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吾好夢中殺人(1 / 1)
劉進自認沒有仇家。
二十歲前,在深宮長大。
二十歲後,自立門戶。
根據原先劉進的記憶,在這二十年零六個月里,他一直是謹小慎微,戰戰兢兢。
劉據活的小心翼翼,是因為他在意那個太子的位子。
而劉進小心翼翼,則是因為知道劉據不喜。
至於他穿越過來的兩個月里。
一個半月在養傷。
半個月裏在酗酒。
如果說有仇人的話,可能就是那兩個死在東市門圚外的兩個遊俠兒。
但遊俠兒,可沒這種膽子進京兆獄刺殺他。
更不要說,其中的種種機關。
首先這十三個犯人先要在長安縣收押,而後才可能移送。
長安縣裏,肯定有人參與。
只是不曉得是縣令還是縣尉,亦或者主簿?
總之,一定有人配合。
否則沈武那邊不可能同意。
如果沒有沈武的同意,長安縣是不可能把犯人送出來。
雖然沒有任何文字可以證明,這件事和沈武有關。但劉進相信,沈武肯定知道這件事。
至於鄒生?
他就是個牽線人,或者說是死士。
他的工作,是配合。
配合那十三個人進來,配合那十三個人尋找機會,配合那十三個人行動
一般而言,深阱的犯人是一定要戴重枷,嚴加看管的。
但經過馮狸檢查,重枷沒有鎖死,鎖鏈上有斷痕。
如果當時是馮狸去檢查,可能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但是對方卻知道,京兆獄的這些工作,都是由鄒生完成。
行動成功,劉進會死。
行動失敗,則鄒生等人死。
這種事情是遊俠兒能完成的嗎?
扯淡呢。
劉進現在甚至能夠確定一件事,長安縣的相關記錄,一定已經被消除了。
如果京兆府這邊的記錄也沒有,說明沈武參與了此事。
如果京兆府這邊的記錄還在,則說明沈武沒有參與,但他知道有這麼一件事
反正,朝廷會查下去的!
劉進也深信,祖父漢武帝一定會給他一個交代。
至於幕後黑手?
就如他與那犯人說的一樣,是他那兩個弟弟。
也只有那兩個弟弟,能夠有這種能量。
看樣子,就算他已經離開了太子宮,那兩個小狼崽子仍對他有叵測居心。
深深吸了口氣,劉進露出了疲憊之色。
「馮狸,讓人去一趟我家裏,告訴翁須,帶幾件衣服來。另外,找個裁縫,給奉先做幾套衣服。這血呼刺啦的,我看着難受。」
「不用不用,孩兒帶着衣服呢。」
趙安國連忙拒絕。
劉進沒有理他,只拍了拍他的胳膊,慢騰騰往屋裏走。
「我累了,要睡覺。」
這大早上的一頓折騰,他是真累了。
「你要幹嘛?」
劉進邁步走進屋中,回頭就看見趙安國滿身是血的要走進來。
「護衛殿下。家父說了,要護殿下周全才是。」
「你先去洗洗,換件衣服。」
「好!」
「另外,我睡覺的時候,不要進來。不僅你別進來,任何人都別進來,明白嗎?」
「為何?孩兒不入房間,如何護衛周全。」
「你就在隔壁,另一邊有馮狸。而且經過此一事,估計對方也不敢再有動作了最主要的是,吾好夢中殺人。」
「如此,那謹遵義父之命。」
「叫殿下。」
「喏!」
雖說被人叫義父的感覺很好,但是被一個看上去三十多的老男人叫義父,總覺得有點古怪。
就好像,就好像,就好像
何雨柱跑到各位讀者老爺面前叫義父,老爺們就算心裏高興,也會有點不太自在。
對於趙安國來說,叫殿下還是叫義父,沒有區別。
但是馮狸卻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你還好夢中殺人?
昨夜你屋中兩個嬌滴滴的大美女,怎不見你說『吾好夢中殺人』的話呢?
只是,他不能說。
劉進關上房門,把身上沾着血和碎肉的衣服脫下來,丟在了地上。
用水盆里的清水清洗了一下,感覺舒服很多。
畢竟不是家裏,沒有浴池。
如果能泡一下,在洗個白白嫩嫩的牛奶浴,想必一定會很舒服吧
劉進啊劉進,你不能這樣。
你當年可是社會主義接班人,怎麼變成皇孫之後,就整天想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呢?
他在床榻上躺下,仍有些眩暈。
這身體,真的是太差了。
南哥說的沒錯,虛弱
對了,虎骨壯身丹!
劉進突然想起了昨日的獎勵,於是連忙起身,從箱子裏拿出了瓷瓶。
一口悶?
傻X吧。
武俠小說里才有拿着丹藥不當藥的人,一口悶掉一整瓶。
之前郭解手搏術的灌頂大法,讓劉進對那個鳥系統的厲害。
所以,他對系統出品,必是精品的說法,即相信,但始終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懷疑。
想了想,他打開了瓷瓶。
從裏面到處一粒蠶豆大小的藥丸。
藥丸呈火紅色,晶瑩剔透。
他猶豫片刻,把瓷瓶蓋子塞好,然後把瓷瓶放進箱子裏。
一口把藥丸放進嘴裏,和水吞下。
好像沒什麼感覺。
他重又在床上躺好,蓋上褥子,閉上眼睛。
來勁了!
肚子裏升起了一股暖意,很舒服,慢慢的蔓延全身。
在那種極為舒服的感覺中,劉進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很快就進入了夢鄉之中
夜,深了!
未央宮宣誓偏殿裏,已年過六旬,進入耳順之年的漢帝劉徹,仍秉燭處理公務。
有點頂不住了。
以前,他可以整夜不睡。
可現在
他放下手中的帛書,伸了一個懶腰。
「子孟,京兆獄的事情,怎麼看?」
京兆獄發生命案,獄卒死傷加起來五十餘人,幾乎占居了京兆獄全部吏員的八分之一。
死十八人,絕對是一個驚人的數字。
如果再加上那十三個賊人加上一個獄掾
一共死了三十二人!
這在京兆獄的歷史上,從未有過。
但奇怪的是,發生了這種事情,滿京居然無人討論。
朝堂上的大臣們,也都是效仿金人,三緘其口。
若不是京兆府直奏漢帝,漢帝有可能今晚都不知道這件事情。
但是,他又很平靜。
看完了京兆府的直奏後,便拋在了一邊。
子孟,大名霍光。
霍去病同父異母的弟弟。
霍去病死後,霍家最受恩寵的人是霍去病的兒子霍嬗。
可惜,霍嬗年紀小,受不得這種恩寵,十歲病逝,自此霍去病一脈徹底斷絕。
漢武帝隨即把這份寵愛放在了霍光的身上。
最初,霍光憑藉門蔭入仕,一上來就被選為郎官。
當時,霍光不過十幾歲年紀。
有人說,他是借了霍去病的光。
但霍光入仕的時候,霍去病已經死了。
或許,這裏面的確有霍去病的原因,但是在霍嬗活着的時候,霍光仍憑藉能力,取得郎官之職。
霍嬗死後,漢武帝把對霍去病所有的寵愛,都給了霍光。
於是乎,霍光出入禁中二十餘載,歷任侍中,奉車都尉今年更被拜為光祿大夫。
朝議之時,霍光必立於漢帝下首。
朝議之後,漢帝會拉着霍光處理公務。
以至於太子劉據,對霍光也是極為嫉妒和羨慕。
如果從霍去病的關係來說,霍光是劉據的表弟,兩人相差不到一歲。
但劉據和霍光的關係並不融洽,甚至有些疏遠。
而這其中的緣由,無人知曉。
乃至於外面有傳聞說,霍光得罪了太子。
但,霍光的地位,卻蒸蒸日上,穩如泰山
京兆獄發生的事情,霍光也看到了。
他也沒說。
而是默默陪着漢帝處理公務。
當漢武帝開口詢問的時候,霍光心裏嘆息一聲,暗道:終於還是來了。
「此乃天家家事,光不敢置評。」
漢帝聞聽,卻笑了。
只是他的笑容,讓人發冷,是從骨子裏發冷的那種笑容。
「子孟說的不錯,此乃朕的家事。」
他嘆了口氣,拿起京兆府送來的直奏,又看了一遍,一遍看,一遍冷笑。
「子孟知曉此乃朕的家事,偏偏有人想要插手朕的家事,你說怎麼辦?」
「天家家事,豈容他人置評。」
「說的沒錯。」
他抖手,把帛書丟在一旁。
「太子,太不成器。」
霍光低着頭,在空白帛書上寫着什麼。
「兩個私幸子,都騎在了進的頭上了。連弒兄這種事情都能做出,端地是涼薄至極子孟,你與據傳句話,就說家門不幸,何以治天下?斷了那兩個小崽子的狼爪,好生在家自省。若是想不明白,那就連他一起,老老實實待在太子宮。」
「喏!」
霍光聞聽,忙起身說道。
「長安縣,叫什麼名字來着?」
「孫忠,堂陽哀候之孫,堂陽侯孫德之子。孝景六年,因罪除爵。孫忠是孫德幼子,得霸陵尉舉薦而入仕,政績平平。兩年前因太子提攜,而拜為長安令。」
漢武帝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
「你倒是好記性。」
「陛下曾教導光,為臣者可諸事不精,但不可不博。博,方能見識高遠。陛下事務繁多,諸多雜事不便記於胸中。所以,臣斗膽,將把近十年來朝中官員的升遷安排都記於胸中。」
漢武帝哈哈大笑起來。
「是啊,博,方可見識高遠,不拘於眼前。」
他話鋒突然一轉,道:「孫侯乃高祖元從,功臣列侯中列低七十七位。當初孫忠詔復家,本想與孫侯一脈留下繼承,卻不想他是個沒用的。孫侯還有其他血脈嗎?」
「尚有一玄孫女,年十六,未婚配,只愛刀劍騎射。孫忠曾想要為她尋找夫家,然孫氏女言,能勝她手中刀戟騎射者,方有資格。不過,那孫氏女騎射確屬高明。」
「這樣啊!」
漢帝搔了搔眉頭。
片刻,他沉聲道:「孫忠既然如此熱衷他人事務,想來是個願意做事的人。前些日子,交州刺史羅宏還上疏抱怨,言交州無人可用。讓他去日南郡做個縣令吧。告訴他,日南不靖,孫氏不回。孫家一應資產,轉由孫氏女掌管,子孟看着點。」
「喏!」
「朕倒要看看,哪家兒郎能入那孫氏女的眼。」
他說這話時,神色已釋然。
而霍光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漢帝閉上眼,似在沉思。
突然,他一拍案幾,罵了一句:「不爭氣的東西。」
「啊?」
「我是說太子。」
「太子又怎麼了?」
「整日和着一群儒生,張口禮樂,閉口仁德。趙破奴的事情,是朕做的過了,本想着他回來後,讓太子收留。結果確是優柔寡斷,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把趙破奴拒之門外。」
「此也是臣的疏忽。」
霍光連忙伏地請罪。
他明白漢帝的意思。
當時治罪趙破奴之後,他就後悔了。
可他是個要強的人,怎可能認錯低頭。
所以在趙破奴回長安之後,漢帝非常開心,想着讓趙破奴去投靠太子,為劉據臂助。
哪知道
漢帝一想到這些,就腦仁兒疼。
「倒是便宜了進子孟,你覺得進怎麼樣?」
「這個,臣未曾留意。」
「也罷,沒留意就沒留意吧。」
漢帝也是隨口一說。
一想到劉進那羸弱的身體,原本一絲絲的念頭,也隨之消散。
「朱安世的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霍光的臉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
「臣已經派人暗中追查,朱安世自七月,便消失無蹤。此前他常出沒之地,也都說有兩三月未見。臣已經命人前往他老家暗中查訪,相信很快會有消息。」
「查到他,給朕抓住他,朕要活的朱安世。」
「喏!」
劉徹的臉色,格外陰沉。
在燭光的照映下,更忽明忽暗,更露出幾分陰森。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