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巡鎮起波瀾(1 / 1)
嘉昭十三年,九月,夏暑消退,秋意漸生。
神京西城郊外,一座規模不小的火器坊,在聖上中旨嚴令下,工部營繕司全力趕工,花了不到一個月時間,便營造落成。
工部火器司從各地招募培訓的瓷匠、鐵匠、煙火匠、巧工匠等約兩百人,分批入住火器坊。
這些人在明年開春之前,都不會被允許離開這裏。
而火器坊由五百禁軍日夜嚴密把守,無關人員接近五箭之地,便會被驅離。
在賈琮的上奏建議下,這些匠人的至親家眷,也被分批遷入神京,集中居住管理。
賈琮會這樣做,是因為瓷雷的機密性,和它異常的威力,同樣重要。
所以工匠的人數不能太多,降低信息擴散概率。
同時對入坊營造工匠進行嚴格保密管理。
劉士振幾乎吃住都在火器坊,全力督辦營造事務。
這也造成年底完成三千瓷雷,時間上有些捉襟見肘。
不過經過賈琮和劉士振的計算,只要日夜趕工,完成聖上交辦的營造數量,還在可控的範圍之內。
因為最近兵部來往詆報明顯增多,遼東戰事漸有抬升之勢。
眼下時序已入秋,而關外之地比其他地方,要更早入冬。
但和福利捆綁的就是責事,一旦出現工匠泄密,甚至通敵,等待他們的就是沒頂之災,除家之禍。
普通人家能遷入一朝國都,也算一件殊榮,但對火器坊工匠來說,也是一種羈絆威懾。
經常出現瓷工燒制的整爐瓷體不合格,被搗成碎片重新燒制等事。
使瓷體內部能裝入既定的火藥和炸子,瓷璧厚薄要匹配火藥當量,使之能順利起爆。
而賈琮最近也忙得腳不沾地,每天都是火器坊和兵部兩頭跑。
確保瓷雷的正常威力,事涉及軍國之事,容不得半點懈怠
所有這些細節,都是確保瓷雷爆炸的正常殺傷力。
女真各部為儲備過冬物資,對大周遼東邊境市鎮搶掠攻伐,日益增多。
而火藥的配比、鐵屑炸子的尺寸、裝填密度,每一個細節,都非常有講究。
火器司還給這些工匠家屬發放安置銀子,讓他們能在繁華的神京安家過活,不可謂不周到細緻。
三衛之間各自為政,相互牽制,便於大周控制。
太上皇在位之時,為了羈絆安撫驍勇的女真各部,將遼東女真各部劃分建立三衛。
瓷匠燒制的瓷雷外體,厚薄、大小、內部規格等,都有嚴格規定和尺寸。
嘉昭帝要求火器司,年前完成三千顆瓷雷營造,這不是一項輕鬆的事情。
在大批量營造瓷雷的過程中,出現這樣的返工情況,時有發生,無法避免。
同時,女真建衛成軍之後,也對北方高麗東擴進行克制,算是一箭雙鵰之計
但高麗不甘受大周鉗制,為防止女真各部徹底倒向大周。
便關閉高麗邊境與女真貿易的清元集,並在邊境陳以重兵,對女真各部進行壓制。
女真各部就此失去獲取生活物資的來源,糧資缺乏,日常生計變得漸漸困頓。
而大周北上販賣的貨物,商賈哄抬價格,日益睏乏的女真各部,根本無力採納。
如此情狀,日積月累,終於引出禍患!
生於白山黑水之間的女真人,沒有儒家禮儀約束,只信奉強者邏輯,沒有過冬的錢糧,那就去搶!去殺!
而在生存危機的前提下,原先各自為政的女真三衛,竟漸漸化解干戈,擰成合勢,使大周遼東邊鎮壓力劇增。
自入九月以來,大周遼東邊鎮突出五十里的前哨兵堡,不斷被女真快騎侵佔。
雙方兵將常發生小股拉鋸拼殺,各有勝負,戰事疑雲愈發沉重。
隨着邊鎮戰報頻傳,神京大周各衙門,以比往常更快的效率,高速運轉起來。
這段日子,郭霖奉嘉昭帝之命,兩次來火器坊查看各類火器營造進度,氣氛日益緊張。
園子裏趙嬤嬤告訴賈琮,兒子郭志貴每遇休沐日,都會回家看望自己,但昨天休沐日卻沒回家。
火器坊產出的大量火器子藥,也陸陸續續被起運。
沒過幾天,賈琮便在兵部觀政文牘中得知,嘉昭帝從五軍營火器兵中徵調千人,緊急開拔遼東邊鎮。
賈琮猜測郭志貴便在徵調之列,因為兵員調動,事涉機密,所以休沐日才會沒有返家探母。
隨着形勢日益拉緊,朝廷巡查九邊之事,也變得迫切起來,而九省統制的人選確定,也變得迫在眉睫。
就在這種關鍵時刻,市井孩童中開始傳唱一首歌謠,說是歌謠其實是一首短詩。
遼關女直出白山,九邊烽火騰霄漢。
求用陽夏謝安石,輔君笑談鎮胡蠻。
其實這樣的事情在神京很常見,不少名士文會或飲宴,但有佳作產生,總會以各種方式流傳市井。
當年賈琮在楠溪文會上寫的那首詠梅,語句簡練,朗朗上口,就能被當做童謠一般,在市井孩童口中傳唱。
還因此給他掙得了不少名氣。
而這首詩從字面意義上看,很符合當下的形勢,詩中提到眼下女真侵擾遼東邊鎮,並表達協助君王平定叛亂的志向。
只是,一些頗有學識之人,知道了這首詩的出處背景,以及詩中敏感的用典,心中都不免湧起栗然的感覺。
神京城內都知道北靜王水溶,年輕俊朗,禮賢下士,謙和恭謹,是年輕勛貴中的翹楚人物。
北靜王水溶日常最喜聚攏文墨名流,在府上飲酒清談,以為雅事。
而九月之初,他在北靜王府舉辦秋菊詩宴,據說盛況空前,比之當年嘉順親王的楠溪文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詩宴遍請士林名士百餘人,聚酒吟詩,暢談天下,成為神京城廣為傳揚的盛事。
據說事後,北靜王水溶對詩宴盛況,不無得意的自言:海上眾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另垂青目。
本來這句自得之語,雖然有些囂張,但也挑不出太大毛病,不過是吹噓自己禮賢下士,海上眾名士都對他傾慕崇拜。
但當那首據說出自秋菊詩宴,如今被街巷小童傳唱的歌謠,被越來越多人所知。
北靜王舉辦的這場原本文採風流的詩宴,如同被點金成石,馬上就變了味道。
問題關鍵出在詩中那句:求用陽夏謝安石,輔君笑談鎮胡蠻。
謝安石,便是東晉名臣謝安,當年東晉受前秦攻伐,連失數州,國將不國。
謝安作為東晉抗擊前秦的主帥,挽狂瀾於既倒,在淝水之戰中,以八萬軍大敗號稱百萬的前秦軍,使東晉得以存續。
謝安又乘大勝之際,派族人謝玄掃蕩失地,連克洛陽、徐、兗、青、司、豫、梁六州,使東晉國勢大盛。
謝安也憑藉此戰,名垂青史,成為名蓋天下的東晉權臣。
當時東晉孝武帝對謝安十分忌憚,但因其功蓋天下,對他無可奈何。
從秋菊詩宴中流傳出來的這首詩,作詩之人將北靜王水溶比作謝安,說他有助天子平定邊患之能。
表面好像是恭維奉承之意,如果深究其意,就有些誅心之論了。
北靜王可比謝安,那豈不是有權傾天下,轄制君王之能!
如果說這一切只能算推測附會。
偏偏北靜王又說了那句自得之言:海上眾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另垂青目。
幾乎是自己打了自己嘴巴,恰恰成了詩中不敬之心的註腳。
這句話哪裏是誇耀詩宴盛景,與這首詩相互映襯,分明是自詡名望天下,雲集景從,才具安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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