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西吉蒙德(下)(1 / 1)
夜已深,瑪麗斯躺在簡陋的草蓆上,四肢成大字攤開,手腳粗大的侍女用力地按摩着她僵硬的關節。筆神閣 www.bishenge.com冰冷的夜風撩開帘子的一角,西吉蒙德侯爵無聲地走了進來,輕輕揮手,侍女點了點頭,躬身退出了營帳。瑪麗斯看了父親一眼,別過頭去。
&麗斯,你可知錯?」西吉蒙德侯爵搬過一張凳子,在瑪麗斯面前坐下,他雖然是在責問,聲音卻很輕柔。
&錯。」瑪麗斯梗着脖子,有些吃力地翻了個身,留給西吉蒙德侯爵一個不耐的後背。西吉蒙德侯爵好脾氣地笑了笑,搬着凳子又挪到了另一邊,「擅自調動軍隊出營,在中立區域銀湖鎮跟人大打出手,女武神全部隕落,你還成了階下囚,被人解到我軍軍營前……說說看,你哪裏沒錯?」
&錯就是沒錯!」瑪麗斯的聲音里像是橫着一塊冷硬的頑石,她一時半會沒法翻身,索性閉上了眼,不去理會西吉蒙德侯爵。
&年前達羅斯曾經把一本《潘德志》給我看,布羅謝特在上面給我的評語是『名將之資,奈何治軍不嚴。』當時我還不服氣,掄起行軍打仗,排兵佈陣,菲爾茲威里我自謙第二,誰敢去坐第一的位置?比約恩只是運動戰,游擊戰的天才,艾丁侯爵敢於死戰卻不知戰法變通,艾里侯爵——」他微微地冷笑了一聲,「沒有了赫拉克勒斯,他只是一個成天沉溺於酒色的暴徒而已。整個菲爾茲威,能做到令行禁止的貴族將領,獨我一人!布羅謝特遠居潘德一隅,憑什麼給出這樣不負責任的判斷?」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所謂的治軍不嚴,是怎麼回事。」西吉蒙德侯爵伸出手,輕輕摩挲女兒的頭髮,「我太寵你了,寵到你都可以在將士們面前無視我的存在了。軍令如山,唯獨你不當回事,上次攻城,讓你不要孤軍深入,跟在達羅斯後面,穩紮穩打,你非要貪功冒進,直接衝進嚴陣以待的龍騎士陣線里。若不是達羅斯冒死去救,你現在恐怕還在瑞文斯頓的大牢裏關着。」
&要他去救?若不是他多管閒事,潘德的一流武者中早就有我的名字了!」瑪麗斯一邊扭着頭躲閃西吉蒙德的手,一邊說道,只是因為底氣不足,她的聲音小了很多。
&以為,准一流武者跟一流武者間差距真的很小嗎?」西吉蒙德侯爵的語氣驟然嚴厲,「大錯特錯!一流武者,對於戰局的閱讀能力都絕對不會遜色於任何一位久經戰陣的名將,你曾經擊敗過凱伊,可別忘了,那場努達堡下的遭遇戰,是以母獅子的勝利告終!個人的武力再強大又如何?靠着單打獨鬥,好勇鬥狠就能取得一場戰爭的勝利嗎!你又不是超一流!你跟赫拉克勒斯比試至今,有幾次能撐過兩回合?」
瑪麗斯仍然閉着眼,嘴唇抿出反逆的線條,但她這次已經徹底失去了頂撞的底氣。西吉蒙德侯爵輕輕地戳了戳她的腦門:「不服氣?給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我從勇士團和湧泉護衛軍中各抽調一百人,你恢復以後連夜趕往泊胡拉班鎮守。」
&去!」瑪麗斯悶悶地說。
&不去?」西吉蒙德侯爵笑笑,「這可是你報仇雪恨的機會哦,那個年輕人很有可能會對我們的後勤基地抱有想法。」
瑪麗斯睜開了眼睛,光芒一閃而過:「當真?」
&然他與菲爾茲威為敵,那麼瑞文斯頓那邊不可能沒有收到風聲。伊凡勒斯不是傻子,知道再這麼跟我耗下去他幾乎沒有贏面,銀湖鎮來了這麼一個對菲爾茲威抱有敵意的強者,他肯定會想辦法去接觸的。」西吉蒙德侯爵緩緩地說,「我們做好最壞的打算,萬一伊凡勒斯真的和那個年輕強者達成了某種協議,那存放我軍糧草的泊胡拉班肯定是他們首要目標!」他拍了拍瑪麗斯的腦袋,「怎麼樣,把他綁到我的馬前如何?」
瑪麗斯這次沒躲,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父親:「一言為定。」
&然。」西吉蒙德侯爵起身,掀開帘子出去了。
冰涼的夜風撲面而來,西吉蒙德侯爵抱着雙臂,身邊的達羅斯適時地為他披上厚重的大衣。西吉蒙德侯爵搓着手,大步向前走去,當走出了一定距離後,他壓低了聲音:「寫信,將赫拉克勒斯調到泊胡拉班駐防!明天下午前,我要看到他出現在泊胡拉班!」
……
潘德的夜晚從來就不安全,劫徑的盜匪只會比覓食的群狼更加難產,也更加危險,哪怕是最為追求效率的薩里昂商人,也不會輕易地為了多省下幾個在旅館過夜的第納爾而冒險走夜路。但有時候夜色也是絕佳的掩護,潘德上不知道有多少看似已成定局的戰役被一次孤注一擲的長途奔襲逆轉,便仿佛尖刀撕開暗夜的偽裝,決然地遞上註定在戰爭史上無比輝煌的刺殺!
已經是半夜時分,阿芬多爾城中只剩下星星點點的燈火,內海的濤聲溫柔地漫過大街小巷,在城門口執勤的衛兵倚靠着自己的長戟,打着呵欠等人來換崗。
馬車的車輪「吱吱呀呀」地碾過地面,同時夾雜着密集的馬蹄聲與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在城門口停住。衛兵一個激靈,奮力地眨了眨惺忪的眼皮,發現一支護衛隊正停在他面前,一個領頭模樣的男子舉着火把走了上來,有些粗魯地遞來一紙文書,險些戳到他的下巴:「我們要出城。」
衛兵低頭一看,那是一封薩里昂商人公會簽發的通行證,他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出吧出吧,你們這幫奸商真是的,早不出晚不出,偏偏趕在軍爺打瞌睡的時候出。」他扳動機關,城門緩緩朝兩側打開。
&呵。」那人笑了兩聲,似乎是不屑,似乎是輕蔑,總之其中蘊含的意味相當讓人惱火。衛兵被對方輕佻的態度激怒了,睡意一掃而空,長戟重重往地面一頓:「你什麼意思?」
&護衛隊裏的人齊齊偏過了頭,視線聚焦過來,在火光的映照下他們的目光有如實質的長矛!衛兵的心跳在那一瞬間漏跳了半拍,以為自己迎面撞上了一面森然的刀牆!他這時才注意到眼前這支護衛隊與他之前打過照面的所有商隊護衛都不一樣,跟那些無論何時何地都在誇誇其談的傭兵不一樣,這支護衛隊到現在除了那名隊長上來跟他交涉以外,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音,自始至終保持着沉默,他們的面部表情也高度一致,在火光下仿佛苦行僧一般肅穆。衛兵意識到眼前這支部隊可能並非是尋常的商隊護衛,他不想引火上身,有些尷尬地揮了揮手:「沒事沒事,我剛才有點冷。走吧走吧。」
&呵。」隊長又笑了一聲,這次衛兵不敢再發作了,目送着這支護衛隊沉默地離開了阿芬多爾,又沉默地走進黑暗籠罩的曠野中。