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春之歌(五)(1 / 1)
葉芝並沒有對伏卡洛的關心表示回應,她始終沒有轉過頭。一筆閣 www.yibige.com在伏卡洛以為這場談話要結束的時候,葉芝突然又說:「跟在巴蘭杜克後面那個年輕人,名字叫雷恩,是獵鷹騎士團的餘孽之一。」
「我知道。」伏卡洛不以為意地說。
「你知道?」葉芝的聲音里透出些許意外。
「看那身鎧甲的樣式就知道了,獵鷹騎士團最後一代制式甲,防護性能早就跟不上時代了,更何況破損成那副模樣,傭兵都不會穿。他以為把胸口前的紋章銷掉就沒人認得出來了嗎?但既然他們進城的時候守軍並未有什麼動作,想必公爵大人已經默許此人在北境活動了吧?」
「就目前來說,是這樣。同時公爵大人希望您可以跟新的瑞文斯頓領主巴蘭杜克保持一定的距離。作為王立學院的學者,您向波因布魯的救星表達謝意當然無妨,但作為瑞恩公爵的鐵匠長,您對一位新貴的善意總會被有心人曲解。」
「我明白了。」伏卡洛搖了搖頭,「真是無趣。巴蘭杜克托我代為購買的食物,我會另外找人,不會以任何瑞恩的名義送到波因布魯。」
芬布雷平原距離瑞恩不過四十餘里,此處世代是伊凡勒斯家族的領地。穿過芬布雷平原,便是使落半島,這片向內海延伸的土地是瑞文斯頓的商業中心與農業中心,其得天獨厚、不易被寒流波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北境僅有的豐饒沃土。有永遠溫暖的天鵝湖,有適宜作物生長的不凍原,更有大片適宜畜牧的草原。而最常拿來與使落半島比較的,則是潘德南部的博識平原,那裏坐落着全大陸最富饒的城市伊索斯,不乏吟遊詩人靠此賣弄文采。
進入芬布雷平原以後,風不再凜冽,馬蹄趟過一大片濕潤而盎然的綠意,雪的白色稀疏而晶瑩地參雜其中。而耕牛已經在罕見而珍貴的不凍原上開始勞作,村民扶着犁,對路過的兩位騎手漠不關心。很快埃修已經見到芬布雷堡那高聳而險峻的深色城牆,如同一塊矗立在原野上的黑色墓碑,而前方的道路也如預期般出現了分岔,一條朝着地平線堂皇地筆直向前,通往凜鴉城,另一條則在長草中若隱若現,曲折地指向那黑色的墓碑。
路口處立着一騎,馬匹高大健壯,毛色純正,顯然是一匹血統優良的戰馬;馬背上的騎士身形卻有些佝僂,甲冑下的身軀似乎難以承受金屬的負荷。人與馬就這麼立在路口中央,平靜地注視着兩匹疾馳過來的駿馬,並未流露出絲毫避讓的意圖。埃修跟雷恩已經提起了韁繩,打算繞過那名不知來意的騎士,然而對方胯下那匹純色灰毛的戰馬昂起頭,發出一聲雄渾的嘶鳴——它像是把雷霆噙在口中吼叫!埃修與雷恩立時發現韁繩無法約束他們的坐騎了,面對那匹高傲的戰馬,它們不約而同表示出了不同程度的瑟縮,竟是不願再往前靠近。埃修與雷恩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握住了手邊的武器,但沒等他們有進一步動作,騎手已經摘下了自己的頭盔,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那赫然是伊凡勒斯子爵。他輕輕拍了拍戰馬的腦袋,後者打了個響鼻,於是埃修與雷恩的坐騎又恢復了正常,只是在靠近時仍然顯得拘謹——如果它們有類似的情緒的話。雷恩握着長劍的手鬆開了,雖然他不知道伊凡勒斯子爵為何能夠知曉自己的行跡而提前在路口等待,但終歸不是什麼壞事,同時他也知曉了那匹戰馬的名字:馳騁北境的「凜風」,兼具野性與靈性的神駿,由伊凡勒斯子爵親手餵養長大,壽命長得驚人,服役期僅遜色於它自己的主人,然而至今仍是北境首屈一指的快馬。雷恩的導師里奧德雷爵士每每提及總會艷羨不已。
「見過伯爵大人。」雷恩在馬背上行禮。
「是子爵,我不會再糾正第二次。」老人說,「你在巴蘭杜克隊伍里的服役因為意外臨時中止,你先行返回芬布雷堡報備,等候進一步的指示。」
「是,大人。」雷恩響亮地回答,策馬離去。
埃修目送着雷恩遠去,輕夾馬腹,繞過伊凡勒斯子爵繼續前行,但是老人叫住了他:
「埃修·巴蘭杜克,你來得比我預期中要晚。不過正值懸賞季,你在路途上耽擱了些,也可以理解。希望你的收穫對得起為此付出的時間,雖然國王陛下給的期限仍有餘裕,但最好還是別隨意地揮霍,任何一位君主都不會欣賞一位態度散漫的臣子,更何況他還是初來乍到。」
埃修轉過身子:「您怎麼知道我會在這個時候經過芬布雷堡?」
「我自然有我的情報來源。」
埃修沉默片刻。「您是在等我,而不是雷恩?」
「其中有什麼區別嗎?」老人笑了笑,「請巴蘭杜克准爵隨我來芬布雷堡一敘,我已經安排廚師準備了午餐。」
「我正要——」埃修正想推脫,卻被伊凡勒斯子爵打斷:「我知道,要去往凜鴉城。但只是共進午餐,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下午你可以繼續出發,只要你不在使落半島跟那些僱傭兵爭食,趕到凜鴉城綽綽有餘。雖然我已經不再是你的僱主,但身為一名准爵,你至少該對一位子爵表示出應有的尊重。以前的那些僱傭兵習氣,要改改。你可以在王立學院那邊補習一些禮儀課。」
埃修沉默點頭,在貴族間森嚴的等級制度中,連男爵都算不上的埃修是底層中的底層。伊凡勒斯子爵並非是在向他發出邀請,而是在強硬地下達命令,老人的態度非常明了,不容許拒絕,更不容忍拒絕。
在芬布雷堡的午餐簡陋得有些出乎意料,主食居然是粗糙的黑麥麵包,表皮的褐色很深,不過廚師精細地篩去麵粉了里的砂石,再佐以瓦罐中綠稠稠的豌豆濃湯,唯二的葷食居然是河流中隨處可見的三文魚與用煙熏制的豬肉培根。不過埃修的口味並不挑剔,相反,火候正好的魚肉很合他意。儘管都是農民餐桌上的食材,但烹飪的水平依然保持了貴族的高標準,唯獨在香料的使用上節省得近乎於鄙吝。兩人在吃飯的時候一言不發,只是快速地對付着面前的食物。埃修最先吃完,伊凡勒斯子爵也並不比他慢多少,只是用最後一塊麵包擦拭盤裏的湯汁耽擱了老人一些功夫。而當女僕撤去餐具,再未返回時,埃修便知道要開始談正事了。
一枚黑色的十字架沿着長桌滑到他面前,「發個誓吧,准爵,或者我該稱呼你,預言之子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