔向了宋軍的陣線。

    他們的戰術並不是排得整整齊齊去衝撞宋軍,而是在離宋軍八百步之外便散開。

    聚如丘山, 散如風雨。千騎分張, 可盈百里。

    若從天上看去, 近萬宋軍排得整整齊齊,站成幾個緊密的方陣, 蒙騎便如散在它們周邊的散沙。

    蒙騎人數雖少,卻分佈在數倍於宋軍的地域。

    他們圍繞着宋軍,開始放箭。

    箭矢並不密集, 多是射落在宋軍的盾牌之上。

    日頭很曬, 披着重甲的宋軍士卒渾身大汗淋漓, 卻還要高舉着重重的盾牌防禦。

    若是時間充裕, 蒙軍可以這樣騷擾好幾天都不發起衝鋒,直到宋軍精疲力竭。

    但李瑕的令旗已開始搖動, 命令宋軍繼續向成都前進。

    仿佛是沒看到蒙軍一般。

    紐璘策馬繞着宋軍的方陣奔跑着,尋找着他們防禦薄弱之處。

    像是野獸獵食,想要找到下嘴的地方。

    但沒有, 宋軍一天只打算行進五里。

    重甲兵、長矛兵、弓箭手一層層佈置,連糧草輜重都始終圍在裏面。

    再這般下去, 明日宋軍便可進成都。

    到時打巷戰不成?

    又是長長的號角聲,蒙騎開始向紐璘所在的方向集結

    車裏覺得紐璘瘋了。

    他明白, 紐璘這是要放棄一貫的打法,衝鋒進宋軍之中, 展開肉搏。

    這絕非蒙軍的長處。

    靈活的豹子獵殺公牛,也要把公牛咬出傷來,等公牛流血到力竭。

    直接衝上去,也是會被牛角頂傷的。

    「都元帥!」

    「長生天,保佑我!」紐璘揮舞着彎刀,讓傳令兵將號角吹得愈發響亮。

    蒙騎聚在一起,並不急着馬上衝鋒, 而是不停呼嘯着。

    馬蹄刨着地上的土,咴咴叫個不停。

    三千騎兵,有的一人兩騎,有的一人三騎, 聚在一起,方陣遠遠大過宋軍。

    壓迫感、殺氣沖天而起

    「蒙騎要衝過來了!」

    蒲帷大喊着,終於感受到了與蒙古騎兵野戰的壓力。

    他聽蒲擇之說過,一般士卒站在陣地上,看到蒙古人騎在馬上呼喝,很容易被蒙騎的氣勢壓垮,從而潰敗。

    蒲帷之前不明白,至此才明白這是為什麼。

    馬群原來很可怕,騎在馬上的蒙古人居高臨下,天然就能給人帶來恐懼。

    而主動權掌握在蒙人手裏,攻與不攻都由蒙人決定,宋兵只能站在那胡思亂想,時間越久,腿越軟。

    「非瑜!你看後面!後面!蒙軍繞到後面集結了」

    李瑕卻很平靜,道:「我知道。」

    「你還不快變陣?」

    「不能變陣,否則蒙人很快會換一個方向進攻。」

    李瑕的語速很快,已大步走開,不再理會蒲帷。

    「擊鼓!」

    「停止前進!各方陣守好自己的防線!」

    「咚!咚!咚!」

    「娘的,就快要到成都了」

    「都閉嘴!」沙寶大吼一聲,喝道:「擊鼓回應!」

    「咚!咚!咚!」

    「盾牌手放下盾牌,歇一刻鐘!」沙寶大步走着,用盡全力大吼道:「都他娘的放鬆!把力氣給老子緩過來!」

    汪大頭背對着他,聽了這些命令連忙重複着,對麾下的士卒大吼。

    也不是第一次跟蒙古人打仗了,他們都知道蒙古人其實非常狡猾,衝鋒之前都會想方設法耗盡宋兵的體力。

    有時候緊張地等了一天,蒙古人又不打了。


    但,這次,李瑕已與所有將士仔細說過整體的戰略。

    「蒙人一定會衝鋒,他們拖不起,他們的心已經亂了」

    汪大頭其實沒太聽懂。

    但他知道李瑕的意思。

    「都他娘放鬆!放鬆,又不是沒擊敗過韃子!我們年年都在打勝仗給老子笑!哈哈哈!」

    這是這些低階將領的經驗,以幫助士卒們放鬆緊繃的神經、僵硬的肌肉。

    但只有幾聲尷尬的笑聲。

    每個人的呼吸都很重。

    李瑕的呼吸也很重。

    這是他第一次與蒙古騎兵進行大規模的野戰。

    他有一輛小戰車,三個人的高度,爬上去之後視野能稍微好一些。

    遠遠的,只見蒙軍的大旗已開始前傾。

    李瑕眯着眼,屏息,張嘴

    「來了!」

    「咚!咚!」

    戰鼓很有韻律,提醒着後翼的兵馬。

    「來了!」

    沙寶放聲大吼道:「盾牌手!舉盾!」

    「長矛手!架矛!」

    「箭上弦!」

    「」

    「轟、轟、轟」

    馬蹄踏在地面上,引起大地的震動。

    李瑕眼睛愈發眯起來,這是被太陽照的。

    這時還是上午。

    宋軍是從東南方向往成都進發。紐璘特意繞到了他們的後翼,從東邊發起攻勢。

    宋軍向陽。

    太陽光照在盔甲上,亮得晃眼睛。

    與陽光同來的蒙軍顯得更加可怕。

    「後翼死守住!兩個側翼準備!小心蒙軍隨時改變進攻方向!」

    李瑕發號施令着,忽然目光一凝。

    他發現,紐璘衝鋒在最前面。

    這個蒙軍都元帥竟還保留着身先士卒的優良傳統

    只這走神的一瞬間,紐璘的大旗忽然指向了另一個方向,蒙軍掉頭,轉向了宋軍的右翼。

    「盾牌手!」劉金鎖竭力大吼。

    在聽到鼓聲之時,他已開始防備。

    但沒想到蒙軍真是沖他這邊來了。

    「都他娘的穩住!拖住蒙軍,馬上會有支援」

    「咴咴咴!」

    已有馬嘶聲響起。

    那是有蒙騎掉進了宋軍前面的壕溝。

    但其後的蒙騎竟是毫不猶豫躍過壕溝,徑直撞上宋軍。

    「殺啊!」

    「殺」

    這一戰的決勝點很簡單。

    紐璘若能在宋軍合圍之前,使這個方陣的宋軍潰敗,他便可勝。

    李瑕若能在這個方陣潰敗之前,合圍住蒙軍,他便可勝。

    血已潑開,勝負便交由士卒了

    成都以北,綿竹。

    一支五千餘人的蒙騎正在策馬狂奔。

    為首的蒙軍將領名叫「劉黑馬」,本還在嘉陵江上游準備掃除宋軍殘部,得令便馳援紐璘。

    他是蒙軍都總管萬戶,長年鎮守陝西、山西,此次亦隨蒙哥出征。

    蒙哥重劉黑馬之才,早有意讓他替紐璘經略成都。

    因為在蒙哥的計劃里,紐璘攻到重慶府也不用回成都了,接着去攻臨安就可以。那麼,成都就需要一個懂治理的人來經營。

    但他們都沒想到,紐璘竟已敗得那樣慘。

    「快!」

    戰馬徑過渡地綿遠河,飛速向成都進軍

    「殺!」

    紐璘手中彎刀劈砍如飛,身後的蒙卒亦不停搶上,直殺得宋軍士卒紛紛倒地。

    紐璘知道很可能會有援軍。

    但再有一兩日,宋軍便要進成都。

    他至少要阻攔住宋軍入城。

    這事關整個家族的榮譽,他何懼親上戰場?

    劉金鎖怒吼着,奮力抵住前方不斷後退的盾牌手,腳底卻還是被推着向後滑。

    他沒想到一個蒙古都元帥打起仗來這麼凶。

    宋軍從一開始氣勢就被壓住。

    劉金鎖很想挺起長槍上去捅翻了紐璘。

    但他知道自己還真干不過對方。

    都是打老仗的人了,不說紐璘的高頭大馬,不說紐璘如虎狼一樣的親衛,只說臂膀,紐璘也比他劉金鎖還粗上一大圈。

    「要是衝上去,被紐璘砍翻了,麾下的兵卒潰敗了,整場仗就輸了。」劉金鎖算的很明白。

    當然,這不是他就怕了紐璘。

    「抗住!等合圍了蒙軍!老子再捅死他!」

    終於,最先合圍過來的是楊奔。

    但慶符馬軍和蒙古騎兵完全比不了。

    不是步卒上了馬就能叫騎兵的,慶符馬軍還缺少長期的訓練,不敢硬對硬與蒙軍拼殺,只能堵住蒙古的左翼,使其不能靈活轉向。

    「快啊!」

    劉金鎖身前的盾牌手已倒下。

    他架起長槍,親自迎着蒙騎殺去。

    再抬頭一看,紐璘已沒入陣中,指揮着後排的蒙軍放箭。

    沙寶正大步疾奔。

    他清楚地知道劉金鎖撐得很艱難,極需他攻到蒙軍的右翼形成夾擊。

    「快!」

    李瑕向前傾了傾身子。

    他恨不得親自上陣,敵一敵紐璘。

    但他沒有,他深呼吸着,再次在心底復盤了一遍,心知這一戰自己比紐璘要穩妥、要冷靜。

    視線落處,紅色的洪流正在努力包圍着那黑色的洪流,勝負將要有分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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