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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閒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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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柔策馬進了開封城。

    他此次來是接受鈎考局的詢問,但卻未帶任何賬目,只帶了五百精銳,個個盔甲齊整,跨着高頭大馬,威風凜凜。

    這些兵士,便是他對阿藍答兒的回答。

    入城之前,大部分兵卒駐紮在城外,張柔領着護衛直奔阿藍答兒的臨時駐地。

    一方面,他對鈎考之事極為憂慮,因這對他治下之地亦是一場大浩劫;另一方面,他鄙視阿藍答兒。

    因張柔是從地方豪雄一路殺到這個位置的,戰功赫赫。反觀阿藍答兒是什麼貨色,蒙哥汗身邊的近侍,只掌管過宮廷、帑藏之事。放在漢家朝廷里說,這就是個「佞臣」……

    彼此相見,阿藍答兒端坐上座,掃視着那披着一身盔甲的張柔,也不請他坐,眼神中帶着獵人看猛獸的目光。

    有忌憚,也想要獵殺……

    「我聽聞,金蓮川幕府的郝經,是你引薦給忽必烈的。」

    張柔不悅,道:「你好大膽子,敢直呼大王名諱。」

    阿藍答兒目光一凝,也驚訝於張柔的剛烈。

    他只知張柔這名字是「柔軟」之意,卻不知張柔字「德剛」,其人性格與字更合。

    史天澤尚且不敢在他面前如此頂撞。論資歷,張柔還遜於史天澤,敢這般正面衝突只有一個理由張柔已完全歸附忽必烈了。

    「不敢?」阿藍答兒重重將手裏的奶茶放下,道:「我告訴你,大汗之所以派我來鈎考,忽必烈已犯一百二十餘條大罪。稱大王?我來,代表的是大汗的意思,你們到底懂不懂什麼是君主,什麼是兄長?!」

    張柔氣勢依舊不弱,道:「大汗可有罷黜漠南王的王位?若沒有,漠南王還是大蒙古國的宗王。」

    「宗王?黃金家族有這樣的宗王嗎?!他以漢人這種弱等民治理地方,成吉思汗的傳承要不要?!躲在開平建城,不拼不殺便坐享富貴,所得錢財比連年征戰的大汗還多,眼裏還有沒有大汗?!」

    阿藍答兒已是毫不遮掩對忽必烈一系的敵意。

    已經捉了那麼多人,這本就是一場對忽必烈的公然圍剿。他完全不屑於像漢人那樣去虛偽的、假惺惺的遮掩。

    他放肆宣洩着嫉妒與不滿,倒要看看,忽必烈敢不敢反抗。

    那「弱等民」三字入耳,張柔巨怒,已握緊了拳頭,額頭上青筋暴起。

    但他沒有什麼大動作,只是一字一句道:「張某人滅金攻宋,戰功赫赫,大汗金口玉言稱讚為『拔都』,不是什麼『弱民』。」

    「我管你弱不弱,我只問你,賬目呢?你有沒有幫助忽必烈,私吞大汗的錢糧?」

    「歷年的賬目都已送到開平城。」

    「張柔!你到底是大汗的臣子還是忽必烈的臣子?!」

    張柔擲地有聲道:「我自是大汗的臣子。但大汗命漠南王總領漢地,我正是奉大汗之令,聽從於漠南王,何錯之有?」

    阿藍答兒起身,道:「忽必烈很快就不是漢地總管了,你給我想清楚要怎麼做……」

    「然後呢?」史天澤親手給張柔倒了一杯酒。

    張柔嘆息一聲,道:「還能說什麼?我是一路主帥,他這佞臣暫時還不敢動我。但漠南王若被罷黜,我早晚也要被清算。」

    「打算跟緊漠南王?」

    張柔「嗯」了一聲,飲了一口悶酒。

    他與忽必烈走得更近,忽必烈的金蓮川幕府之中許多謀士都是張柔引薦給忽必烈。換言之,他們有相同的政治主張。

    而史天澤則是忽必烈任命趙璧經略河南之後,被蒙哥派來與趙璧共事的。

    「你還有退路,我沒有。」張柔道:「我知道你想打聽什麼。」

    他揣着酒杯,沉吟了一會,猶豫要不要說,最後還是說了出來。

    「不久前,陵川先生傳口信於我,告訴我漠南王打算帶着王府所有家眷,回哈拉和林閒居了。」

    史天澤一愣,驚道:「這是何意?」

    張柔苦笑道:「你比我聰明,還能看不出?」

    「漠南王這是要……從此閒居了?」

    「交權。兵權、財權,全都放手。」

    史天澤道:「如此,你竟還敢當面頂撞阿藍答兒?」

    「漠南王成了閒王,大汗也許可消除對他的猜疑,那鈎考一事或可消停。但等漠南王到達哈拉和林,大汗的旨意下來,至少還有兩個月。這兩個月里,阿藍答兒必要更喪心病狂地迫害漢臣……」張柔道:「我若不強硬些,他便要覺得我是好欺的。」

    「張兄,你與我說句實話,漠南王到底是何心思?真放手了?」

    張柔放下酒杯,遲疑着,最後道:「我也不知,可還能如何呢?誰敢反抗大汗的意志?」

    史天澤心中無比失望。

    他期待着忽必烈能像個男人一樣與蒙哥擺明旗鼓,結果等了張柔數日,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消息。

    放棄多年來經營的一切,攜家帶口去向兄長服軟?

    真他娘的窩囊。

    史天澤舉杯飲了一大口酒,只覺心中的野心又澆滅了不少。


    有些後悔救出楊果,還因此被蒙哥多猜疑了一分。

    但事到如今,後悔也無用了,就當是繼續觀望一個結果吧。

    「張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張柔道:「目前時局,該是眾人須你相幫,你竟還有事要我做?」

    「河南經略府參議楊果楊正卿,不久前被捉了,他那人,你也了解……」

    張柔眯了眯眼,淡淡道:「我了解,李璮之輩不足與謀。」

    許多事,僅這一句話也就夠了。

    史天澤道:「我想將楊果調任到壽州。壽州是你的地盤,提前與你打個招呼。」

    「你瘋了?這種時候將他調到邊境?要送走他?出了疏漏還不殺,覺得大汗是有多信任你?」

    史天澤苦笑,沒有馬上回答,往後倚了倚,靠在椅靠上,望着亭外的風景。

    張柔並不急着追問,他巴不得史天澤放棄這個想法。

    但最後史天澤還是嘆道:「我只能這麼做。」

    「為何?」

    「被逼無奈。」

    「楊果拿了你什麼把柄?殺了便是了。」

    史天澤道:「沒這麼簡單……此事你想知道?」

    張柔猶豫了一下。

    這在這一瞬間的猶豫,史天澤拍了拍膝蓋,道:「李瑕又回開封了。」

    聽到這個名字,張柔眼中有驚訝也有怒意。

    他再次想到,張家有把柄就在李瑕手上……五郎說的不錯,當時不殺掉李瑕,必有後患。

    「這小畜牲還敢來?」

    「嗯。」史天澤道:「說來可笑,我一封疆大吏,被一少年人逼迫至此地步,你只怕不信。」

    「信。」張柔悶聲悶氣道。

    「拿他沒辦法了,儘快人送出去。」

    「不試試別的方法?」

    「你家五郎與他交過手,結果呢?眼下這關頭不必試了,夜長夢多。」

    「楊果可以到壽州上任,但你儘快找到你家二郎吧……」張柔道:「因為,若讓我撞見李瑕,我必殺他。」

    「知縣,查出來了,今日進城的是世侯張家的人馬。」姜飯走進了城內處的一間破屋,低聲稟報道:「那批人之後又去找了史天澤。」

    李瑕轉過頭,借着昏暗的光線看去,見到的是個頗丑的婦人。

    「怎麼扮成這樣?」

    姜飯羞澀地撓了撓頭,頭上的劣質珠花亂顫,道:「谷七長得秀氣,混進了城中一家青樓當僕婦,我在他那躲幾日,到時再換個身份。」

    「你不像,太容易被認出來了。」

    「不會啊。」姜飯道:「小人今日打探了劉太平家裏許多事情,劉太平有個族弟家裏招僕役,老鍾、老萬三個人混進去了。小人是殘廢,不好去,但扮成這樣聯絡走動也方便。」

    他說完,又補了一句。

    「這城裏亂,若長得太漂亮反而危險,小人雖丑,但安全。」

    「也有道理。」李瑕道:「想辦法把史樟藏到劉家,史天澤若要搜,唯鈎考局的人他不敢搜。」

    「是。」

    「和我說說劉忠直今日的動向。」

    「好咧,他也在查史樟的下落……」

    李瑕想了想,又道:「過幾日,楊公應該會南下去壽州。我會先他們一步、沿途觀察。你留在開封,或有變故,砍下史樟一隻手送去史家。」

    姜飯道:「明白,史天澤若敢施詐,讓他兒子跟我一樣。」

    「嗯,等收到我的消息,便放了史樟,你們自回慶符縣。」

    「那萬一他們對知縣動手呢?」

    「我不會給他們機會。到了壽州,賈相公接應的人也就到了,沒太大危險。」

    「嘿,這趟路知縣可熟。」

    「去吧,臉上粉再補一補,胡茬冒出來了。」

    姜飯摸着臉,低着頭往外走去,斷臂藏在袖子裏,袖口處一條帕子晃啊晃……

    李瑕繼續對着一面銅鏡粘鬍子。

    半個時辰之後,一名儀表堂堂的中年書生從破屋中踱步而出,步姿穩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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