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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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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的世界,其實一直非常簡單純粹,喜歡就愛,不喜歡就恨。文字谷 www.wenzigu.com有些過結,三言兩語也許就過眼雲煙了。什麼都可以不深究,什麼都可以原諒,唯獨不能原諒的是當我深愛你,你卻不告而別。

    從北朐國回來後,夷波的心裏基本是平靜的,她覺得龍君年滿兩千歲後的雷劫已經渡完了,雖然七勞八傷,所幸安然無恙。唯一懸心的是那個異世不知歸不歸東皇太一管,龍君衝冠一怒,會不會招來新的懲罰。

    她曾經追問過他,回來三天了,東皇太一發難了嗎?他說沒有,「那個地界無人掌管,九黎壺裏的世界是虛構的,不在五行中,差不多就像一個夢。」

    她放心了,果真信了他的話,可是清早起來,遍尋他不得。她隱約感覺壞事了。恰好胡大則來看她,坐在那裏東拉西扯,話題無聊,心不在焉。

    她站起來,到洞府外看了一圈,回來問胡大則:「舅媽,舅舅去哪裏了?」

    胡大則愣了下,「陸壓道君設了個棋局請他破,他參加座談會去了。」

    「那我家龍君呢?一道去了嗎?」

    胡大則猶猶豫豫:「應該……一起去了吧!」

    她臉色不豫,「你騙人,以前在飛浮山,他到外面摘塊臘肉都要事先知會我,須彌山那麼遠,他怎麼會不告訴我?你說,他究竟去了哪裏?」

    胡大則被她逼得沒轍,再三再四說不知道,「我也就是隨便猜測,不確定他到底去了哪裏啊。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了呢,你別着急,等等再說。」

    等等,她等不及。因為有太多次的得而復失,都有心理陰影了。她抓住了胡大則,「你們有事瞞着我,別以為我不知道!舅媽我警告你,我懷着孩子呢,你要是急死了我,一屍兩命,你想清楚!」

    胡大則遭她威脅,手足無措。其實她從一開始就不贊成隱瞞她,男人總是這樣,覺得出了事情,是死是活自己一個人扛,不想讓女人參與。可是他們不知道,越是這樣,越是讓她們難過,夫妻不是只能同富貴的,也可以共患難。只不過夷波的情況還要複雜一些,她懷着身孕呢,她想告訴她,怕她堅持不住,萬一有個好歹,白澤會咬死她的!

    話在舌尖上來回滾了好幾遍,最終還是咽下去了,「我從女媧娘娘那裏討了一株仙藤,昨天種下,今天就長的合抱粗了,我帶你去看看?」

    她說不去,冤家對頭一樣瞪着她,「舅媽,我一直以為你很俠義,原來並不是這樣。你知不知道我一次又一次和他分開,心裏有多苦?這才剛回來三天,又要出事了嗎?你說,是不是東皇太一不依不饒?」自己說完,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心頭猛一沉,料想大概就是這樣了。

    她摘了把劍,轉身就往洞外去。胡大則慌忙追出來,「你要幹什麼?」

    她撩起裙角掖在腰間,臉上帶着狠訣的味道,「我要上玉清,拼個你死我活!」

    胡大則徹底嚇傻了,拖住她道:「你瘋了?東皇太一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嗎?」

    她怔怔看着她,「果然是的……」

    胡大則才發現自己被她圈進去了,一時結結巴巴說:「我的意思是……你好好的,上玉清幹什麼去?就為了打架?」

    夷波知道這下子大事不妙了,到了最後清算的時候,龍君要遭殃了。

    她推開她,「舅媽別管我,如果命該如此,要死我和他一起死。」

    她駕起雲頭,這麼長時間,只學會了這一項技能。胡大則當然不放心,邊追邊道:「你別衝動,有你舅舅呢。再說事情未必那麼壞,也許訓斥幾句就放他回來了。」

    夷波卻知道,他既然瞞她,就說明問題很嚴重,多半到了生死攸關的地步了。她只是怨怪胡大則,為什麼一味地拖延時間,現在趕過去,不知還來不來得及。

    要入太清仙境沒那麼容易,她不知道龍君在哪裏受審,闖上天門後被人堵住了,丈八的金剛橫眉怒眼,「哪裏來的妖物,敢擅闖天門!再不速速離去,繳了你們的道行,扔下雲頭!」

    夷波是鯤鵬,骨子裏有桀驁不馴的精神。這個物種是受不得刺激的,萬一暴走就黑化了。

    胡大則忙打圓場,「我們有事求見帝君,還請天王通融。」

    金剛的眼睛瞪得更圓了,「帝君又不是你家狗,說見就能見。」

    胡大則和夷波面面相覷,夷波一手按劍,隨時準備出鞘,身後傳來喊聲:「正好我也要見帝君呀,一道走哇。」

    她們回頭,見熒惑君騎着他的赤煙駒從遠處跑來。神仙和凡人一樣,也會看人下菜碟,剛才還滿臉橫肉絲的金剛,見了他立刻脾氣全無了,拱手讓禮,笑得像朵花兒:「星君來了?」

    「長遠不見,天王越來越福相了嘛!」熒惑君笑着拍拍他的肚子,「肚皮大,肚量不大,為難兩個小姑娘做啥。」


    金剛道:「沒辦法,職責所在。」

    熒惑君手裏的扇子朝她們泛泛一指:「那我作保,帶她們進去。出了事找我,帝君問罪也有我一力承擔,你看可以伐?」

    金剛遲疑了下,又不好駁他的面子,反正有人扛,進去就進去吧!

    熒惑君帶她們走在茫茫雲海間,「我前兩天當值,正好去了北邊,回來才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就趕過來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夷波把北朐國發生的事都告訴他,他長長嘆息:「原來是在這裏等着呢,上次的天劫不過是逼他入瓮的手段,這次才是來真的。」

    她很着急,擦着眼淚問:「依星君之見,我乾爹能不能逃過這一劫?」

    熒惑君晦澀地望她一眼,不好明說,九川最大的錯誤不是別的,是當年救了她。殺生固然罪重,然而東皇太一耿耿於懷的還是沒能讓離相君絕後,一切嗔怪源於此,該算的賬,最終還是要清算的。

    「你看看,要是五年前嫁給我多好,就沒有這麼多狗屁倒灶的事了。現在後悔伐?」

    夷波慘然一笑:「如果我真的嫁給你,現在受罰的就是你。」

    她是個燙手的山芋,龍君也知道。把她交代出去等於坑人,倒不如內部消化。

    匆匆趕到靈霄,殿裏沒人,問守殿的仙童,說大審結束了,罪龍已經押往誅仙台。

    「壞了!」熒惑君白了臉,飛速竄了出去。

    夷波跟在後面,如果沒有胡大則攙扶,她幾乎要騰不了雲了。誅仙台戾氣萬丈,道行高深的修為盡失,道行淺薄的,會被戾氣侵蝕得連渣滓都不剩。東皇太一太狠了,借着罪名置人於死地,他到底有多恨離相君,以至於最後勝利了,依舊難以放下,不趕盡殺絕就不得舒心。

    遠遠看到那個刑場,廣袤天宇下一個突兀的石台,被捆仙索五花大綁的龍君被推上去,腳下就是黑洞洞的深淵。

    白澤跪地不起,一再央求:「上天有好生之德,請帝君網開一面。道九川畢竟是應龍,曾經為帝君駐守南海千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犯了戒,責罰是應當的,但罪不至死。」

    東皇太一面沉似水:「那麼無辜遭受橫禍的百姓該死嗎?既然已經修成正果,就應當戒嗔戒怒,他狂性大發,伏屍三千,修道之人螻蟻尚且不敢傷,他的罪業太深,該下阿鼻地獄。」

    夷波見龍君成了這樣,早就按耐不住了,厲聲道:「帝君何必冠冕堂皇,直說公報私仇,我還佩服你一些。不就是因為我活着,叫你不好受嘛,別當大家都是傻子。只要你放了我夫君,我下誅仙台就是了。」

    她跳出來說這通話,把眾人都驚呆了。龍君焦急,高聲斥責她:「你住口!誰讓你來的?給我回去!」

    她不為所動,東皇太一心頭火起,「道九川開了殺戒,理應受罰。千年之前離相作亂,此事已了,和這次的事情並無牽連。」

    夷波冷冷一笑,「有沒有牽連,帝君心中知道。帝君說我夫君犯了殺戒,又說螻蟻不敢傷,那麼當年北溟一族幾乎被屠戮殆盡,這筆殺業,帝君又如何解釋?我只恨我失策,自毀如意珠,否則今天就不是耍嘴皮子功夫,拼死也要討個公道了。」

    這麼明晃晃的立敵,東皇太一臉上有些掛不住。如果硬拿遊戲規則說事,這個簡直打臉,那時候若存善念,大可以把制伏後的妖族關押起來,而不是一把火燒成灰燼。現在離相君的女兒來堵他的嘴,實在不好應付。他掃了在場神眾一眼,大家都沉默着,難題成了他一個人的。大道理講多了,就怕遇見這種一針見血的。他長舒一口氣,試圖平靜,但又如鯁在喉,難以自解。

    白澤原先還求告,後來便低頭不語了。也好,這個傷疤不撕不快,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結果如何都生受,反正已經無路可退了。

    龍君也做好了準備,他的屈從不過是為保全妻小,萬一他們對夷波不利,這捆仙索未必綁得住他。魚死網破不是他的初衷,但逼到那個份上,大不了一起死,也要戰個痛快。

    熒惑君兩下里看看,覺得他應該出馬了,眨巴着眼睛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啊,子又生孫,孫又生子,一輩更比一輩強,那可怎麼辦?白澤獸和鯤鵬生出一隻迦樓羅,迦樓羅和應龍生出什麼來……哎呀,嚇死本君了!我覺得夷波很正直,她毀了如意珠,就是在向帝君表忠心。官逼民反,何必呢,我們天界還是講究以和為貴的嘛。道九川有罪,狠狠懲戒可以,用不着死。他要是一死,他兒子將來不服怎麼辦?帝君還請三思,世上的姻緣可說不清,萬一將來您的公主和他的兒子產生了感情,到最後相愛相殺,那可就完了。」

    他的發散性思維引得東皇一陣白眼,可是前半段話還是有道理的,鯤鵬有孕了,生出個什麼怪物來,誰也不知道。梁子結得太大,再出一個離相君,天庭也經不得折騰。

    他鬆開緊握的拳,臉上神情趨於平和,以寒冷的聲線做了決斷:「念在道九川神妖大戰中尚有平定之功,過去千年也恪盡職守,這次的過失可從輕發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上降妖柱吧,雷劈五百,火燒一千,槍/刺劍刳又五百,罪業就算洗清了。」

    所以最終的結果是道行盡毀,打回原形。夷波不依,還要理論,白澤悄悄拽了她的衣角。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修為可以再掙,保住命才是最要緊的。

    龍君從誅仙台上下來,又被推上了降妖柱,臨刑前深深一眼,道不盡的留戀。

    夷波掙紮上前,被他們拉住了。天上風雷齊聚,四周圍混沌沌,這個世界仿佛要崩塌了。胡大則不讓她看,緊緊把她抱在懷裏,然而不多不少正兩千的刑罰,一聲聲幾乎摧裂她的心肝。

    龍君始終沒有開口,哪怕是呻/吟一聲。疼嗎?剝皮抽筋一樣的劇痛,哪能不疼。可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至少他還活着,至少夷波和孩子平安無事。

    這場大刑,和用在夷波身上無異,她疼得心都麻木了,不知過了多久,雲破日出的時候終於結束了,她渾身的衣裳盡濕,風一吹,冷得蝕骨。白澤吩咐胡大則帶她回去,餘下的讓他和熒惑君來料理,被她拒絕了。她拖着蹣跚的步子爬上台基,滿地模糊的血肉和龍鱗,甚至讓她無處落腳。降妖柱下找到他,傷痕累累盤成一圈,只有盤子大小。她嚎啕痛哭,說不出話來,這世道叫人無奈,誰讓他們弱勢呢!

    她怕衣上的汗水醃漬他的傷口,問胡大則討了一條手絹,把他包在裏面。他們想安慰她,她搖了搖頭:「我能活很久,可以等他傷愈長大。以前是他養育我,現在輪到我來報答他了。我沒什麼可抱怨的,這樣也好,不必到處尋找,只要守着他就行了。」

    她把他抱在胸口,自己什麼時候生產不知道,反正鯤鵬蛋孵化需要八百年,那時候他應該能夠化成人形了。結局雖然憂傷了點,幸而還算圓滿。她知道他終有一天會回來的,無需經歷失憶和曲折,一直在她身邊。白澤說一人重生便有姻緣,而且生生世世剪不斷,這樣算來,似乎因禍得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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